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记忆涌上脑海,伴随着神魂撕裂的痛楚,宣灵紧紧闭着眼,脸色煞白,颤抖着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往事种种,皆在眼前浮现。

  五岁之前,宣灵还都只是宣家一个不受宠的庶出。

  他生母是个侧室,生他的时候还难产去世了,宣家不缺小辈,因而他也不受重视,时常饥一顿饱一顿,冬天连件像样的御寒衣物都没有。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五岁那年,辜平顺着云溪留下的信息,找上了宣家。

  凡人对仙家多崇拜敬仰,更不要说辜平的身份,还是赫赫有名的沧澜宗宗主了。

  宣家家主谄媚地把自己最宠爱的几个孩子送到辜平面前,指望他们被辜平看中,一脚踏入修真界,连带着宣家也能鸡犬升天。

  谁知,辜平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些穿着锦衣华服的孩子身上多停留一秒,而是一眼就看中了睁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躲在角落里浑身脏兮兮的,偷偷看向这边的宣灵。

  哪怕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宣灵的资质也不算好。

  辜平每年都会把他带上沧澜宗一两个月,用各种天材地宝帮他洗筋伐髓,虽然勉强提升了他的资质,但放在天才遍地走的修真界,依旧不太起眼。

  在宣灵十五岁那年,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是云玉尘去求辜平,给他和宣灵订下了婚约。

  这事震动了整个修真界。

  那几日,沧澜宗的门槛都快被赤霄宗和正阳宗派来的人给踏破了,就连一向不爱凑热闹的天机宗也派了人来,那架势是要抢人,可惜全都无功而返。

  正阳宗的小少宗主更是在大闹了一通沧澜宗之后,被素来宠着他的亲爹娘亲自拎回家,关了整整一个月的禁闭。

  有消息不太灵通的散修听说这阵仗,好奇极了,问道:“沧澜宗的云小道友我倒是听过,辜宗主唯一的亲传弟子、十五岁结金丹的那个少年天才嘛!但这宣灵是谁啊,怎么这几大宗,那几个出类拔萃的小辈,看起来都非他不可的样子?”

  立刻有人兴致勃勃地向他科普道:“道友,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不知道这个,那总该知道前些天举办的风风火火的修真界十大美人评选吧?那第一就是这位宣小公子呢!”

  “连着好几届第一美人都是宣小公子吧,之前我还以为是那几个宗硬生生砸出来的第一呢,结果上届五宗大比,我见到了宣小公子本人,他还冲我笑了一下……之后半个月我都没缓过劲来!我没文化,描述不出来他的美貌,只能说这第一美人,宣小公子当之无愧!”

  “我还遇上过他一次呢!当时可能是出来玩吧,那几个宗的小辈也跟着,一路防贼似的护着他,没舍得让他拎一点儿东西,旁人连近他的身都做不到,美人是美人,一点不带虚的,可怜我都遇上本人了,连句话也没说上,好几次都快搭上话了,那正阳宗的小少宗主跟个护食的狗似的冲我瞪眼,我哪敢惹他啊,当场就被吓跑了!”

  ……

  宣灵辜平殿里躲了好几天,直到人都走了才敢出门,结果还被宗内师兄弟们打趣。

  这种事上,陆仁永远是跳得最欢那个,一看到宣灵就冲上来,笑嘻嘻道:“宣师兄,哦,不对,第一美人师兄,今天怎么不躲了?”

  宣灵小脸臊得一红,气得给他一脚:“陆仁你又欠收拾是吧?你再叫一声那个什么破第一美人试试!?”

  陆仁躲过这一脚,又没脸没皮地凑上来,大大咧咧地揽住宣灵的肩膀:

  “你臊个什么劲儿?咱这第一美人大当得问心无愧好不好!而且这可是师兄弟们真金白银给你投上去的,一灵石算一票,我这月做历练任务的灵石可全砸你身上了,你还踹我,有没有良心啊宣小灵?”

  宣灵白了陆仁一眼,不解恨似的,又愤愤然踩了他一脚,趁围上来看好戏的师兄弟还不算多,连忙一溜烟儿地跑去云玉尘的寝殿里去了,打算躲个清静。

  一进门,看见端坐在床上打坐的“未来道侣”,宣灵想也不想地扑了上去,习惯性地枕到人腿上,唉声叹气道:

  “就知道你又是在修炼,我的好‘夫君’,你看看我呀,修炼那么无聊,我可比它有意思多了!”

  云玉尘自他进来就睁开了眼,给人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淡淡道:“你才筑基,根基又不稳,这几天应该多加修炼,让我看你做什么?”

  宣灵抬起一双杏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还不是都要怪你,前几天因为那些人,我只能躲在辜宗主那里也就算了,这几天他们走了,我还是不得安生,师兄师弟们就知道打趣我,我总不能再躲着吧,每日闷在殿里,无聊死了……”

  他憋了憋,又忍不住抱怨道:“还有那几个人,是不是灵石多得闲得慌啊,真是人越傻钱越多,灵石不要可以给我,这下好了,今年的第一美人又是我,丢死人了……”

  云玉尘:“……”

  其实他也没少往那个评选上砸灵石。

  他沉思片刻,解下腰间乾坤袋递给宣灵,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道:“……今日山下有集会,这里面灵石还剩很多,你要想去的话便去吧。”

  说完,顿了顿,又冷声补充了句:“不许再去醉花楼。”

  宣灵眼睛一亮,立马接过乾坤袋,勾着云玉尘的脖颈,坐起来就亲了他脸一口:“嘿嘿,果然还云师兄对我最好了!”

  “不过,你不陪我去,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啊,还不如留下来陪你修炼呢……”

  宣灵情绪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刚才还兴高采烈,转眼间就蔫巴了,忍不住咕哝道:“除了修炼,你还能记得什么呀?我看迟早有一天,你能把要娶我这件事都给忘了。”

  “不过,要是真有这么一天,我就干脆跑路,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云玉尘忽地定定看向他,道:“不会忘。”

  宣灵怔了怔。

  云玉尘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不会忘。”

  ……

  除了这件大事,另一件大事便是神梦宗宗主突然收了位亲传弟子。

  这名弟子名为白涟,据说不仅于修炼一途上天资过人,还长了张比起“修真界第一美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脸。

  这一年的五宗讲学,几个宗的小辈齐聚沧澜宗,这位“白小仙君”,更是早早地便来了。

  他来的时候,宣灵正在给灵鹤喂食,远远地便看见一名雪衣少年朝灵宠园走来。

  宣灵眼睛一亮,立马迎了上去,笑眯眯地搭话:“嗳,你是不是那个传闻中又厉害长得又漂亮的白小仙君啊,我好奇你很久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对方扫了他一眼,清丽柔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系统,动手吧。”

  宣灵歪了歪脑袋,疑惑问:“系统?什么意思?”

  ……

  就如镜阵里再现的一样,白涟用系统道具把他易容成了魔族,又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只是在绞碎他神魂的这一步出了岔子,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他送去了别的世界,想让他自生自灭。

  结果没想到的是,宣灵不仅没死,还好好地活了下来,又回到了这里。

  薛鸣轩脸色极度难看,钳着白涟脖颈的手恨不得下一秒就完全收紧,他低吼道:“你对他动了什么手脚!?他要是出了半点问题,你也别想好过!”

  他们才恢复记忆,宣灵就陷入了昏迷之中,表情还极度痛苦,像处在濒死边缘,呼吸也渐渐微弱了下去。

  他们几人使尽浑身解数,轮番检查了一遍,都找不到任何问题,唯一的可能,就是白涟在捣鬼。

  这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篡改他们的记忆,难保不会有别的手段能够伤害宣灵。

  只是,白涟像疯了似的,要不就是对着空气说话,要不就是狂笑,偏偏他们还担心杀了白涟,宣灵会更加危险,所以不敢轻易动手,只能憋屈地放狠话威胁。

  方才气极,薛鸣轩好几次剑都划破了白涟脖颈,最后还是强忍怒火收了回来。

  谢玄霖居高临下站在白涟面前,语气阴森森道:“鸣轩,你的威胁还是太轻了。”

  “想必白涟仙君也听说过,赤霄宗是五大宗门里情报消息最灵通的,但并不如传闻所说,我们是靠财力获取情报,而是靠着——”

  “各种酷刑。”

  谢玄霖捏住白涟下巴,力道大得甚至快要把白涟的下颌骨捏碎,一字一句道:“若宣灵有事,我一定让你……”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闻言,白涟癫狂笑了起来,道:“你们这么宝贝他?可惜,他很快就要死了。”

  紧接着,他紧盯宣灵的方向,从他的视角,能够清楚看见宣灵身上时隐时现的红黑色数据流,散发着阴邪气息。

  这是系统的本体,只有白涟能看到,他忍不住催道:“系统,还需要多久,怎么这么慢!?”

  系统冷冷道:“反正已经无路可退了,你急什么?只有在经历一生中最痛苦的事、神魂变得脆弱的时候,我才有乘虚而入的机会,已经失败过一次,这次还是最后一次机会,当然要谨……”

  突然,冰冷的机械电子音戛然而止,白涟一怔,瞳孔骤然紧缩。

  只见宣灵的身体里,好像突然出现了黑洞一般,庞大的黑红色数据流一点点进入他体内,想要侵蚀粉碎他的神魂,却被守株待兔的“黑洞”吞噬得一干二净,没留下一点踪迹。

  直到宣灵脸上的痛楚之色慢慢褪去,白涟方才如梦初醒,惊惶失措地喊道:“系统,怎么回事!?”

  无人回应。

  白涟咽了咽口水,又反复试了好几次,却都唤不出系统面板。

  他一颗心渐渐坠落到了谷底,原本的癫狂现在都转化成了浓浓的后悔。

  他不该和宣灵争的!系统那个废物,就知道靠不住,

  与他这边心如死水地相比,另一边则是一派欣喜。

  “醒了!”

  “身体怎么样,还有没有不舒服?”

  “别怕,我在。”

  白涟咬了咬牙,压下心底的不甘。

  趁所有人都围到宣灵面前,现在正是他逃跑的好机会!

  只要不落到这些人手上,那他就还有一线生机,哪怕不能回原世界,以他的修为,在这个世界也能很好地活下去。

  白涟从地上踉踉跄跄爬起来,结果还没往前走几步,蓦然被一鞭子抽中了后背!

  那一鞭几乎像抽在他的魂魄上,疼得他登时跌倒在地上,蜷缩起身子翻来滚去地惨叫,豆大的冷汗顺着煞白的脸庞向下滑落。

  紧接着,清清冷冷,没有一丝人气的声音如鬼魅般从身后响起。

  符叙缓缓道:“你想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