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宣灵一醒来,面对的就是系统的狂轰滥炸。

  “要不要渡灵力,不带灵力的那种?”

  系统阴阳怪气的话语阴魂不散地回响在脑海里,宣灵用枕头蒙住耳朵,痛苦地闭上眼,有气无力道:“好系统,你别念了……”

  系统冷笑一声,道:“我偏要念,你俩昨天亲一晚上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嘴被胶水黏上了似的,当初信誓旦旦不走攻略要跑路的是谁,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宣灵弱弱反驳:“也没有一个晚上吧!后来我不是撑不住睡了吗?”

  系统咄咄逼人:“你睡了,他又没睡!”

  宣灵:“……”

  他更痛苦了,脸蒙在枕头里,念念有词道:“完了,我不干净了,都是云玉尘害的……”

  系统“哼”了一声,道:“我看你也挺配合的,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动心了?”

  这个问题直中要害,宣灵扔了枕头,仰面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开始思考人生。

  他现在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可能动心了,但是他真的喜欢云玉尘吗?

  喜欢到可以无视之后的剧情线,不跑路了,一直待在云玉尘身边?

  ……好像,也没有。

  尤其是在很多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的情况下。

  宣灵心里一直有个疙瘩,他和原主又不是一个人,他清楚那些过往回忆里的都不是他,但是云玉尘又不知道,肯定是把他们两个看成了一个人。

  对方之前也没和他说过心魔的事,大概率,心魔是最近才滋生的,或许,是因为镜阵中的那些回忆,又或许,是因为云玉尘对辜平说的“梦到了很多过去发生的事”,是这些让他产生了心魔。

  但不管是哪一种,无一例外,原因都不是他,而是原主。

  这么想着,宣灵的血一点点凉了下来,头一次后悔昨天的冲动。

  ……他现在觉得自己像鸠占鹊巢的坏人。

  小脸一垮,宣灵神色恹恹,对系统道:“算了,先别说这个了,不重要,还是正事要紧。”

  系统还想再追问,但察觉到宣灵情绪低落,便自觉地闭上了嘴。

  宣灵换好衣服,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正事,但是他还没忘记之前怀疑过的沐风,不知道醒了没,便打算趁着这个时间去探探对方。

  谁知,刚到宗门医馆,便看见门口围满了乌泱乌泱的弟子,更准确来说是……伤员。

  宣灵眼尖地瞄见陆仁,对方拄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医馆里走,他追上去,稀奇道:“这是怎么了,昨天魔族攻上门来你们都还好好的,怎么今天一眼望去都快把老弱病残凑齐了?”

  陆仁脸上顶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格外醒目,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宣灵,道:“我真羡慕你,你不知道,今天还没到卯时,我们好些弟子刚刚写完苍衡长老布下的反思,就被云师兄召集起来,开始紧急训练,先是绕着主峰跑了一百圈,又要我们一对一对打,驴也不带这么使唤的。”

  “这不,好多弟子都受了点伤,像我这种摔了膝盖崴个脚什么的还算好的,还有的比试中不注意被对手打伤的,那才叫一个惨,不过医馆这回也是下了血本,丹药不要命地给,所以这些伤好的也很快,我们上午受伤的,下午好了就要回去训练。”

  反思……

  宣灵昨晚完全把这玩意忘在了一边,连忙道:“苍衡长老收反思了吗?我还没写呢,他不会又把我痛骂了一顿吧!?”

  陆仁顿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没写?没交的弟子一共就三个,个个被苍衡长老叫到面前狠批了一顿,有一个胆小点儿的,当场就哭了,我没听到苍衡长老说你啊。”

  宣灵顿时反应过来,大概是云玉尘帮他写的。

  他简直要佩服对方了,昨天和他……完以后,还能一个人写两个人的反思,紧接着又带着弟子们去训练,这人不需要休息的吗?

  他拍了拍陆仁的肩,从乾坤袋里掏出一瓶丹药递给他,转移话题道:“可能是他忘了吧。诺,这个给你,吃了应该好得快点儿,你在这排队,还不知道要等到几时。”

  谁知,陆仁猛地倒退几步,一脸坚定地拒绝了:“别给我!”

  宣灵:“?”

  “又不是毒药,你退那么后干什么?”

  陆仁一脸警惕,道:“你不会是云师兄派过来的卧底吧,我才不告诉你。”

  宣灵白了白眼,转眼又笑眯眯道:“本来我确实还不想知道,你这么警惕,那我就必须知道了!”

  他捏了捏拳,一脸“温和”,道:“你说还是不说?”

  陆仁瞬间怂了,垂头丧气道:“唉,说了你别骂我啊。昨天不止我们,其他几个宗门也遭受到了魔族侵袭,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宗门的侧重点不同,像我们和正阳宗,战斗力比较强,赤霄宗战斗力虽较我们弱一些,但情报关系网强大,且富得流油,地势易守难攻,天机宗主打阵法符箓,神梦宗主修丹术,因此昨天神梦宗受到的损伤最大,听说白涟仙君在昨日一战中,不仅受了伤还失踪了,不知是不是被魔族掳走了,总之生死未卜。”

  “现在长老们的意思是,把我们这些宗的弟子匀一匀,互相调去一些人手,各自发挥长处,下一次魔族进攻,就不会像这一次那么狼狈了,但是我们这几个宗,平常本来就关系不大好,互相看不顺眼,眼下这种危急时刻,谁想去别的宗呢?所以我们都故意拖着病不去治,既是不想训练,也是想不被分到别的宗去。”

  白涟失踪了?

  宣灵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道:“没事,我不骂你,这也是人之常情,这药你还是收着,说不定后期会有用。”

  陆仁顿时感动稀里哗啦,扑上来扒着宣灵鬼哭狼嚎道:“呜呜呜宣师兄没想到你还是有点人性的呜呜呜呜……”

  孰料,刚哭完,就听宣灵冷酷道:“但是拖着病不去训练确实不行,赶紧的,把药吃了,我监督你。”

  鬼哭狼嚎声戛然而止,陆仁在宣灵的威胁下,一脸哀怨地吃完了药。

  宣灵乾坤袋里的都是从前辜平给他的好东西,陆仁吃完药没多久,就活蹦乱跳地一点事儿也没有了,被宣灵赶去了训练场。

  料理完他,宣灵又把磨磨蹭蹭躲着的其他弟子也照样赶走了。

  原先看书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身临其境,宣灵彻底感受到界壁打开或是第二次人魔大战爆发的下场,不怪辜平心狠,对激发了魔族血脉的云玉尘下了死手。

  原著里,经此一役后,修真界几乎损失了三分之二的人口,沧澜宗内,最后可能连一百名弟子都没剩下,也许,他唯一相熟的陆仁,也死在了这场战役中……

  长老们,包括云玉尘,现在突然加紧训练,也是希望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尽量增强弟子们的自保能力。

  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宣灵方才才会出手把这些弟子赶回去。

  他迈步进入医馆,其他弟子走后,医馆内顿时空荡荡的,除了几个杂役弟子,就只剩下躺在床上不知生死的沐风。

  宣灵随口叫住一个医馆弟子,问道:“你们沐师兄到现在都还没醒吗?”

  那弟子也是一脸愁容,道:“是啊,苍衡长老特地吩咐我丹药随便用,但多不管少灵丹妙药下去,沐师兄都没醒,明明伤口都愈合了,也没什么内伤……”

  宣灵皱了皱眉,走到昏迷的沐风身边,端详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正待走时,系统突然提醒道:“宿主,你看他太阳穴旁边。”

  宣灵顺着看去,仔细凝了凝,才发现沐风太阳穴边有一根极细极细的黑色丝线,和头发混在一起,很容易忽略,但细看就能发现这根黑线直接穿进了太阳穴里。

  宣灵心念一动,伸手捏住那根丝线往外抽,很快,抽出了长长一根,等这根丝线被尽数抽出,转瞬便化成一团黑色雾气,消失不见。

  再探沐风的鼻息,宣灵一惊:“死了?”

  系统道:“是,也不是。这东西叫魔魂丝,上面附着一缕魔魂。估计这人早就已经死了,之前都是魔魂在操控,维持着生命力。你刚才把魔魂丝抽出来,魔魂自动回归本体,这具尸身自然就没呼吸了。”

  宣灵顿时悚然道:“你的意思是,沐风早就死了,之前都是魔族假扮的?”

  “没错。”

  宣灵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魔族进攻的时机会那么恰好,原来是有人通风报信。”

  “但是我还是不明白,操控这具尸身的魔族到底是谁?为什么特地编出一个谎来,就为了骗喻临配合他去抢云玉尘的乾坤袋?”

  他揉了揉太阳穴,仍旧百思不得其解,便只好暂且将乾坤袋的事放在一边,凝重道:

  “你说要不要把这件事汇报给苍衡长老他们?毕竟涉及到魔族,还挺严重的,而且说不定宗门里还有其他这样的分身。”

  系统道:“可以是可以,但你没办法解释,你为什么知道魔魂丝这种东西,上次你说心头血,苍衡就怀疑你了。”

  也是。

  宣灵顿觉头疼,只好道:“那算了,我还是先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身上有这个东西吧。”

  别还没到界壁打开,他先给当成魔族卧底抓起来了。

  临走前,宣灵没忘一边说着“得罪得罪”,一边给沐风的尸身里注入了点灵力,吊着他的呼吸。一是觉得他刚一来,人就断了气,不好解释,二也是想把这具尸身给保存好,兴许上面还留下了什么有关那位魔族的线索。

  之后几天,宣灵成日在沧澜宗上乱晃,尤其是训练场,晃得尤其多。

  他猜测,魔族应该也不会大胆到在长老中安插分身,所以藏在弟子间的可能性比较大,训练场上正好聚集了众多弟子,方便他看。

  不过宣灵一连看了好几日,也没有找到第二根魔魂丝了,稍微放松了口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弟子们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这天,他刚巡视完,正准备走呢,就听见几个弟子窝在一边窃窃私语。

  弟子A:“啧啧啧,宣师兄也太爱云师兄了吧,云师兄因为要带我们训练,所以才日日都来训练场,宣师兄既不用教我们,也不用训练,还天天来训练场,到底是为了谁我不说。”

  弟子B:“就是就是,不过你们没发现,最近云师兄和宣师兄之间氛围怪怪的吗,明明同在一个训练场,却恨不得站成两条对角线,连句话也不说,他们俩是不是闹矛盾了?”

  弟子C:“你还是观察得不够仔细,你下次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他俩虽然不说话,甚至不对视,但是专挑对方不注意的时候偷看过去,尤其云师兄看宣师兄,那眼神,啧啧啧,拉丝了都,你敢信,我们一向冷若冰霜的云师兄竟然能露出那种深情款款的眼神……”

  几人没注意到,一道纤瘦的身影逐渐逼近他们。

  “砰”的一声,宣灵一人一脚,把三人踹了个四脚朝天,皮笑肉不笑道:“一人绕主峰跑一百圈,不跑完不许吃饭。”

  三位弟子爬起来刚要骂,一见是宣灵,顿时怂了,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连忙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步去了。

  见三人都乖乖去跑了,宣灵揉了揉臊红的脸,一边转身,一边嘟嘟囔囔道:“现在的小弟子,真是不学好,大战都临到眼前了,还关心这有的没的……”

  还有,他哪里偷看云玉尘了?不过是无意中瞟到了而已,简直一派胡言!

  边走边想,迎面撞上一个坚实宽阔的胸膛,撞得宣灵眼冒金星,刚要迁怒,就听见刚才话题正中心的人,攥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进怀里,冷淡的声线低低问:“撞得疼不疼?

  不知为何,可能是被方才那弟子的话洗脑了,宣灵莫名其妙第一眼去看云玉尘的眼睛。

  果然,对方的视线紧紧锁着他,一双漆黑的眸子恍似一汪幽深潭水,细看之下,却有情意缓缓流淌其中,如有实质。

  宣灵被这一眼看得心尖酥麻,眼神飘忽不定,后退几步,半天才清了清嗓子,小声道:“不疼。”

  又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这话一说出来,就连宣灵自己也觉得生疏得过了头。

  他这几日刻意在躲云玉尘,恰好对方也忙得脚不沾地,因此自那夜后,两人竟然还没面对面说过一句话。

  今日好不容易对上了,宣灵还生疏得仿佛陌生人似的,倘若他要是云玉尘,定然也会被自己这忽冷忽热的态度给气到。

  但是云玉尘却丝毫没有在意,低下头仔细看了眼宣灵的脸,除了鼻尖撞得有些发红外,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便回归正题,道:“你应该也听说了,我们几个宗要交换一些弟子,明日启程去天机宗,你可要和我一道去?”

  说完,见四下无人,凝了凝神,又低声道:“白涟到时候也会过去。”

  宣灵顿时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到脑后,惊道:“他不是受伤失踪了吗?”

  云玉尘道:“他私底下联系了符兄,希望符兄暂时悄悄收留他。”

  宣灵觉得奇怪:“他受伤了,不第一时间回去神梦宗,去找符叙干什么?”

  云玉尘道:“上次魔族入侵,神梦宗元气大伤,还都以为白涟死在魔族手上了,他活着回去,怕是不太好解释,而且,就算真回去了,只怕是不能休息,还要处理一大堆堆积的事务。”

  宣灵心道:怕不只是这一点原因。

  白涟选择从符叙下手,应该也是觉得符叙心软,更好刷好感值吧。

  他点了点头,道:“好,那我明天和你一起去。”

  云玉尘微微颔首,道:“好,不过白涟十分谨慎,不想和我们撞上,所以等我们走了,他才会现身,到时候后我们易容成普通弟子的样子,再将他拷问一番。”

  见他用到“拷问”这个词,宣灵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毕竟,原著里他可是为了白涟要死要活的,现在话里话外却是冷酷无情的样子,可见剧情线实在崩得离谱。

  两人定好时间,没多耽误,翌日,便带领一众被挑出来的弟子御剑赶向天机宗。

  天机宗地处北方极寒之地,常年积雪不化。

  宣灵出门前已经换了稍厚些的衣物,等到了地方,还是觉得刺骨的冷。

  他紧了紧绯色鹤氅,身旁的云玉尘留意到,自然而然地牵住他的手,领着他往主殿走。

  宣灵被他的手暖和地眯了眯眼,一时之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偏头悄声问:“等会见了天机宗宗主,我要怎么行礼?”

  他在沧澜宗放纵惯了,毕竟原本是个“痴傻”的,没人会要求他行礼,后来不傻了,也没人纠结这一点,他平常要么瞎行一气,要么干脆装都懒得装,但是现在毕竟是在人家地盘,面子功夫总要做好。

  云玉尘道:“孟宗主为人直率,不拘小节,你平常在宗里怎么行,便怎么行就好。”

  宣灵“哦”了一声。

  然而不一会儿他就后悔了。

  进了主殿,面容肃穆、不怒自威的天机宗宗主端坐于宗主位上,身后跟着的一众弟子都躬身行了大礼,就他和云玉尘像两根木头似的杵在殿中央。

  这……这不太礼貌吧?

  宣灵跟个小鹌鹑似的,缩着肩膀,竭力缩小存在感,左瞄右瞄,想照葫芦画瓢一下,但是已经晚了,他只好紧了紧和云玉尘相握的那只手,悄摸往他身边靠了靠。

  云玉尘似乎也感受到了,牵着他往身后拉了拉,只微微颔首,尊敬道:“晚辈见过孟宗主。”

  宣灵猫在他身后,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兢兢业业地装个人形摆件。

  好一阵寂静。

  宣灵实在忍不住,疑惑地悄悄抬起眼,正对上孟宗主美艳凌人、气势威严的一双凤眼,对方柳眉紧蹙,死死盯着他,很是不悦的样子。

  宣灵吓得小脸一白,猛地闭上眼睛,心里一阵哀嚎:完了完了!他就说这样不礼貌吧,等下肯定要批评他一顿了好丢脸啊啊啊啊啊——

  “扑哧。”

  一道响亮的笑声划破寂静的主殿。

  宣灵:“……?”

  孟怜音捂着肚子笑得直打滚,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哎哟云贤侄你这个小道侣也太不禁吓了吧哈哈哈哈哈哈被我一瞪,小脸刷白哈哈哈哈哈!!!”

  宣灵:“……”

  不是,你礼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