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池岁年当天晚上就断断续续发起了热,陆知野不放心,半夜从阳台偷偷摸进主卧,发现池岁年体温高得吓人,连忙把他从被窝里剥出来。

  池岁年昏沉着难受,赖在床上不想起来,不耐烦道:“……别他妈动我。”

  他发烧时最常产生的症状就是头晕和想吐,一动就不舒服,最烦别人这时候碰他。

  手底下的皮肤热辣滚烫,池岁年都似乎都快把自己烧着了。

  陆知野不顾他还皱着眉,弯腰把人抱起来,他着急时虽然不会手忙脚乱,但却会省去许多不必要的步骤——比如穿衣服。

  他动作娴熟地掀起被子,把池岁年从下巴裹到脚趾,轻轻松松就把人抱了起来。

  池岁年睡梦中察觉到自己离开了床垫,挣扎着撕开眼皮,声音沙哑得很厉害:“陆知野,不想死就把我放下。”

  陆知野脚下没停:“放心,我不带你去医院,你们小区里有24小时医疗中心,我带你去看看,打一针就好了。”

  池岁年烧得混沌的脑子不太清醒,他愣愣地想,他们小区有医疗中心这种东西?

  他在这儿住了十多年,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事实证明,池岁年还是对他的居住环境不甚了解,池家别墅的后方不远处就是一家私人诊所,24小时开放,还有看起来就很专业的值班医生。

  这晚的值班医生是个年轻男人,大概年龄小,见识不足,看到两个男人一横一竖着进来,愣了愣,还以为接到了什么重症病人,站起身讷讷道:“两位,重症病人需要及时送到医院,我们诊所条件有限,很可能会耽误治疗。”

  他以为自己表达得清楚,但竖着的男人还是坚持把人抱了进来。

  陆知野:“他应该是受了凉,从半夜开始就一直发热,麻烦给他开点药。”

  值班医生松了口气:“……着凉啊,我来看看。”

  确诊是感冒发烧,医生立刻开了对症的点滴。私人诊所虽小,但五脏俱全,池岁年得到了一间安静整洁的单人病房。

  开完单子,池岁年原本想自己走,但垂眸一看,发现自己没穿鞋。

  陆知野弯腰:“我来吧。”

  池岁年眼刀子嗖嗖的:“不用。”

  先是从床上被折腾起来,又吹了一会儿冷风,再吸了一会儿诊所里消毒水的味道,池岁年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昏沉了,丢脸的事情一次就够。

  他转脸看医生:“有病人使用的拖鞋吗?”

  医生愣了愣,下意识看了一眼陆知野,又转回视线:“……有。”

  私人诊所,主打的就是一个服务周全,别说拖鞋,连换洗衣服和设施齐全的浴室他们都有。

  “麻烦给我拿一双。”池岁年道。

  医生按下内线,让人送一双男士拖鞋过来。

  没一会儿,护士小姐姐就拿来了一次性拖鞋。

  池岁年穿上,裹着被子,冷脸朝病房走,起身太着急,他头晕了一阵,差点摔倒,被陆知野眼明手快的扶住。

  陆知野深深皱着眉,他没资格生气,但看着池岁年这么折腾,他还是心口堵得慌,抿了抿唇角,弯下腰。

  池岁年才站稳,又被放倒,眼前景象忽的变成洁白的天花板。

  “……”

  他立刻黑了脸。

  “两位。”医生适时开口,截断了池岁年将发未发的怒气,“病人高烧,需要静养,这段时间最好保持身心平和,否则很可能会导致病情加重,您应该是病人的哥哥吧,今晚……”

  医生话没说完,就被池岁年和陆知野一起打断。

  两个人分手后,难得一次统一战线。

  池岁年:“他不是我哥哥。”

  陆知野:“我不是他哥哥。”

  医生:“……”

  “我只把你送到病房,什么都不做,你放心。”陆知野垂眸看着他。

  放心你大爷。

  池岁年脸有点红,不知道是病的还是气的,现在旁观者众多,他不想跟陆知野吵起来难看。抱就抱吧,反正更亲密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

  池岁年索性闭上嘴。

  好不容易折腾进病房,护士很快来给池岁年扎了针。

  看陆知野坐在沙发上没离开,要守上一晚上的样子,护士提醒道:“先生,我们有值班护士负责盯药水,您可以先回去休息的。”

  陆知野淡淡道:“谢谢,我不累。”

  护士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拿着托盘走了。

  护士走后,池岁年没管陆知野在做什么,轻轻滚了一下,躺进带着隐约消毒水味道的病床里,被窝随之鼓起一个小团。

  发烧是很折磨人的事情,今天一整天他都是浑噩着的度过,现在躺在软绵绵的病床上,他睡意又重新蔓延开来。

  在即将昏睡前,他感觉脖子里的被子被人轻轻掖了掖,想起昨天睡前感受到的触感,他迷蒙地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陆知野,不许再偷亲我。”

  陆知野挑眉:“你知道?”

  昨天池少爷昏昏沉沉的样子,怎么折腾否不醒,他还以为他的小动作没被发现。

  “我又不是死的。”池岁年困极了,发出微弱的声音。

  “嗯,我知道了。”陆知野埋头亲了亲他冷冰冰的嘴角,“睡吧。”

  池岁年:“……”

  你知道个屁。

  他想张口骂人,但挨不过浓烈的睡意,沉沉睡了过去,呼吸绵长。

  陆知野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池少爷骂人,知道他睡着了,给他整理一下被子,掖好。一转脸,跟站在门边的护士小姐猝不及防来了个对视。

  无意中撞破别人亲密,护士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抱歉,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陆知野走到门边,“有事吗?”

  护士喃喃道:“我是值班护士,来给病人盯药水的……”

  “不用了,他有家属看着,回去休息吧。”陆知野道。

  “啊……好。”

  陆知野关上门,刺眼的灯光也关掉,只有窗外落进来一点微弱的夜灯。

  借着这一点灯光,他坐在床边认真地看着池岁年。

  自从真相暴露,池岁年就没再跟他好好说过话,每次见面都是横眉冷竖,无法靠近。

  也就熟睡的时候,能露出一点平静的样子。

  陆知野不知不觉在床边坐到天亮。七点多时,他接到姜颖电话,公司里出了事,他得回去处理。

  正好最后一瓶药水滴完,护士来拔了针,陆知野交代让池岁年多睡一会儿,结了药费后立即离开。

  ···

  池岁年这一觉沉沉睡到了下午。

  醒来时头重脚轻的症状缓解了不少,他打了个哈欠起来,下意识去看病房里,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他仅仅愣怔了几秒就反应过来,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下床,到门口结账时,才发现陆知野是早上离开的,还给他付了住院费。

  私人诊所的收费比公立医院高,既然分手了,没必要在金钱上还有牵扯。

  池岁年摸出手机,把陆知野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医药费一个子儿没少的转了过去。

  意料之外的,陆知野很长时间都没回信息,池岁年切了一声,把手机丢回兜里,准备回家。

  “池先生,请等一等。”护士小姐从病房出来,怀里抱了一团暄软的被子,“您的被子忘拿了。”

  池岁年无语地接过来,又一次被陆知野的智商堪忧——谁家上医院自带棉被,真是傻得出奇。

  公司迟早破产。

  池岁年抱着棉被离开,到池家门口时,他才收到陆知野的回复。

  【陆骗子】:[转账退还信息。]

  【陆骗子】:怎么还给我转账?

  池岁年一手夹住被子,一手按住语音键,“还你医药费。”

  那边过了几秒才回复。

  【陆知野】:好。

  意料之外的,陆知野根本没纠缠,利落的收了池岁年转过去的钱,而后陷入沉寂。

  池岁年握着手机看了半天,许久才回过神来。

  这就对了。

  这才是他和陆知野应该出现的相处方式,淡漠而疏远,除了出现冲突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比陌生人还要疏远。

  池岁年正出神,手机忽然响了,他心头一跳,快速接通:“……干什么。”

  “请问,”电话里是个女声,小声地试探道:“您是池先生吗?”

  池岁年看了眼来电号码,发现是陌生的,他表情冷淡下来,“是我,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女声柔柔道:“您上次在我们这里定做的戒指已经完成了,您看您是亲自来取,还是我们给您送到家里?”

  池岁年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是订了个戒指,那时候满心雀跃,想给陆知野一个惊喜,现在却已经物是人非。他站在池家大门前,嘴角绷着,良久后才道:“不要了,麻烦你们丢了吧。”

  说完就挂了电话。

  但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件事情影响,他心情变得遭了一点,掏出钥匙后,几次都没把钥匙怼进锁孔。

  “……”

  傻逼。

  ···

  陆知野忙完已经是下午六点了,两天一夜没休息,导致他这会儿精神极度困倦,上了车就难受地闭上眼。

  林齐从前座转回脸,小声道:“陆总,安全带请系一下。”

  陆知野眯开眼睛,顺手捞过安全带扣好,随口道:“病都好了?”

  “嗯,全好了。”林齐笑道:“医生说我现在壮的像头牛,一出院我就立马来给您开车了。”

  “那就好。”

  陆知野累到不想说话,闭上眼开始养神,林齐识趣地没再问。

  陆知野太累,忘了叮嘱林齐更换目的地,等一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陆家别墅。

  这栋房子里曾经住着他和池岁年,现在池岁年搬走了,房间一下子变得冰冷庞大,他一点也不想回去。

  陆知野道:“不进去,掉头……”

  “陆总,您家门口有人。”林齐忽然道。

  陆知野不敢奢求池岁年会搬回来,但心底里还是忍不住升起期待,他下了车回到家门口,发现门外的台阶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孩。

  “您是池先生吧?”男孩儿看到他,脸上立马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可等到你了,我是xx珠宝的送货员,您上次在我们店里定做的戒指已经提前完工,店长特意让我给您送过来。”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绒布盒,笑眯眯地递给陆知野。

  池岁年定做戒指时,除了留下联系方式,还登记了家庭住址,虽然池岁年说不要了,但未免以后纠缠,他们还是尽职尽责地把珠宝送来了。

  陆知野不可置信地接过绒盒,打开,藏在里面的对戒简约而精致,情侣款的搭配,让这对戒指充满爱意。

  这是池岁年一直没对他说出口的爱。

  陆知野心脏猛的抽了一下。

  池岁年分手分得太利落,让他以为自己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池少爷说走就走,没有丝毫留恋,对他的感情浅薄得不值一提。

  直到现在,陆知野才知道,原来池岁年早就把全身心的信任都交给他了。

  他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怀疑池岁年对他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