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次的内门考核,剑门的内门考核就在今日。

  北地不常有雨,偏偏今日撞上了。

  黑云沉沉的天,雨覆盆而下,雨大得叫人艰难才能听见人声。

  薛景当年未能通过内门考核,时隔四年的今日才能再度登台参与考核。

  这回,青青不必跟着崔明秀爬树偷看了,他找白鸿玉光明正大地带他进围场里看。

  高台上,白鸿玉单手撑着伞,青青也躲在伞下,紧挨着他。

  大雨滂沱,为了不被雨打湿,青青环抱住白鸿玉的大腿。

  “冷吗?”白鸿玉低首询问。

  青青抬头,他头上戴着生辰时薛景赠他的兰花铃,一动,铃铛就发出脆响,“不冷。”

  薛景站上擂台。

  巧的是,今日考核薛景的,还是时鹤。

  时鹤一手撑伞,一手握着佩剑如练,伞下银制面具泛着寒光。

  “怎么又是时鹤师兄啊。”青青小脸一垮,嘟囔。

  “嗯?”

  “四年前也是他。”青青道。

  “这样巧啊。”

  青青看一眼台上,担心起来,他扯扯白鸿玉的衣袖问:“鸿玉师兄,不能换一个人吗?换一个、没有那么厉害的。”

  白鸿玉笑出声,“换个人也是一样的,他们都是会使用规定的招式考核,不会刻意偏袒、也不会刻意为难。”

  “哦——”青青有些失望地应了一声,将目光放回台上。

  擂台之上。

  薛景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伞丢开,置身于大雨中,他躬身朝时鹤一礼,“请师兄赐教。”

  说罢,手里的长剑破开下落的雨水,朝时鹤刺去。

  时鹤一手撑伞,一手以如练回挡。

  天空惊雷乍响,紫电照亮黑云。

  青青捂住耳朵,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瞪大盯着台上。

  电掣雷轰之下,台上剑锋相撞你来我往,雨水飞溅。

  “呲啦——”一声,薛景的剑划拉烂了时鹤手里的伞。

  时鹤从容地弃了手里的伞,继续操纵如练进攻。

  二人一同置身大雨之中。

  考核不过一刻钟,转眼已过半。

  白鸿玉却是看出,薛景初时打得冒进,此刻有些失了章法,怕是撑不了太久。

  雨幕中,薛景显然是急了,越发破障频出,被时鹤的剑逼得连连后退。

  青青跟着紧张,他抬头晃了晃白鸿玉的手臂,“鸿玉师兄,是不是要撑不住了?”

  雨太密,青青头上的铃铛进了水汽,响声变得闷闷的。

  “薛师兄他平日练剑很认真的,大家都说他最刻苦。”若是再不能通过考核,青青也会跟着难过。

  白鸿玉则摸摸他的头,沉吟片刻后道:“世间许多事,勤则有解,亦有许多事,勤也无解。”

  修炼便是其一。

  自出生起,每个人的灵府与灵脉是注定的,灵脉越广阔能吸收更多灵力,灵府越强大能储存更多灵力。

  具备灵脉和灵府是修行的前提。

  而道门万千,选择适合自己的道门亦很重要。

  剑修恰是其中最看天赋与悟性的一条道。

  时鹤天生灵府强大,又悟性极高,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剑修天才。

  白鸿玉天赋不俗,也有幸找到适合自己的丹道,因而少吃了很多苦楚。

  他们是其中幸运的一批,而大多数修士,面对天赋与悟性的不足带来的困苦才是常态。

  青青眉头拧起,不能理解白鸿玉的话。

  白鸿玉点了点他的眉心,青青也是个幸运的孩子,灵府条件好,“将来你若能选中合适的道门,修行一路当会顺畅不少。”

  台上,雨水冲刷的不仅是薛景的肉体,还有他的道心。

  面对四年前就曾让他溃不成军的时鹤,薛景再次败下阵来。

  如练剑光如白虹,直直朝薛景的胸口刺去。

  青青忙捂住眼不敢看。

  “哐当——”

  擂台之上只剩雨砸在木板上的声音。

  时鹤的剑停在距薛景胸口一寸之处。

  薛景已经失败了。

  因为他的剑掉了。

  考核结束,二人浑身湿透。

  青青咬咬下唇,拿起边上的一把伞,这伞快赶上他高了,他从白鸿玉的伞里钻出来,笨拙地撑开伞,期间身上被雨水浇湿不少。

  “我去给薛师兄撑伞!”

  青青“噔噔”跑下高台,没一会儿就没浸湿了鞋袜,他跑上擂台。

  时鹤收剑,转身,与举着伞的青青擦肩而过。

  青青跑到薛景身侧,想给他撑伞。

  但他将手臂伸到最长也无法将薛景蔽于伞下,反倒叫雨水浇在他的小脸上,青青只能踮着脚喊,“师兄、师兄……”

  薛景面容模糊,伫立于雨中久未动弹。蓦的,他叫住时鹤。

  “弟子请师兄赐教!”

  时鹤停住脚步。

  薛景抹了把脸,道:“弟子自知愚钝,修行一事未尝敢有松懈,日日挥剑上万下,经年如一日,为何始终不得突破?”

  薛景大喊:“这是为何?”

  薛景是一众师兄中最温和沉稳之一,青青从未见过他这番模样。

  青青怯怯的目光也跟着望向时鹤。

  时鹤立于原地。

  静默了几息,才听闻他开口。

  他答:“我不知。”

  得到答案后,薛景猛的踉跄,似乎大受打击。

  竟是……不知,似乎又……理应不知。

  时鹤回答完后,提步欲走。

  身后却突然响起青青惊慌的哭声。

  时鹤迅速回头,就见薛景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青青跪在他旁边,哭着拍他的脸蛋,“呜呜……师兄你不要死。”

  时鹤朝高台处大呵,“白鸿玉!”

  白鸿玉见状,忙赶过来。

  时鹤方才并没有伤到薛景要处,是薛景自己道心紊乱,灵力逆转。

  白鸿玉扶起昏迷的薛景,取出随身携带的针包,一边对时鹤道:“你为他输送灵力,引导他灵力回转。”

  时鹤点头,将手按在薛景肩上。

  白鸿玉则为薛景施针。

  青青在一旁,想哭又怕打扰二人救人,看了一圈,最后捡起地上的伞,艰难地往几人中间撑,虽然他们各自都已经湿得差不多了。

  青青力气小,伞撑得摇摇晃晃,伞骨屡屡打到时鹤的头,偏偏青青只顾着关心薛景,一无所觉。

  时鹤嘴唇绷成直线,最后忍无可忍接过了青青手里的伞,一手撑伞,一手给薛景输送灵力。

  青青双手得到解脱,小脸露出感激地看了时鹤一眼。

  经白鸿玉施针,薛景的灵脉正常运转,这才醒来。

  他睁开眼,看一圈围着他的人,虚弱道:“多谢师兄相救。”

  人已无大碍。

  白鸿玉松了口气,他甩了甩湿了的衣袖,抬眼再一看边上的青青,哭笑不得。

  青青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半个身子都被雨淋着,小手不停抹着脸上的雨水。

  时鹤这伞撑得极为公允,往四个人中间一放,四个人都有一半在外头淋雨。

  白鸿玉嗔怪,“师兄撑伞,把我们青青淋成这样。”

  时鹤不语,显然缺少矜老恤幼的自觉。

  白鸿玉把青青拉到身侧,用帕子帮青青把脸上的雨水擦干净,然后拿出一枚丹药放到青青嘴边。

  “吃了驱驱寒。”

  青青乖巧地靠在白鸿玉怀里,含住丹药,吞下。

  白鸿玉抬头,见时鹤盯着他们,于是问,“师兄也来一粒?”

  “不必。”时鹤撇开脸。

  剑门考核告一段落。

  薛景身上的伤可愈,心中的郁结却是难解。

  青青见他终日郁郁寡欢,不禁问:“一定要进内门吗?一定要做剑修吗?我们这样不也每天很开心吗?”

  青青不理解,他觉得他与其他外门师兄一同生活在外门的日子没什么不好的。

  薛景只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接着,他摸了摸青青的脑袋,听兰花铃轻响。

  “但师兄希望你,永远快快乐乐。”

  【作者有话说】

  幼崽青青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