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知野疼得脸都发白。

  池少爷喜怒无常,发起火来简直让人毫无防备。

  “陆知野,你怎么了?”汤烬听到一声极小声的痛呼,往前伏了伏身体,越过池岁年去看他,“脸色怎么比刚才还要难看。”

  陆知野疼得说不出话。

  池岁年瞥了他一眼,好心解围,“不用管他,他牙疼。”

  陆知野:“……”

  “哦,牙疼是挺折磨人的……”汤烬好骗,喃喃着转回头去看台上的拍卖品。

  他是领了任务来的,期间举牌拍下来两个高档瓷器,花了五十多万。

  池岁年也对一瓶窖藏多年的红酒产生了兴趣,他虽然酒量退步了不少,但多年养成的喜好犹在,这瓶他没喝过,这会儿看着台上的酒瓶,有些蠢蠢欲动了。

  “这儿居然有这瓶酒?”汤烬惊讶道:“你当初不是找了好久吗,要不要这么巧啊。”

  确实巧,池岁年眸光看着台上的酒瓶,举起了手中的牌子。

  “……好,21号买家出价30万。”

  这瓶酒年份不错,还是很有名气的老牌子,估计盯上的人不少,但池岁年眸光志在必得。

  果然,没一会儿价格就翻上了50万,还在不停往上涨。

  直到70万才慢慢停了下来。

  参与拍卖的大都懂酒,知道这瓶酒虽然难得,却也比不上真金白银的价值,70万已经是很不错的价格了,再往上涨的可能不大。

  池岁年这时候才开始举牌。

  “……21号买家出价80万,还有要加价的吗?”

  全场寂静,无人争夺。

  “好……80万元一次!80万元两次!”

  就在他即将把这瓶酒收入囊中的关键时刻,池岁年忽然生出了一种荒唐的倒错之感——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人会在关键时刻突然插上一手。

  虽然这念头来得毫无道理,但池岁年还是第一时间转脸去看陆知野。

  果然,陆知野捏着的22号牌子正冉冉升起,又要在最后关头横插一手。

  池岁年眉心急跳,快速按下他的手,“你做什么?”

  陆知野愣了下,“帮你拍酒。”

  “你管这个叫帮我?”池岁年瞪着他手里的号码,气得想砸场子了,““陆知野,你老毛病又犯了是吧,这么多东西不拍,偏跟我抢?”

  陆知野沉下眉眼:“不是跟你抢……”

  池岁年抬手晃了晃手腕,陆知野手里的立拍板孱弱地晃了晃:“那你这是什么意思?恶意竞争?”

  陆知野表情淡着,语气略强硬:“你不用拍,我拍了会送你。”

  池岁年脸上渐渐泛起红,是气的。

  汤烬在一旁胆战心惊地抿紧了嘴巴,他心道,陆知野这话,在这种氛围下说出来,不像帮忙,不像捣乱……像挑衅。

  这无疑是踩在池岁年的雷点上蹦迪。

  “陆知野,你今天敢拍这瓶酒,我揍死你。”

  “……”

  因为这一瓶酒,池岁年两个小时后离开会场时都还是气的。

  “池少爷,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林齐拉开了后座门,垫着脚往池岁年身后张望两下,“陆总呢?”

  池岁年语气恶劣:“死了。”

  林齐:“……啊、啊?”

  池岁年冷着脸丢下两个字,转身坐进了汤烬的车里。

  汤烬莫名其妙:“不是……你要去哪?”

  池岁年头疼地闭上眼,“回家。”担心汤烬听岔了,他补充道:“回我自己家。”

  汤烬往会场出口处看了一眼,陆知野高挺的身影正缓缓走来,“你不回陆家了?”

  “回个屁。”池岁年关上车窗,脸色很臭地窝在副驾驶里,“开车。”

  汤烬轻轻点头,不敢多耽搁,这祖宗现在就是个点燃了的炮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他还是不在老虎屁股上多摸了。

  嚣张的红色超跑驶离名流云集的会场,陆知野被一合作商缠住,出来晚了些,只来得及看到一抹远去的尾气。

  林齐道:“陆总,池少爷上了那辆车。”

  “嗯。”陆知野拧着眉,坐进车里。

  嗯?嗯是个什么意思?追还是不追?林齐再愣也该看出来这两人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摩擦,他不想多嘴,但陆知野坐进车里之后就一言不发,他一时间竟不知道往哪儿开。

  陆知野撑开车载电脑,里头有今天还没处理完的文件,电脑屏幕在黝黑的后座里散发莹莹冷光。他手指轻轻摩挲触控板,脑海里却浮现出池岁年离开时略显决绝的身影。

  理智告诉他不能把人逼得太紧,情感上又对池岁年的离开感到不快,他甚至想追到汤家去把人逮回来。

  可一旦这么做了,池少爷的怒火肯定能燎了整个陆家。

  “陆总,”等了几分钟,林齐还是没等到吩咐,主动开口问:“咱们去哪?”

  陆知野心底略燥:“回家。”

  林齐发动汽车朝前走。

  冷不丁又听后座道:“……去汤家。”

  林齐在下一个路口右转。

  “不,去公司。”

  “……”林齐脸色麻木地掉了个头。

  只要工资按时发,不管老板是个什么品种的变色龙,他都能咬着牙伺候。

  ···

  高架上,池岁年撑着下巴看公路上移动的光斑,在汤烬第三次打量他时,池岁年道:“能不能好好开车。”

  汤烬吸了一口气:“操,你终于说话了,还心烦吗年哥?”

  他语气贱兮兮的:“一路上不说话都快憋死我了,你别是被陆知野气出问题来了吧?”

  一滴水珠落到窗玻璃上,很快被极速掠过的风刮走,只剩下一点浅浅的水痕,分不清是雨还是哪儿落下来的水滴。池岁年抬眼看了看天,道:“放你的屁。”

  要每次都这么脆弱,那他早就被陆知野气死了。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汤烬道。

  池岁年撑着下巴靠在椅背里,“累。”

  汤烬:“你没生气?”

  池岁年头也不回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汤烬沉吟了片刻,道:“也没什么,就是你这两天挺奇怪的。”

  池岁年偏头:“怎么奇怪了?”

  “嗯……”汤烬好似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你对陆知野有点太仁慈了,换了其他人,你早就挥着拳头揍上去了,但你今天……好像有点温和得过头了。”

  在拍卖现场,汤烬眼睁睁看着池岁年气到眼眶发红,脾气显然已经到了临界点,这要放在一年前,陆知野必然少不了一顿打,然而这次,池岁年却只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不痛不痒的“揍死你”。

  实在反常。

  池岁年眼珠动了动,继续看着窗外没回答。

  他确实在忍。

  尤其是是在面对陆知野时,耐性总比面对别人时更好些。

  但这无关性情偏好,更不是他陆知野突然就对了池岁年的胃口。而是……池岁年一想到当初是自己非要追求的陆知野,心里就总有一个坎过不去。

  ——他一看陆知野那张脸,就下意识牙疼。

  一点亲密接触都不想有,于是连动手揍人都烦。

  但这种复杂的心理活动一旦宣之于口,未免显得有点婆婆妈妈,池岁年有包袱,放不开,于是道:“累,不想动手。”

  没多大会儿就说了两次累,汤烬奇道:“你昨晚做什么去了,没睡好?”

  池岁年就坡下驴,“嗯,所以你赶紧送我回家。”

  汤烬好似懵了一瞬,接着道:“你睡觉去我那儿啊,回什么家啊,你家也睡不了。”

  池岁年斜眼:“我家被偷了还是烧了,连个人都睡不下了?”

  汤烬猛地踩了下刹车,差点追尾了前方了出租。

  池岁年被惯性一丢,差点被安全带勒死,他转过眼,看到汤烬愣愣地道:

  “你家没被偷也没被烧,是被封了。”

  “?”

  ···

  半小时后,池岁年总算理解了“被封”的意思。

  ——池家别墅作为负债资产,已经被法院查封,只待清点好债务就会被拖出来拍卖,而在此之前,门上贴了封条,谁也没法进去。

  池岁年站在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大宅门前,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破产的气息。

  气氛有点冷凝。

  汤烬试图开导他,“没事,房子没了可以再买,你公司不是还有秦绥天呢嘛,他那么会赚钱,大宅肯定马上又赎回来了。”

  池岁年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糟糕,没什么信心思睡觉了,“你先回去吧,我去找一趟秦绥天。”

  汤烬:“现在?”

  池岁年点头。

  醒来这么久,他也该了解一下公司的财政情况了。

  “要下雨了,这儿也不好打车,我送你去吧。”

  话没说完,就看见远处一道闪电劈碎夜空,在由远及近的闷雷声中,哗啦一下,大雨倾盆而来。

  仿佛预示着风雨将至。

  ···

  秦绥天是个生活格调很小资的人,在市中心置办了一套平层,全屋定制家居,虽然一个人住,但生活气息很浓,与他在工作上一丝不苟的作风大相径庭。

  甚至开门时,他还一手端着红酒,一手抓着文件,身上睡袍穿得歪歪扭扭,看到池岁年,仿佛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池岁年二话不说挤进门:“路过,有事问你。”

  秦绥天失笑:“你到底是路过还是有事问我。”

  “都有。”

  池岁年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

  “换鞋啊大哥,我刚拖的地。”秦绥天在身后怨声载道。

  池岁年脚步不停:“你这地板都几天没见水了,别碰瓷。”

  “……”

  秦绥天轻啧一声,关上门:“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说完,他转身从橱柜里挑了只酒杯出来,倒上,递给池岁年,“不错的年份,尝尝?”

  池岁年不置可否,两根手指按着底托轻轻摇晃,“池家老宅是怎么回事。”

  “什么?”秦绥天愣了一下,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年前公司破产,你名下大部分资产都拿去抵债了,还是不够,所以连房子都抵押了。”

  池岁年觉得头疼:“……现在也没能赎回来?”

  秦绥天轻轻摇头,“不过即使你今天不来找我,明天我也是要登门拜访的。”

  池岁年:“?”

  都说无利不起早,秦绥天这只老狐狸更是,一起共事这么多年,也只有在想算计利用人的时候,才会正正经经地登一次门。

  池岁年抿着嘴唇等了片刻,果然,下一秒就见秦绥天笑意盈盈道:“咱们公司还是有巨大的资金缺口,贷款迟迟下不来,好几个项目都快揭不开锅了。”

  “不然,你去找找你老公,借点钱周转周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