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通话吼完,池岁年才后知后觉丢脸。

  跟陆知野在一起总是这样,不知不觉就被气得炸起,明明他平时脾气挺好的。

  前台两名导购还在等待结账,池岁年把陆知野推回更衣室,“换掉再出来。”

  说完,到前台结账,“扫哪儿结账?”

  前台脸色红扑扑的,看着他的眼神很亮,“我扫你就好。”

  扫完码,池岁年刚准备回去换掉这衣服,就听更衣室里传来一声惊呼。

  “先生,抱歉,不小心把您衣服打湿了。”穿着制服的保洁阿姨一脸歉疚地出来,手里拿着他刚换下的衣服。

  池岁年今天穿了一身白色无帽的薄卫衣,现在这衣服胸前却沤了一涡茶渍,已经泛了黄,眼看是洗不掉了。

  “对不起先生,都是我的错,您这身衣服多少钱,我赔给您。”保洁阿姨手掌紧张地在裤缝上搓了搓。

  池岁年看到对方布满老茧的手,皱了皱眉,“算了,这本来就是旧衣服。”

  等了一会儿,陆知野从更衣室里出来,身上穿着衬衣,扣子一丝不苟系到了领口。

  池岁年绷直的嘴角缓缓放平。

  算这人识相。

  出了服装店,池岁年把脏衣服丢进垃圾桶。

  陆知野看到了,“怎么丢了?”

  “脏了。”

  衣服丢下时,正面朝上,陆知野一眼瞥见上面的茶渍,“这衣服你第一次穿,挺好看的,我们再去买一件?”

  池岁年直接走进步梯,“买上瘾了?”

  “不是。”陆知野道:“你给我买了一件,礼尚往来,我也给你买。”

  池岁年:“……我踏马那不是给你买的。”

  陆知野顿了下,嘴角有些回落,“那你给谁买的?”

  池岁年觉得陆知野简直有病。

  他懒得搭理这人,一言不发地朝前走了。

  “给谁买的?”

  陆知野跟了上来。

  “……”

  “嗯?”

  池岁年烦不胜烦:“给狗买的!行了吗?再问一句老子直接回家!”

  陆知野满意了,“我去开车,外边太晒,等车来了你再出来。”

  池岁年抿唇看着他的背影,一脸不爽。

  姓陆的凭什么指使他,蹬鼻子上脸。他就偏不听。

  池岁年一脸嫌弃地走到商店外,找了跟柱子靠着,没一会儿就被高温蒸了满头大汗。

  “……”

  眼前车流往往,他瞪着眼睛坚持了一会儿,四处看了看,没见陆知野的身影,转头又进了温度凉快的商场。

  十分钟后,陆知野把车停在商场门口。

  池岁年想也不想地去拉后座门。

  “坐前面吧。”陆知野道。

  池岁年撇撇嘴,“不坐。”

  然而拉开后座门,他动作一顿。

  ——只见整个后座里都堆满了给庞明达一家带的礼物,一眼扫过去,连个空当都没有。

  “你把整个商场都搬来了?”

  陆知野道:“庞叔以前很照顾我,这些东西其实不多。”

  池岁年抿了抿唇,甩上门,躬身坐进了副驾。

  庞明达一家住在近郊的别墅里,风景好,空气也新鲜,知道陆知野要来,庞明达就在院子里下棋,树荫浓郁,倒也不热。

  “庞叔。”陆知野走进院子,点头问好。

  赵云震从棋局里抬头,笑道:“他们来了。”

  “小野,来了。”庞明达起身笑了下,连忙侧着头往他身后看,“自己一个人来的?”

  话刚说完,他就看到陆知野身后慢慢走出一名年轻人。

  庞明达细细打量着对方。跟照片上长相有些区别,但更真实立体,网上P得太过,看着不像真人。

  “庞叔,这是池岁年。”陆知野道。

  “好好好,来来来,快进来,外边儿够热的。”庞明达热情招呼。

  “不是……舅,你也太偏心了。”赵云震倚着树干打趣,“你刚才还说外边宽敞,要在院子里下棋,怎么这会儿就热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池岁年转眼,赵云震冲他笑出一口白牙。

  “去去去,叫你下个棋,话怎么这么多。”庞明达笑骂两句,带着三个年轻人进屋了。

  赵云震被骂了也不生气,无奈地摇摇头,走在最后,靠近了池岁年,“岁年,那天的事,真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丁旭星也在,让你受委屈了。”

  池岁年淡淡道:“不关你的事。”

  上次在医院,他当众给丁旭星没脸,早就把人得罪了,姓丁的气量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向他发难,迟早要闹。

  “发生什么了?”陆知野不知道什么放慢了脚步,听到他俩聊天内容,皱着眉靠了过来。

  池岁年还没开口,赵云震就一脸愤愤地道:“上次在生日会,丁旭星给了池岁年好大的羞辱,说他被你包养了,在场几十号人都听到了,幸好你后来发了微博,岁年这才免于议论。”

  陆知野表情淡了不少,看向池岁年,“回来怎么不说?”

  池岁年不解:“有什么好说的。”

  陆知野沉默几秒,问:“他还说什么了?”

  “别的也没什么了。”赵云震顿了顿,道,“这人虽然没下限,但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最多在外面抹黑池岁年的名声。”

  “难搞的是他爸,我听说他爸以前坐过牢,是故意伤害罪,这种人一般都心黑手狠,岁年,你以后出门小心点,别被他敲了闷棍了。”

  这么说陆知野就想起来了,他在某次商业沙龙上见到过丁父。是个身材瘦小的精细男人,皮肤干瘪,眼里藏着戾气,眼光晃动着偏执阴寒,似乎随时随地都在悄悄地算计人。

  那天,对方几次想找他搭话,陆知野都借故推辞了。

  丁父是半路起家,从工地做起来的,手下养了一帮有勇无谋的年轻工人,经常拎着铁锤、钢筋堵在别人公司门口,以此换来更加宽松的还款期限。

  面对这样的人家,确实该防。

  陆知野暂时把这些事抛开,转而问池岁年,“他说得有道理,我给你找个保镖?”

  “不要。”池岁年冷嗤一声,“他们最好有这胆气来找我麻烦,谁敲谁闷棍还不一定。”

  “小野,岁年,云震。”屋里,庞明达叫道:“快进来,屋里凉快。”

  庞家别墅采用的是中式装修风格,家具都弥漫着古朴的质感。

  池岁年想起自家老宅。那里也有一套金丝楠的实木家具,是十多年前池爷爷从拍卖行拍来的,经过重新设计组装,焕然一新,在客厅里一用就是这么多年。

  可惜……他没守住。

  爷爷留下的最后遗产也被法院收走了。

  “在想什么?”看他忽然发呆,陆知野轻声问。

  “池家老宅……也有这样的家具。”池岁年声音很轻,眼神空茫茫地看着前方,没什么焦距。

  陆知野瞳孔一缩,很快又恢复正常,语气有些心虚:“我以后会把你的房子弄回来。”

  “不用。”池岁年转眼恢复,插着兜进了屋。

  “我的东西,我能自己买回来。”

  陆知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默默无语。

  客厅里,庞明达身边站着一名面容慈祥的妇女,穿着复古的暗纹旗袍,眼神平和,优雅高贵。

  “这是小野的爱人吧。”女人笑眯眯地审视池岁年,“是个很精神很漂亮的年轻人呢。”

  庞明达轻咳一声,“人家一个小伙子,漂亮这个词不好,娘气。”

  “有什么不好的。”女人嗔怪道,“男人怎么就不能说漂亮了,古时候的几个美男,哪个不是被夸奖‘美’、‘漂亮’、‘如珠如玉’,哪里娘气了,是吧小野。”

  陆知野无奈笑笑,“刘姨说得对,我从小跟着刘姨学习,书上确实是这么写的。”

  女人捂嘴轻笑,“算我没白教你。”

  池岁年轻轻垂眸,眨了眨眼睛。

  他一直以为,陆知野几次说他漂亮是在故意羞辱,现在看来,这人居然真是在夸他?

  池岁年记得,陆知野第一次对他说这个词,是在他转学的第一年。

  他刚转到附中初中部,在自我介绍时,陆知野就坐在讲台下,远远地抬眼打量他。

  【瘦是瘦了点,至少脸蛋挺漂亮的。】

  “……”

  池岁年抿了抿唇,眼神发凶。

  去他妈的夸人吧,陆知野这逼绝对在羞辱他没跑了。

  否则,这么多年,这人会不停给他这么多气受?

  但他又忍不住想……

  如果第一次见面陆知野就表露了对他的欣赏,是不是可以说明,陆知野其实对他一见钟情?

  那会儿他几岁来着,14?还是15?都没开始发育吧?

  他这么小点的年纪就被盯上了,陆知野还是个人?

  “在想什么?”

  池岁年猛然回神,面无表情道:“没什么。”

  陆知野不信,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表情都快赶上变色龙了。”

  “……”

  你才变色龙,你全家都是变色龙!

  进了屋,刘姨拉着陆知野和池岁年说话,庞明达亲自去酒窖拿酒,赵云震则去厨房看早上刚空运来的和牛肉。

  池岁年虽然已经很久没有跟长辈相处过,但很快进入状态,刘姨问什么答什么,表情温和,不见丝毫戾气。

  偶尔还跟着真心实意地笑一笑。

  陆知野瞥见他脸上难得的笑容,心想这一趟没白来。

  “好孩子。”刘姨握着池岁年的手,暖声道:“跟姨说说,小野平时有没有欺负你,我年龄大些,说话他听,能帮你撑腰的。”

  陆知野能欺负他?

  池岁年挑了挑眉,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没可能。

  但看到陆知野大尾巴狼似的坐在不远处,一脸笑意,池岁年就气不打一处来。

  池岁年抬起眼:“真的可以说吗?”

  陆知野:“?”

  “当然啦。”刘姨拍了拍他手背,瞪了陆知野一眼,“你说,他怎么欺负你了,我收拾他。”

  虽然“欺负”这个字眼挺刺耳的,但想到能让陆知野吃瘪,池岁年还是忍了。

  池岁年皱了皱眉道:“他脾气挺差的,经常骂人。”

  陆知野不可置信:?

  谁骂人?

  刘姨一脸惊诧:!

  这还得了!

  她当即转脸瞪了陆知野一眼。

  池岁年:“总是骗我。”

  陆知野:“……”

  “送的车也往回收。”他继续胡编乱造,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陆知野:“……”

  “你这孩子!”刘姨狠狠拍了一把陆知野的肩膀,“怎么这么不懂事,赚那么多钱了,怎么还这么吝啬,说出去让人笑话!”

  “刘姨……”陆知野无奈道:“根本没这回事。”

  “胡说!”刘姨瞪着眼,“没这回事,岁年怎么说得头头是道,你啊……”

  池岁年一言不发地看着陆知野被教训得一句话说不出,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但没过多久,他猛然反应过来。

  他在做什么?

  告状?

  三岁小孩都不做的事情,他笑这么开心做什么。

  池岁年一直在池家待到日薄西山,庞明达和妻子竭力留他们吃饭,池岁年推脱不掉,只好入座。

  庞明达拿出刚取出的酒,赵云震一眼瞥见,惊讶道:“这是那瓶特级干红吧,舅你可真舍得,这酒收了一段时间了吧,你外甥我都没得喝。”

  庞明达作势要打人,“那你坐下干什么,不喝回家去。”

  赵云震忙不迭躲了,“喝喝喝,我喝,今天不醉不归,陆知野你也是,好不容易遇上,可不能逃啊,大不了我晚上给你叫代驾。”

  “死小子,叫什么代驾。”庞明达道:“家里那么多客房留着落灰?”

  赵云震连忙道:“对对对,这儿客房不少,喝醉了可以直接住下,明天再回去。”

  陆知野想起什么,看了池岁年一眼,低声道:“我喝不了,还是你和庞叔喝吧。”

  他在池岁年面前有个一杯倒的人设。

  现在看来,要坏。

  他暗暗对赵云震使眼色,但对方看都没看,直截了当道:“怎么喝不了,你可是千杯不醉的,陆氏集团刚起步那会儿你没少应酬吧,那会儿都是白的,你眼都不眨就干了,这酒度数低,你可别跟我说不胜酒力啊。”

  陆知野心下一沉。

  池岁年忽然抬起头,挑着眉问:“陆知野这么能喝?”

  赵云震道:“当然啊,满晋城你打听打听,陆知野酒量好得很,酒桌上没人能拼过他,当然,那是之前,现在也没人敢找他拼酒了。”

  池岁年轻飘飘转脸,面无表情看了陆知野一眼:“那确实挺厉害。”

  “……”

  陆知野被他看得心惊肉跳,想解释,但苦于环境不对,只好暂时压下。

  下一秒,他脚上突然一沉,钻心的疼痛袭来。

  池少爷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

  “……”

  陆知野疼得脸都绿了,但还得保持微笑。

  “小野,你额头怎么这么多汗。”刘姨眼尖,一眼看到陆知野的脸色,“是不是太热了?”

  赵云震道:“扣子系到那么上面,能不热吗,我车里有备用的休闲服,都是新的,我给你拿?”

  “不用。”陆知野放下筷子,“脱掉就好。”

  池岁年一顿。

  脱?

  脱什么?衬衫?

  那你打算光着,不要脸了?

  池岁年刚想说话,忽然看到满桌人都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

  “?”

  他下意识一转脸,看到了陆知野穿在衬衫里的,跟他同款式的,情、侣、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