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我只活到三十岁>第37章 | 37

  【是正对着我的那个独座。】

  望着眼前的黄沙莽莽,我还是没忍住又把纱巾往领口塞了塞,发自内心的为自己省钱所以没舍得买防沙面罩的想法感到后悔。

  我从来没来过大西北,对这里的想象就止步于电视剧里那种荒芜的戈壁、金色的沙漠。顾阳的人将我送到了锦市西站,我用了自己的身份证买了一张西出玉门关的纸质车票,仅此而已。然后坐上三十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在脚臭味、泡面味和厕所味中一路晃悠,窗外的风景从高大结实的白桦林慢慢过渡成裸露的黄土,然后又过渡成连绵不绝的草场和岩石密布的高原,最后停在了乌鲁木齐站。

  我上车的时候,除了口袋里一叠证件和现金也没什么其他的东西,那些压碎的贵金属和宝石非必要的时候,我不想动用。一路省吃俭用,到出了车站的时候,我知道不能再省钱了,于是捂紧了我的口袋,从密密如织的人群中往外走,准备去本地最大的批发市场看看。

  没有同伴、装满现金的我,就是一头肥羊。就算没什么社会经验,电视剧和电影总是看过的,楚白秋多少也教过我一些生活常识。因此我在车上根本不敢睡觉,实在困了就去一趟厕所,把随身物品转移到腰腹之间绑住,再靠着最里面的座位偷偷打盹。手机设定了闹钟,每隔两个小时自动震动我一次,醒来看看周围的情况。

  从车上下来之后,我也是尽量避着人多的地方,因为难免有很多“扒手”隐身在这些急着出站的旅客之中。我刻意三十个小时没洗漱,让自己看起来灰头土脸、风尘仆仆,过长的头发也垂在了眼前。如果不是时间限制,其实我还应该在锦市找个小发廊染一头黄色头发,然后在脸上贴上纹身贴,这样看起来应该更不好惹。

  一路心惊胆战,等我成功走出车站的时候,已经是我从锦市离开的第四天了。我听不太懂本地的口音,所以我在车站旁边的旅馆多停留了两天,也不敢把随身物品放在房间内,毕竟我也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翻我的床位。现在想来,还好那时候是世纪初,别说证件联网了,多给点钱,未成年人不用身份证也能在小旅馆开出房间来。我没敢开标间,因为那看起来应该是有闲钱的人才能做的事。我开了一间铺位房,里面有四张上下铺,然后加我一共住了三个人。

  我并不在房间里待太久,连着两天都只是晚上回去。第一天现在最近的菜市场转了一个上午,勉强能听习惯当地人带口音的普通话了,然后再跑去和前台套近乎,从小姑娘那里问到了最近的批发市场,假称自己是来务工的,跑去批发市场买衣服。

  顾北知那张电话卡,在我上车之前就被我折断冲进了厕所,现在用的是我来了新疆之后在当地电话亭里买的黑卡。我也没打算找顾阳求援,毕竟他也只是看在维利亚纳夫人的面子上才帮我一把,反复地去向陌生人寻求帮助,是一件非常不体面的行为。

  既然知道我爸是顺着贵金属矿产去的,那就打听附近最知名的矿脉好了。我买了几件劣质的、印着骷髅头的那种卫衣,还有两条破洞牛仔裤,一顶鸭舌帽,一个二手背包。鞋袜没买二手,我实在是有点穿不下去。两百块钱置办好几身行头,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个新鲜体验。又在乌鲁木齐逗留了几天,差不多散了一条烟出去,才从劳力市场那边常年蹲着介绍活计的大哥们那里了解到,新疆最有名的矿场开采公司就是占据着阿希金矿的伊犁黄金谷公司。我询问是否能介绍我去那里工作,大哥当时扫了我两眼,胡子拉碴的脸上很明显的露出了嘲笑:“就你这个细胳膊?”

  我只好拿着大哥给我的地址,再一次买了去伊犁的车票。

  呼吸到第一口伊犁的空气,我就呛到了。除了干燥,还是干燥。我已经有所准备的在脸上捂了一层防风沙面罩,但是还是能感觉到大风咆哮着从脸上刮过的感觉。更糟糕的是,风里夹杂着砂砾,把每一缕风都变成了无情的刀刃。我外面罩着橡胶的防风大衣,都能听见无数砂砾打在上面的、稀里哗啦的声音,在此之前我以为只有暴雨打着雨棚能发出来这种声音。

  被吹得狼狈的倒退好几步,旁边出来的大叔看我一眼,很不给面子的嘲笑出了声。

  出了车站,又转了一趟中巴。我跑过去的时候车子已经准备要走了,因为提前问过,到矿谷的车一天就只有这一趟,我难免着急,扒着车门跑了好一截。售票员一连声“哎哎哎”,也没让我放手,司机只好刚起步又停了车,让中年售票员从窗户里探出个脑袋:“喂,车满了嘛,坐不了了嘛。”

  我扒着门不让关:“给我腾个地板也行,我到矿谷。”

  售票员露出嘲笑:“都是去矿谷的嘛,不然谁走这段路。”

  其他窗户也陆陆续续探出脑袋好奇的看热闹。

  我脸上开始发烧,毕竟前十六年我从来没干过这种耍无赖、无理取闹的事。别说非得上车了,就算公共交通我都没坐过几次。刚到锦市的时候贪新鲜坐了几次地铁,次次都坐反,然后又不知道怎么过闸口,楚白秋找了我两个小时才找回来,从此以后就不让我自己出门坐车了。

  “大姐,您行行好,我听说明天就起沙子了,我今天必须得去矿谷。”我一边忍着羞耻,一边扒着门口不放,无比尴尬的讨价还价:“我坐地上行吗......买两张票,您帮帮忙,到地方我就下。”

  “还挺拗。”售票员嘀咕了一声:“行吧,你上来嘛,只收你一张票。”

  我松了一口气,背着有我半个人那么高的大背包,爬上车后千恩万谢了一顿。售票员还找了我几张零钱,随手一指让我和堆着的行李包挤一挤。我看了看全是脚印和沙子的地板,什么也没说,安安静静坐下了。

  中巴又在戈壁滩上晃晃悠悠开起来。

  我困得不行,坐了好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赶中巴,觉更是很久没睡过整的了,没忍住就开始一点一点的磕头。但是就在我似睡非睡的那一会儿,突然感觉到如芒在背,似乎有什么目光在无比专注的打量我,非常平静又冰凉。我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心里念叨着不能是顾北知或者楚白秋的人吧......然后抬手假装揉眼睛,从拳头的缝隙里偷偷找这个看着我的人。

  我对上了一双湖泊般平静、森林般冰凉的眼睛。线条逶迤,眼尾微垂,有种动物般的原始和纯真,但是看着人的时候,全是一种打量死物的漠然。

  是正对着我的那个独座。

  作者有话说:

  五一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