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岁年浑身僵硬着,眯起的双眼能清晰看到陆知野放大的五官。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四目相对。

  这辈子没跟人这么亲近过的池岁年,脑子轰的一声,懵了。

  陆知野同样也愣了两秒,但理智回笼比池岁年快一些,感受着唇上的柔软触感,他不禁有些想笑。

  “……!”

  几秒后,池岁年猛地后退,捂住嘴,眉毛都竖了起来,像炸了毛的刺猬,“你他妈……乱动什么!”

  “抱歉,我没忍住。”陆知野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没控制好,居然真的笑了出来。

  他眼神直白地在池岁年唇上一扫,眼神垂了垂。

  可惜了。

  “……”

  再看戳你眼睛信不信?!

  池岁年嘴唇在手臂上狠狠擦了几下,唇肉被摩挲得泛红发麻。

  但这种不适感远远比不上他和陆知野阴差阳错接了个吻来得刺激。

  操了。

  本来亲上就够让人不爽的了。

  姓陆的王八蛋还动。

  动个鬼啊!

  池岁年又黑着脸擦了两下嘴唇。

  这个发展有点刺激。

  池岁年阴着脸想杀人,但一开始扑上去的人是他。自己就是罪魁祸首,也没办法骂别人是王八蛋。

  “姓陆的。”池岁年冷冷地抬眼威胁,“敢说出去你死定了!”

  陆知野轻轻“嗯”一声,道:“但刚才我们接吻,应该被汤烬看到了。”

  池岁年刷地转脸:“谁他妈跟你接吻了?!”

  那是撞!

  阴差阳错的一撞!

  陆知野这傻逼到底长没长眼睛。

  陆知野顿了下,改口道:“嗯,不是接吻,是你亲我。”

  “……”

  陆知野去死。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压低了声音的窸窣。

  “……老汤你关门做什么?难道里面真打起来了?”

  “陆知野不会被打残了吧?”

  “胡说什么?对自己老攻还能下死手?”

  “那不一定,你没看池岁年刚才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吗?”

  “都别吵了,先听听目击者怎么说吧。”陆横的声音瓮声瓮气。

  还他妈目击者。

  池岁年脸都黑了:“……”

  “咳……没事没事。”汤烬语气僵硬道:“里面,那什么好着呢。”

  “那你关上门做什么?我们进去看看。”

  汤烬死死扣着门把手不放:“不行。”

  真要把这帮人放进去了,可想而知,下一秒就是他的死期。

  “不是,那你把着门做什么?”陆横皱着眉拖他后腿道:“你先让开,我去看看岁年,万一他弄不过陆知野我也好帮帮忙啊。”

  汤烬头都大了。

  在心底无声咆哮:岁年不需要你帮忙,你一边凉快去吧你个大傻。

  “咔嗒。”

  就在门外吵吵闹闹时,休息室的门咔一声,开了。

  池岁年冻着脸走出来,冷笑道:“都这么好奇,不然进来瞧瞧?”

  话落,一群人散了个干干净净。

  汤烬梗着脖子慢慢回头,看到了兄弟那张熟悉的漆黑脸庞。

  由于刚才那一幕太具有冲击力,他视线不受控制的往对方鼻梁下一落。

  “……”嘶。

  红了。

  但没肿。

  还好还好。

  能见人。

  汤烬正庆幸着,忽然察觉一道冷森森的视线落到了头顶。

  “……”

  知道得太多了,迟早要完。

  ···

  宴会继续进行,陆知野身为主人公,端着酒杯,人模狗样的混进了精英圈子里。

  池岁年暂时没办法和陆知野相处,跟一帮二世祖躲到了角落打游戏。

  这群人不善交际,多少有被家人逼迫来的成分,这会儿巴不得离交际圈远远的,跟池岁年的打算不谋而合。

  四个男生靠在墙角的沙发里吃鸡。

  池岁年落地最快,找了把趁手的枪,装上子弹就往天上一顿突突。

  汤烬:“草草草,岁年你枪口这么偏,老子血条都空了!”

  “哦。”池岁年冷静收枪:“打歪了。”

  “……”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公报私仇!

  陪绑的陆横也不甚被扫掉半血,疑惑道:“不对啊,你平时实力没这么差啊,今天手感不好?”

  “嗯。”池岁年冷淡道:“今天手痒。”

  陆横:“?”

  汤烬:“……”

  汤烬很鸡贼地往远处躲了些,就怕池岁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记起仇,就往他后背来上一梭子。

  “操了老汤,你跑这么远做什么?这屋里有人,来帮我架一会儿。”陆横道。

  汤烬扫了眼地图,道:“小楚不是在你那儿么?让他给你架,我距离你太远了。”

  小楚是队伍里的最后一名男孩,他闻言抬了下头,为难道:“我不行,我这边山上有个独狼那狙盯着我呢,一冒头就没。”

  说话间,陆横被打空了血条,丝血保命,“别逼逼了,快来救我!”

  汤烬咬了咬牙,地图上池岁年距离陆横还很远,过去也碰不上。

  他原地踌躇一会儿,转身,“来了。”

  汤烬运气好,刚到陆横身边就看到人,猫在草丛里悄摸一顿揍,把人锤成了盒。

  “死完,来舔包吧。”

  “兄弟厉害。”陆横道。

  汤烬蹲在地上舔包,忽然听到一声轻响,顿了顿:“你掐雷干嘛?”

  陆横正快速搜刮另一只盒子里的物资,闻言疑惑道:“掐雷?掐什么雷?”

  “那我怎么听着——”

  轰——

  一声脆响。

  整个屏幕都变得摇晃动荡,接着迅速变黑。

  【你池大爷用破片手·榴·弹·误伤击倒了你】

  汤烬:“…………”

  “卧槽,岁年你怎么给老汤炸死了。”

  池岁年面无表情道:“手滑。”

  汤烬:“……”

  要不是我亲眼看到我就信了。

  在游戏中,血条被清空后,还有队友活着就不会死,只要在规定时间内被扶起,还有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汤烬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他转头一看,“你池大爷”端着长枪,威风凛凛地站在跟前。

  脸色比枪口的冷光还吓人。

  “……”

  “那什么。”汤烬咽了咽口水,“岁年,你扶我一把?”

  池岁年站着没动,只是枪口往下压了压。

  黑洞洞地指着汤烬。

  汤烬:“……”

  屏幕里的倒地小人血条一点点收缩减少,眼看马上就要气绝而亡了。

  池岁年却不为所动,冷冷淡淡地旁观着。

  下一秒,手机接连震动起来。

  【汤烬:年哥!年大爷!爸爸!我错了,我不该在那时候进休息室,不该推门,坏了你的事是我不好!】

  【汤烬:这事儿从现在开始就烂在我肚子里了,谁也不告诉,否则……否则让我以后打游戏连鸡屁股都吃不上!】

  【汤烬:不不不,不对,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你从来没亲过陆知野!年哥快救命!】

  “……”

  池岁年眯起眼,在汤烬极尽期待的目光中,又掐了颗雷。

  轰——的巨响。

  汤烬被【你已被淘汰】几个字叉出了决赛圈。

  ···

  在游戏里炸了队友两局,池岁年心底总算舒服了。

  汤烬也快哭了。

  在池岁年看过来时,连忙做了个闭嘴的动作,表示自己绝不泄密。

  池岁年这才收回目光。

  “还玩吗?”陆横状况外的意犹未尽。

  汤烬心惊胆战看着池岁年。

  “你们玩吧。”池岁年关上手机起身,“我去趟厕所。”

  金帝是晋城最好的酒店之一,连宴会厅旁边的洗手间也装修得明亮奢华。

  池岁年放完了水,抽了张纸擦手,一边漫不经心地往外走。

  出门时,正前方的休息室里走出来几名中男人,笑呵呵地讨论着什么。

  池岁年眼尾轻轻一扫,直接僵在了原地。

  不远处,一名略显肥胖的中年男人混在人堆里,面露讨好地握了一圈手,弓着腰,笑起来时,眼角细长的疤痕完全抻开,像只破了相的大癞·□□。

  池岁年心脏骤然缩紧了,脚底一圈圈地泛出冷意,手指紧紧攥着,脸色苍白得可怕。

  即使经过了漫长的十多年,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人眼角的疤。

  不是因为恐怖或者害怕,而是因为,这条疤是他当年亲手划上去的。

  差一点,池凯东的眼睛就要废在他手里。

  热闹的宴会厅仿佛成为冰窟,池岁年冷得发抖,觉得大脑缺氧无法呼吸,他急促地喘着粗气。

  池凯东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为什么可以轻易地进入这里,谁带他进来的?陆知野知道吗。池岁年恍恍惚惚地思索着,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蹦出来,没完没了。

  他眼神混乱地盯着地面,急促地做了两个深呼吸后,仍然自虐般地抬眼。

  可前方早就没了人影。

  池岁年心脏急跳了一下,快步迈出宴会厅。

  室外人来人往,人影杂乱得很,但那抹略胖的身影始终占据着池岁年的视觉中心。

  他握着拳头快步追了上去,心里一片空白。

  “你干嘛跟着我?”男人猛地转回身,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眼角的伤疤泛着红,像是新划伤的。

  他目光防备地盯着池岁年,“你是谁?”

  池岁年愣愣地站定,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抱歉,认错人了……”

  男人不耐地啧了一声,摆摆手走了。

  池岁年犹疑地站在原地,看错了吗?附近人影幢幢,全然是陌生的。好像刚才的惊悚一瞥,只是他酒后产生的幻觉。

  广场喷泉滋滋响,池岁年在池边坐下,就着冷水洗了把脸。

  喷泉池里水面晃荡,映照出一张破碎惨白的脸,池岁年抹掉面上的水,沉沉地笑了一声。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没必要再记在心里。

  都过去了。

  朦胧间听见有人说话,池岁年眨了眨酸涩的眼,抬头。

  “池先生,您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是酒店门口的服务员,估计是害怕他一头栽在酒店门口丢人现眼,特地来帮忙的。

  池岁年站起身,楼栋间有悠长的风吹过,脸上最后一点水汽也消散了。他揉着脖子活动了一下,笑道:“我没事,谢谢。”

  ···

  池岁年回到宴会场时已经接近十点,宾客散了大半,只有零星几个人聚在一起讨论商业合作。

  角落里富二代们越玩越嗨,眼看着是想在这儿通宵。

  “操了,你俩怎么开都是6,一到我就是123,这破骰子绝逼有问题。”

  软沙发上,陆横气急败坏地挠了把头发,才做好的发型瞬间被撸成鸟窝,“……你俩别是出千了吧?”

  “放屁。”汤烬把骰盅敲到桌面放好,道:“你都跟我们换了三次骰盅了,验证没错吧,赶紧开得了。”

  “啧,不能我运气一直差成这样吧?”陆横嘀咕了一句,轻轻掀开一点缝隙。

  下一秒,他表情高兴地揭开盖,“哈哈哈哈,风水轮流转,这把到我家,三个6,你俩都给我喝!”

  汤烬这把没摇好,喝定了,他转脸看向身边的陆知野,“你点数多少?”

  池岁年迈步走近,发现中央坐着摇骰子的陆知野,挑了挑眉。

  这五好青年还敢跟人玩猜大小。

  不得连裤衩都输个精光?

  陆知野忽然抬起头来,池岁年立刻移开目光。

  输就输了,关他屁事。

  也不输他钱。

  接着,池岁年就看他懒散地随手摇了两下,骰盅十分随意地一放,“我也不高。”

  池岁年:“?”

  你要不要先开了再乌鸦嘴?

  陆知野揭开谜底,池岁年扫了一眼,好家伙,1、1、2,几乎输成傻逼。

  陆横拍手叫好:“哈哈哈,喝吧喝吧,老汤我给你满上。”

  汤烬:“滚吧,我自己来。”

  汤烬一晚上喝了不少,这会儿胃里烧起来似的,在倒酒的时候,很鸡贼地给陆知野那杯多匀了一点。

  反正陆知野酒量好,帮帮忙没什么。

  “这把运气挺差啊陆总。”汤烬搭上陆知野的肩膀,“来,这杯你的。”

  陆知野看着休息区另一侧:“喝不下了。”

  “开什么玩笑……”汤烬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看到自己兄弟双手插兜靠在墙角,一声不吭地观望了许久。

  “岁年?”汤烬放下酒杯,“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池岁年道:“喝不了酒瞎逞什么能?”

  “我喝不了?岁年你是忘了当年咱们三剑客叱咤晋城所有酒吧的光辉事迹了?我喝不了?再来十瓶我都没问题,看不起谁——”汤烬抬起眼,看着池岁年一言不发地越过自己,傻在了原地。

  “?”

  什么情况。

  池岁年走到沙发边,脚尖踢了踢陆知野的鞋,冷声道:“起来。”

  汤烬疑惑地垂眸。

  发现刚才还一脸耳聪目明的男人忽然醉成了一摊烂泥。

  陆知野仍四平八稳坐着,只是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红,眼睛轻轻眯起,抬眼看到池岁年时,唇角轻轻勾了一下,笑得像个天然智障。

  “你来了……”

  陆知野语速很慢,字与字之间间隔清晰,乍一看真跟醉鬼一模一样。

  但汤烬心中清楚,这人从开始玩一直到现在,就喝了一杯。

  刚才还一脸清醒地跟他摇骰子,一转眼醉成这模样。

  逗他呢?

  池岁年一脸嫌弃地抓起陆知野。

  谁想这人刚站起来,就没骨头似的往他身上栽。

  脸靠在肩膀,呼吸温热。

  池岁年脸色顿时奇臭无比:“站好了!”

  “抱歉。”陆知野皱着眉,像是一站起来就难受,嘴唇都发了白,“喝多了,站不稳。”

  “我踏马让你喝的?”

  “没。”陆知野轻揉眉心,沮丧道:“对不起。”

  “……”

  道个屁歉,跟他有关系?

  陆知野自己支棱着站了起来,只是整个脸都白了,像是一瞬间单薄成孱弱的纸。

  一碰就碎。

  池岁年冷眼嗤笑一声。

  就这酒量也敢跟人玩儿,也不怕自己喝死。

  “回家。”池岁年道。

  陆知野:“嗯。”

  他听话地朝前走,不留神拌了一下,立刻跟一只大号麻袋似的往下坠。

  汤烬就站在他跟前,生怕自己的鞋把人磕坏了,伸手想扶一把。

  但刚才还一脸醉态的男人忽然抬起眼,神色清明又略带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汤烬:“……”卧槽?

  在陆知野即将亲吻汤烬鞋尖的最后一秒,池岁年一脸凶恶地把人拉了起来,“路都不会走,你四肢都喝退化了?”

  陆知野垂眸:“对不起。”

  “……”

  池岁年烦躁地咂舌,想走,但陆知野这软弱无力的模样实在让人生气。他黑着脸把人拽到身边,十分粗鲁推了一把:“走。”

  陆知野被推了个趔趄,摇晃着不稳,情急之下快速勾住了池岁年肩膀。

  陆知野轻轻环着他,用比池岁年还高半个头的声音说,“能扶我一下吗?”

  “……”

  你他妈这不是扶着吗?!

  池岁年忍着不耐烦,当自己肩膀上扛着一只人形麻袋,一点点地往门外挪。

  汤烬全程看着,嘴唇不停翕动,想说些什么,但又碍于陆知野的眼神无法开口。

  只能拿一双担心的眼睛看着池岁年。

  ……兄弟,不是哥不帮你。。

  实在是这逼太阴险了。

  醉酒的人都沉,一路腾挪到门外,池岁年被陆知野压出一身细汗。

  林齐没在门外等着,池岁年没他电话,只能不客气地颠了颠肩膀上的醉鬼,“给你家司机打电话。”

  陆知野毫无动静。

  “……”池岁年连做了三个深呼吸,才忍着没把人扔喷泉池子里。

  他把陆知野放在墙上按住,伸手在他身上摸索。摸到腿侧的裤兜时,池岁年手腕突然被握住了。

  接着,陆知野欠揍的嗓音就在夜色里低低沉沉地响起来,似乎还掺杂了一点笑意。

  “你往哪儿摸呢?”

  池岁年被烫到似的收回手,警惕道:“你没醉?”

  “嗯,没醉。”陆知野迷蒙着双眼笑了下。

  放屁吧。

  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池岁年掏出手机,给林齐发了短信,两分钟后,低调的黑色汽车在酒店门口停稳。

  把陆知野扶上车坐好,池岁年累的不想说话,但刚坐稳,身边“咚”的靠过来一只脑袋。

  “谢谢你扶我回来。”

  池岁年两指岔开他的头,冷笑道:“我是怕你喝死了没处借钱,最好别瞎感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