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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楚萸就梳洗完毕,抱着睡眼惺忪的珩儿,以去询问夫兄今日是否能归家为由,征用了家里唯一一辆马车。

  她让马车停在距离长公子宅邸几百米开外的松树林旁,徒步走了过去,在门口叫住了熟悉的小厮,问他长公子在不在,能否方便见一面。

  小厮见到她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却被她怀里包得蚕蛹一样的小宝宝吓了一跳,他狐疑地扫了两眼,就事论事道:“抱歉,公主,长公子不在。”

  楚萸露出失落的神情:“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可以等他。”

  小厮为难地摇摇头:“长公子交代了,不能让您进去,您若是要等,便只能在外面,今日预计有雨,您还是回去吧。”

  楚萸倔强地向前迈了一步:“拜托你了,我必须见到他,你能不能通融一下,至少告诉我他什么时候回来?”

  小厮叹了口气:“长公子不会回来了。”

  “啊?”

  “他昨日就已搬去东面军营暂住,东西也全带过去了。”

  楚萸愣了半晌,才嚅嗫问道:“为何突然搬走?”

  “长公子在此地,曾遭遇过两次行刺,秦王下令,让他在返秦前,务必搬到军营居住。”

  “返……秦?”楚萸感觉心口猛地一跌,“何时?”

  “我也不清楚,不过也就这几日了。”

  楚萸踉跄着向后退了半步,失魂落魄的神情我见犹怜,小厮不禁起了善念:“公主若是实在着急,可去军营驻扎处问问,离这里不算远,驱车用不了一个时辰。”

  楚萸想起上次屈辱又糟糕的经历,心头涌起畏惧,打了个冷战。

  怀中珩儿软乎乎地翻动了一下,小脚丫在她胸口轻轻一踢,她用力咬住嘴唇,决定去试试。

  “哦,对了,公主,”她刚欲转身,小厮像忽然记起什么事似的,声音骤然拔高了一节,“长公子说过,若是您来了,让我转告您,您与他之间的事情,不会影响原本已决定的对您夫兄的处罚。”

  楚萸微愣,继而感到一股羞愤如沸水般,从头顶浇灌到脚底。

  她脸上烧了起来,垂下睫毛,抿起红唇,抱着珩儿快步离开了。

  原来她在他眼里,一直都是这个形象吗?

  在他看来,她接近他,委身于他,只是为了给夫家谋求利益——

  她很想大声驳斥,可却发现,自己一点立场也没有。

  她所做的一切,无论看在谁的眼里,都是明摆着的以肉#体交换利益,长公子先前可能是被什么蒙蔽了思考,否则以他的个性,应该早就以此揶揄她、讥讽她了,甚至不会接受她的献身……

  正是因为他短暂的浑噩,才让她有机可乘,而如今,他清醒了,便不想再与她纠缠,还留下了这样冷嘲热讽的话语。

  她强压住委屈与酸涩,牙关紧咬一路走回马车。

  珩儿年纪小,再颠簸一个多时辰怕是会吐,她让车夫先回家,吃过午饭后,独自一人去了东门营地。

  一见到那些黑黢黢的营帐她就心里发怵,一下马车,立刻有士兵凶神恶煞地上前询问,楚萸鼓起勇气,说她想见长公子。

  “你是何人?长公子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小兵横眉竖目,把长矛往前一送。

  楚萸的勇气一点点消散,她知道,作为最卑微的打工人,他不可能来一个人就进去通传一声,那样的话怕是要挨不少骂,他得先筛选一番。

  她若给不出一个足够充足的理由,他肯定不会进去禀报。

  “哟,这不是楚公主吗?”一道熟悉的,令人不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楚萸僵硬地转过身,果然看见秦将赵戎,一脸不怀好意似的笑,坐在马背上朝他们望过来。

  她心里咯噔一声,那夜的一幕幕,如潮水一样涌入脑海,她忽然产生一种掉入陷阱的恐惧感,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其实,她误会赵戎。

  他恰巧路过此处,认出了楚萸,策马过来是想要进行一番讨好的,毕竟他曾亲眼见证过,长公子在她晕死过去后,那眼中血丝密布、仿佛要杀人的恐怖表情。

  “报将军,这个女子想要见长公子。”小兵立刻汇报,将这个烫手山芋抛给上司。

  “哦?那你赶快进去通传,莫要耽误事。”

  “喏。”

  小兵得令,立刻跑开,楚萸胆怯地向后躲了躲,垂下脑袋,避开赵戎意欲搭话的眼神。

  “外面日头晒,还不赶紧带公主去营帐内等候?”见她怕得直躲,赵戎也有眼力见地放弃了搭讪企图,他抬了抬马鞭,对另一位士兵命令道。

  楚萸于是被毕恭毕敬领入旁边那只空旷的营帐,不一会儿,通传的士兵回来了,传信道:

  “长公子说,让公主请回吧,他已经和你无话可说了。”

  恰逢一阵强劲的东南风袭来,将门帘掀开一角,夹杂雨意的冷风,宛如一条湿冷的毒蛇,自脚下,一寸寸缠上楚萸的双腿、腰肢,直至咽喉。

  她的手指在膝盖上无声地紧攥,又松开。

  静默了一刻,她站起身,眼里划过一抹潮湿,头重脚轻地向外面走去。

  回到家,她感觉额头很烫,她在床上昏睡了很久很久,睁眼时,天已经黑如泼墨。

  秀荷担忧地守在她身边,见她醒来,立刻去厨房将晚饭端来。

  她不是很想吃,秀荷却坚持要她吃一点。

  “大少爷回来了,还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呢,能占的便宜就赶紧占。”她拿出她曾经的理论,认真地劝说道。

  “景源他,回来了?”楚萸越来越觉得周身发冷。

  “嗯,傍晚回来的,一进门就被夫人心疼地唤到了自己房间。”秀荷有些鄙夷地说,同时眼睛里也流露出担忧。

  楚萸明白,她在担忧什么。

  她们的处境能够得以改善,是因为景夫人有求于她,不得不暂时伏低做小,而现在,他们的需求已被满足,而她又被那位“贵人”嫌弃,这就表明,从明日起,她们的日子会重新陷入艰难。

  楚萸垂下眼睫,发了一会儿呆。

  “你先去休息吧,秀荷,我也有点儿乏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虚弱着说道。

  景夫人房内。

  “你说的,可有依据?”景夫人满面惊骇,握着茶盏的手,因为极度震惊与愤怒,抖个不停。

  她干脆将茶盏放在桌案上,瞪着坐在对面、胡子拉碴、瘦了一大圈的儿子,一字一句反问道。

  景源眼里迸溅着仇恨的光:

  “还需要什么依据?母亲,你也看见过,她有几次私通都带着那小东西,哪有女人在这种时候带上孩子的——她那位不知身份的情夫,无论是谁,都与她绝非初识,而是她在秦国的老相好啊!退一步说,就她长得那副妖媚样子,在秦国怎么会没人惦记?景暄有次喝多酒,说她在秦国时就已经委身他人了,那孩子,绝对就是那人的种!”

  “不、不、不可能,若是那样的话,景暄怎么会坚持非她不娶?”景夫人虽然还在辩解,但她的眼神明确表明,她有些信了。

  “你还不了解景暄吗,他从小就被她迷住了心窍。咱们家这两年,竟是在给其他人养野种——”景源咬牙切齿道。

  经过这一遭,他恨极了秦人,然而却不敢表现出来,在舂米的时候,他就决定,回家一定好好拿那个与秦人有染的贱女人开刀。

  治不了别人,还整不了你吗?

  至于孩子的生父到底是不是景暄,他不在乎,只要把怀疑的种子种到母亲心中,那她以后便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他便也可以肆意将她欺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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