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沙发上坐着一对精明似鬼的夫妇。

  池铭耀一脸漆黑,身边周敏茹紧张地并拢腿,眼神滴溜溜地四处乱转着,眼里闪过几分精明的光。

  这俩人不是第一次上门了,张叔知道两位雇主不待见他们,于是连一杯茶水也吝啬。池铭耀来得匆忙,天气又热,干巴巴在楼下坐了一会儿,渴得厉害。

  但客厅厨房都看不见人,他连杯水都喝不上。

  “陆家这是什么待客之道。”池铭耀沉着脸,忍不住跟周敏如抱怨:“就这么让咱们干坐着?连杯水都不倒?”

  周敏如也抿了抿干涩的唇角,轻声道:“别急,咱们今天来就是打算跟池岁年死磕的,再等等吧,我让老刘去外边买了水再送来。”

  “胡闹。”池铭耀皱着眉阻止她自作主张:“像什么样子,这不是要被池岁年和陆知野那小子看扁了,不许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躲到什么时候。”

  周敏如看了看四周,小心道:“咱们今天是来请他帮忙的,你态度别这么生硬,岁年看着不近人情,其实心肠最软,你稍微卖个软和脸,不愁他不帮忙的。”

  池铭耀鼓着眼皮不满:“我是长辈,他是晚辈,哪有长辈跟晚辈低头的,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那你待会儿别说话,”周敏如小声道:“我来说就行,他对我总是言听计从的。”

  池铭耀冷哼一声,眉心松散了一点,“只能这样了。”

  楼上拐角,池岁年面无表情的看着俩人算计自己。

  陆知野站在旁边,早就听完了这两人所有的对话,眼睫动了动,“他们一直这么算计你。”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语气十分肯定。

  池岁年满不在乎道:“习惯了。”毕竟是救命之恩。

  陆知野问:“为什么?”

  既然在一起了,有些事儿也没什么好瞒的。池岁年顿了顿,道:“我小时候差点被池凯东打死,是周敏如把我从他的房子里抱出来,送回了爷爷奶奶身边的。”

  陆知野一震,下意识屏息了会儿,才哑着声音道:“他打你。”

  “不过我也没让他好过。”池岁年冷冷笑了一下,眉眼里满是阴鸷,“我把他废了。”

  池凯东本就变态,在施虐过程中,被池岁年自卫反击,留下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池凯东才彻底变成了魔鬼,否则,也不会把蒋芸折磨成疯子,连自己孩子都丢了。

  见池岁年沉默,陆知野没再等,手探过去,牵起他的手,把人牵进怀里抱了抱,“我可以帮你出气吗?”

  池岁年有点懵地被抱住,眨了眨眼,没推开他,“你想怎么帮我啊。”

  “没想好。”陆知野黑眸一眨不眨,“但肯定有点狠。”

  证实了心中猜测,陆知野想起池岁年少时受过的罪,更加坚定了要把池凯东送进去的想法。

  但在那之前,他还得讨点儿利息。

  “陆知野。”池岁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睫轻轻垂着,“你在可怜我?”

  “没有。”陆知野收紧了怀抱,“我在心疼你。”

  池岁年嘴唇动了动,把口鼻埋进了陆知野肩膀,任由熟悉的松香把自己包裹,过了几秒,他才闷闷的道:“我是小孩子吗,打个架还要拉帮结派?你不许插手。”

  “你不是小孩子。”陆知野道:“但你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了,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男朋友……

  这么陌生的称呼,但池岁年听在耳朵里,居然尤其的熨帖。

  半晌,他抬起脸,眯着眼睛看陆知野:“你不是说我已经结婚了吗?”

  怎么还是男朋友。

  陆知野看懂了他的找茬,笑道:“我是为了让你有时间适应。”

  如果不是怕速度太快,引起池岁年反感,他早就亲亲热热地抱着人喊宝贝了。

  “少腻歪。”池岁年绷着脸从他肩膀上起来,“我先下去把那两个人弄走,烦死了。”

  “好,有事叫我。”

  池岁年转身:“不叫。”

  陆知野笑了一下。

  ···

  池岁年下了楼,直接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翘着二郎腿道:“找我什么事?”

  池铭耀看他的样子就来气:“你什么态度!”

  “我就这态度。”池岁年道:“不喜欢看就回去,我也没让你看。”

  “你……”

  “那个,岁年……”事况失控之前,周敏如按下了池铭耀的暴脾气,露出一如既往的善人脸,“我们今天来,是有事情想求你帮忙。”

  池岁年没说话。

  周敏如看了他一眼,小声的继续道:“你爸爸被警察带走了,你知道吗?”

  池岁年冷笑:“你怕是记错了,我没爸。”

  池铭耀猛地站了起来,“你什么态度!你爸身陷困境,你不帮忙就算了,还说什么风凉话!果然大哥说的没错,你就是个不孝子!”

  池岁年挑眉:“你孝顺,你怎么不帮他?”

  池铭耀一噎:“你……”

  他和池凯东是亲兄弟,兄弟谈什么孝顺,池岁年分明就是在故意恶心他!

  周敏如拼命使眼色,也管不住池铭耀暴怒的嘴,只好强行插进话题,“但不管怎么样,他始终是你爸,亲缘关系无法断绝,你总不能看着他在牢里受苦吧?看在二婶的面子上,你和陆知野伸伸手,帮你爸一把,二婶谢谢你了。”

  池岁年轻笑了声,讥讽道:“二婶好大的面子,一句话就想让我当牛做马。”

  “岁年啊,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周敏如苦口婆心道:“你爸坐牢,你面上也无光是不是?”

  池岁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勾起唇:“二婶,你这么为了池凯东周旋,二叔不在家的时候,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了?”

  客厅安静了一会儿。等周敏如反应过来,忙瞪起眼,手忙脚乱地站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池岁年,那是你爸,我是你二婶!你……你……哎呀!”

  池铭耀几秒后才回过味儿来,立即狠狠拍了下桌子:“无知无识!她是你二婶!池岁年,你这么诽谤长辈,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

  池岁年懒散地靠着沙发,姿态从容地指了指门外,道:“你二位尽管去山里找菩萨拜拜,看菩萨是保佑我还是保佑你们,慢走不送。”

  池铭耀夫妇憋着气来,憋着气走,池岁年别提多畅快了。

  他就看不惯这俩满嘴仁义道德的,池凯东陷入危机,他俩要真想帮忙,自己伸手就是,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来恶心他。

  要么是帮忙的代价太大,他俩担不起。要么……就是他们什么把柄被池凯东握住了,这才不得不低头。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把人气走,池岁年就开心了。

  陆知野全程观看,看完就一个念头,池岁年从前对他,还是挺仁慈了的,否则火力全开的池少爷,他还真不一定扛得住。

  池岁年转脸时,正好看到陆知野站在楼梯口发呆,“看戏呢?”

  陆知野回神:“没有。”

  池岁年:“那你站那儿发什么呆。”

  “我只是在想。”陆知野下了楼,走到池岁年身边,“你以前对我挺仁慈。”

  池岁年反应了一下,挑起眉:“怎么,害怕了?”

  “没有。”陆知野附身亲他,“特别喜欢。”

  “……”

  嘴唇上一软,池岁年愣怔了一秒后,忙抬手撑起陆知野的下巴,“张叔他们在家呢,你还要不要脸?”

  “我让他们到花园打扫去了。”陆知野嘴唇重新压下来,很轻地浅浅吻他。

  “……”

  这人为了可以亲嘴儿,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池岁年红着耳朵被亲了会儿,在陆知野唇上咬了一下,“你可真流氓。”

  陆知野含含糊糊地应:“嗯。”

  第二天,池岁年刚睁开眼睛,秦绥天的电话就踩着点来了,说是有关于池凯东的消息,约他出门聊聊。

  陆知野最近堆积了不少工作,姜颖送来的文件都堆成山了,他到书房说了一声就出门了。

  秦绥天把见面地点约在了一家咖啡店。

  店里很有格调的,钢琴声舒缓治愈,早上店里没什么人,池岁年跟秦绥天两个大男人一起坐着,非常突兀。

  “池凯东犯什么事儿了?”池岁年直白问。

  秦绥天给他点了杯喝的,看他没受什么影响,笑道:“不错啊,没被池铭耀俩夫妇气疯。”

  池岁年抿了口咖啡,又苦又涩,他把被子放远了些,“我是没疯,他俩快疯了。”

  从昨晚到现在,池铭耀发了几十条短信来斥责质问他,但全被他放置了,顾忌池铭耀又要气一个大跟头。

  秦绥天彻底放心了,话归正题:“池凯东是因为非法拘禁和虐待被拘留的,据说警方证据充足,昨天拿着逮捕令道公司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还以为你对他下手了。”

  池岁年顿了顿,差点觉得自己听错了,“他虐待了谁?”

  “池桦。”

  “谁?”

  秦绥天道:“蒋芸的儿子。”

  哦,是那个比他大一些的私生子。

  上次蒋芸来求他帮忙救儿子,池岁年一直以为是这人是被池凯东藏起来了,目的是为了控制蒋芸,没想到,母子俩都被池凯东下了毒手。

  “据说,池桦被救出来的时候,人都瘦脱形了,常年不见光,还被虐打,不少骨头都长错位了,啧,池凯东也真下得去手,那可是他亲儿子……”

  秦绥天说到这里,语气不自然地顿了顿。

  池岁年也是池凯东亲儿子,但少年时也有过同样遭遇。

  看来,有些人的坏是长在了骨头里的,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淡化,只会病变坏死,最后彻底烂掉。

  “虽然你不想承认,但你跟池凯东的亲缘关系毕竟无法掩盖,警方在联系罪犯家属的时候,肯定也会找你。”

  池凯东有虐童倾向,警方为了收集罪证,一定会联系池岁年做口供,并为了案件深挖当年内情,这无疑是在撕他的伤口。

  “我建议你不要出面。”秦绥天道:“这些事交给我处理,反正证据链非常清晰完善,即使没有你的证词,池凯东的牢狱之灾也没跑了。”

  池岁年眨了眨眼,故作轻松道:“我才懒得凑热闹,这事儿过去,别再我面前提这个名字。”

  “放心。”秦绥天想起什么:“对了,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公司项目款回流了,你能拿到的钱不少,我算了一下,你差不多可以把老宅赎回来了。”

  池岁年心口一动:“这么快?”

  秦绥天道:“没错,我先去银行办手续,什么时候搬回去,看你。”

  池岁年愣了一下,干脆道:“暂时不搬,我准备跟陆知野继续婚姻。”

  “……”池岁年说得太轻松,秦绥天足足愣了半分钟才明白过来。

  愣愣的消化了一会儿,他挑起眉:“认真的?”

  “我开过玩笑?”

  确实没有。

  秦绥天消化了几秒,忽然低低地笑了下:“……恭喜。”

  陆知野还真做到了。

  “恭喜就太早了。”池岁年道:“目前还在培养感情阶段,能不能走到最后还不知道呢。”

  秦绥天低低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池岁年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没事了吧,我回去了。”

  “注意安全。”秦绥天抬眼看他,眼神莫名的复杂。

  池岁年只当他在担心警方联系自己,摆摆手,起身:“少操心了,你还是找地方跟宁琛度假去吧,池凯东入狱后,公司应该可以平静一段时间了。”

  秦绥天双眼深深看着池岁年的背影,片刻后,才担忧地喃喃,“以后,恐怕还有一场空前绝后的大风暴啊……”

  骗局仍然在进行,他们这些参与欺骗的人,都不得不继续圆下去,池岁年的怒火,没人承受得起。

  “陆知野,我真是被你拉上了一条没有归路的贼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