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年。”

  才进入主会场,池岁年就看到汤烬在人群里招手,边跑了过来,“你怎么来这么晚,我都无聊死了。”

  池岁年挑眉道:“我记得你是不喜欢这种活动的,谁让你来的?”

  “我家老爷子呗,”汤烬摊开手,十分无语地耸了个肩膀,“他说今天是大场面,让我跟来学习学习,好家伙,光是个动员演讲,我都要听睡着……”

  他本来挺没精神的,眼神忽然往池岁年身后扫了下,随即顿住,“陆知野?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病了?”

  陆知野一身黑色西装,额头上的发丝乱了几缕,脸色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说话时下颚崩得紧紧的,“……没事。”

  池岁年感受到他语气里的痛意,不禁冷笑。

  手贱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刚要跟汤烬找个地方休息会儿,就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

  “岁年……”

  池岁年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中年男人。

  说是中年,其实这人头顶早已经秃了,光滑的头皮在璀璨灯光下熠熠生辉,眼角的细纹很多,鬓角白了不少头发。

  池岁年猜测,应该是为了操心池宇那个不孝子,导致的提前衰老。

  “二叔。”池岁年轻轻勾起嘴角,“找我有事?”

  “我有话跟你说。”池铭耀嘴唇动了动,有些忌讳地看了他身边两人一眼。

  池岁年失笑。

  他那好堂弟做的事早就传遍晋城,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这时候遮什么羞。

  “那边有个阳台,我们去那吧。”

  说完,他自顾自地走过去,态度有些轻慢。

  被一个小辈如此慢待,池铭耀脸上一阵青红交加,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咬着牙跟了上去。

  “说吧,找我什么事?”阳台上,池岁年没骨头似的倚在石柱上,他有点想抽烟,但兜里只有刚才入场时迎宾小朋友塞的水果糖,他犹豫了一会儿,撕开糖纸塞进嘴里。

  甜。很浓烈的甜味,像用一整袋白糖提炼出的糖精。

  池岁年不喜欢甜的,但这会儿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他把糖果在舌尖压了压,等着池铭耀开口。

  “池宇的事……”果然,池铭耀一开就开门见山,“你都知道了吧?”

  池岁年歪了歪头,“什么事?”

  “……”池铭耀脸都憋青了,“你分明知道!为什么非要这么羞辱我们?”

  池岁年嬉笑的神色淡了下来,糖果在嘴里滚了一圈,道:“我怎么羞辱你们了?我是让我那好弟弟酒驾了,还是让他吸·毒了?”

  “他没有吸·毒!”池铭耀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他是被人陷害的,他是你弟弟,你就让他这么被人算计?”

  “二叔。”池岁年冷声道:“池宇这些年做了什么,你不是不知道吧,在我面前装好孩子,你想让池宇平安,那就早一点坦白认罪,说不定警方看在他认罪态度好,还能少判几年。”

  “你!”池铭耀指着池岁年的鼻子骂,“你就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池岁年漫不经心地笑了下,“这你不是早就知道吗,行了二叔,我还有事,你好好撑着,别让我那弟弟孤苦无依。”

  池岁年低头把果糖吐进垃圾桶,拍了拍池铭耀的肩膀,转身出了阳台。

  “池岁年!”池铭耀在他身后歇斯底里,“你爸说得没错,你果然就是个——”

  池岁年顿住脚,转回一个侧脸斜睨着他,素来招桃花的眼睛竟变得沉重阴鸷,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像在压制着情绪。

  “就是个……就是个……”

  池铭耀突然卡了壳,半天没吐出后半句。

  池岁年整理凌乱微皱的西服,轻笑一声后转身离去。

  ···

  池岁年从阳台出来的时候,拍卖会已经开始了。

  主办方把在座各位捐赠的东西整理出次第顺序,一个一个拍卖,募捐的钱将用来捐赠给山区的贫苦儿童。

  池岁年靠在墙壁上远远看着,大屏幕上播放着山区孩子们的艰苦人生,一张张稚嫩天真的脸蛋,揣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幻想……

  可惜了,今天募捐的这些钱,不知道能有多少落到这些孩子手里。

  兜里手机震了震,是汤烬的电话,“你去哪儿了,拍卖都要开始了,你的位置在第二排第七座,能找到吗?”

  池岁年撩开眼皮一扫,很容易在一片后脑勺里看到汤烬表情夸张的脸。

  他站直了身体,慢慢走过去坐下。

  “嗯?……你身上什么味儿啊?”汤烬凑进池岁年抽动鼻子闻了闻,“甜的,你吃糖了?”

  池岁年点点头:“门口迎宾的小孩儿给的,啧……你是狗吗,鼻子这么灵。”

  “别贫,我认真的。”汤烬道:“这地方回回有个什么活动,迎宾小孩儿就会在门口发糖,还每次都一样,连个喷漆产家都没有,我猜不是三无就是过期。”

  池岁年:“……”

  那你他妈不早说?

  汤烬仿佛看懂了他的眼神,回了他一个“那我他妈也不知道你会吃啊”。

  “各位,欢迎大家来参加荣恒牵头的这次义卖活动……”拍卖台上,丁旭星笑意盈盈地站在灯光下,“今天的拍卖由我为大家服务。”

  “我靠,这不是那骚·狐狸吗?”汤烬猛地在拍了一下大腿,失去控制的嗓音无差别扫射了周围三米的半径。

  由于他们的位置距离拍卖台比较近,丁旭星仿佛全听见了,脸色出现了一瞬间的龟裂。

  四周议论声渐渐多了起来,但剑锋所指却是池岁年和汤烬。

  “……这不是汤家和池家那俩纨绔吗?他俩跟慈善有什么关系?”

  “就是,他俩不害人就谢天谢地了。”

  “有钱呗,买个入场券不在话下,可惜就是再有钱也改不了身上的纨绔气息……”

  在座的几乎都自诩上流人士,对汤烬和池岁年这样的纨绔从来是看不上的,但不论是比资产还是比人脉,这些人都拿不出手,于是只好藏在阴影里,充满嫉妒的啐一口他们的为人处世。

  池岁年抬起眼帘,一个一个地看回去,被他视线扫到的人怨毒表情没来得及收回,又不想跟他撕破脸,情急之下五官挣扎乱动,差点崩出来一张假脸。

  池岁年懒得跟这些人,懒散靠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看着台上:“你认识他?”

  “何止啊,”汤烬大喇喇道:“这骚·狐狸是远近闻名的变态死渣男,男女通吃,喜欢集邮各种美人,还他妈爱玩多人的……啧啧,整个就是一行走的艾滋病原体。”

  全能听见的丁旭星脸色一黑:“……”

  为了防止汤烬再语出惊人,他赶紧举起话筒,开始了今天的拍卖。

  “请各位看第一件拍品。”

  室内灯光暗了下来,一束暖黄的灯光照耀在一座精致的玉雕上,这件东西通体金黄,被人雕成了猛虎下山的模样。池岁年从前跟奶奶学过识玉,对这类文玩有一点了解。

  台上这件东西看着精致华美,但美的是雕刻技术,玉本身不值什么钱,买来玩玩无伤大雅,收藏就没必要了。

  他看得认真,另一侧空位里涌入熟悉的香水,陆知野在旁边坐下,靠过来小声问他:“喜欢?”

  池岁年下意识摇头,动作又突然顿住,想起过去被截胡的经验,突然改了主意道:“我说喜欢,你就要抢?”

  “嗯。”陆知野点头:“你喜欢的我才会抢。”

  抢了送你。

  “……”你他妈。

  陆知野察觉不对,刚想解释,突然觉得左脚传来钻心入骨的疼。

  ——在人满为患的拍卖台下,他收获了第二个来自池岁年的鞋底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