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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秦军入城,攻占王宫,楚国宣告灭亡,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

  在战国末期,楚国并非军力最强盛之国,然而却是百余年来,山东六国抗秦成果最显著的国家,两次大战,都打得极为顽强、坚韧,虽败犹荣。

  即便强悍如赵国,也未能在卫国之战中,取得任何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而楚国,先是大败了秦国二十万主力大军,并追击数日,使秦军狼狈逃窜,更是令李信与蒙恬羞愧难当,在大殿上绑缚双臂向秦王请罪。

  而后,在最近的一次大战中,楚王倾全国之力聚结了与秦国对等的六十万兵力,双方在平舆鏖战一年之久,形成了战国时代,唯一一场能与长平之战媲美的壮烈决战。

  更值得一提的是,一向被世家大族分治严重的楚国,竟在最后一刻君臣同心、国力聚合,举国上下倾全力而出,进行殊死一博。

  而被其他六国所诟病的世族之中,硬是没出现一位卖国贼,是少数上层人员未遭到秦国渗透的国家,也算是意外的有气节,维持住了最后的尊严。

  可惜,一切在秦军入城的那一刻,都结束了。

  原有的生活被彻底打破,秦人粗暴而高效地闯入每户人家,将家中成员详尽登记在案,并颁发了以秦国规制制作的新照身,要求出门的时候必须随身携带,否则就会被当作流民,可以不问缘由直接斩杀。

  此举吓得很多人不敢轻易出门,但也有爱起刺儿的,两手空空晃出了门,结果被巡逻的秦兵逮住,当场削了脑袋。

  几日之内,街头巷尾,尸体堆叠如山,渐渐的,大家就顺服了,连去院门口泼盆水,都要牢牢攥着照身,生怕被从天而降,颈间系有红绸的秦国士兵挥刀砍成两段。

  除此之外,秦人还颁布了很多暂行的新条例,都是依照秦法衍生的。

  那些严苛的词条法规,令人心底发寒,但因为有前车之鉴,不得不违心地遵从,一时间,城内气氛压抑、凝重,怨气与血腥气纠缠在一起,黑云般压在上空,仿佛随时会滴落下猩红的血雨。

  所有贵族的府邸、宅邸,皆被查抄一空,兵器、金银铜器全要上交,珠宝玉石中品相贵重的,也一并被扫走,一旦发现有私藏,便会招致满门屠戮。

  查抄到景府时,摇摇欲坠的景夫人被姜挽云搀扶着,看着那些入侵者将家中传承数代的奇珍异宝,粗鲁地收入麻袋之中,气得几乎昏厥过去。

  姜挽云死死咬住下唇,努力撑着姨母,并对那些例行公事的秦兵怒目而视,双目几乎沥血。

  而楚萸,则抱着珩儿,躲在秀荷的房间。

  景暄故去后,景夫人生了一场大病,身子弱了不少,唯有珩儿能让她稍稍露出笑容,开心那么一会儿,所以楚萸经常带着他去探望,顺便哄她吃点东西。

  景夫人现在特别宝贝这个孙儿,生怕他被野蛮的秦人伤到,便将楚萸赶进了位置不起眼的仆役所。

  只是她全然没考虑到,秦人连灭了这许多国家,抄家早已抄出经验,知晓许多贵族会把值钱之物藏进仆人房间,以为能躲过一劫,因此分派出几人,直接闯入仆役所,挨门搜查,摔打磕碰之声不绝于耳。

  眼看就要到了他们的房间,珩儿突然响亮地哭了起来。

  到底是个刚满一周岁的孩子,平日里再淡定,也被这弥漫满院的凶暴气息唬住了,头一次这样哇哇大哭,楚萸心疼得不得了,连忙轻拍他后背,嘴里一迭声安慰道:

  “珩儿乖,不哭,不哭,晚上阿母喂你好吃的——”

  婴儿的哭声引来了士兵,门被一把推开,发出咣当的巨响,楚萸连忙抱起珩儿,缩进角落,背朝着他们,把脸埋进珩儿哭皱了的小脸上。

  “乖乖,不哭,不哭——”

  她这样站自是有原因的。

  登记身份那次,因为景家是与政治有紧密牵连的氏族,上门普查的,是个颇有些官职在身的中年人,他看到楚萸时,眼中流露出极度惊艳的神色,知晓她是芈姓,是楚王之女后,更是盯着她看了许久,还在手中的板子上,令人不安地详细记了些什么。

  楚萸害怕不已,直往姜挽云身后躲,后者也有意挡住那些男人不住窥看的视线,表情像只发怒的母猫。

  她深知,若不是秦军法纪森严,这位在她身后颤颤巍巍的表嫂,怕不是早就被拖走,献给哪位首领了,毕竟她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熟透了的桃子,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涩与妩媚交杂的甜美气息,仿佛用手一戳,就会流出香浓的汁液。

  桃腮樱唇,双眸含春,在国破家亡之际,当真是块容易被盯上的肥美鲜肉。

  想到此,便更加严密地护住她了,不过那些秦人也只是看看,并未做出逾矩行为,登记完毕后,利落地离开,赶往下一家,毫不拖泥带水。

  有此前车之鉴,楚萸不得不谨慎一点,特意穿了臃肿的厚衣服,挡住因为刚刚生养而越发婀娜、妖娆的曲线,头发也胡乱地盘着,被一根掉漆的木簪固定,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美人。

  可珩儿止不住的哭声,还是为她博来了不必要的关注,一个长着三角眼的年轻士兵,苍蝇一样叮了上来,非叫她转过身,他要看看婴儿身上有没有藏着不该藏的宝物。

  楚萸只好垂下头,慢慢转身,然而婉丽的眉眼,即便埋着脑袋,也遮盖不住,年轻士兵忍不住往前凑过来,拈起她的下巴,贪婪地盯着看了好一阵。

  堂堂公主,世家大族的少夫人,被一个无名小卒以如此亵玩的姿态久久打量,着实屈辱至极,然而楚萸很能想得开,看就看吧,又不会少块肉,只是希望他能赶紧结束,她这会儿有点想吐了。

  大饱一番眼福后,三角眼总算挪开了粗粝的手,心想这府上居然还藏有如此祸国殃民之姿的美艳货色,暗暗在心里记下了。

  再严厉的军法,在持久战大胜之后,都不会完全束缚男人的本性,只要不做得太出格,在军中都是默许的,前两日他们的首领,还弄来了几个肤白貌美的楚国舞姬,享乐了一整晚,那持续不断的孟浪声音听得他都面红耳臊。

  秀荷连忙扑上来,说孩子身体不舒服,身上怎么可能藏东西,被粗暴地一把推开,直接跌在了地上。

  楚萸这时候一狠心,掀开婴儿的衣服,以一种赌气般的方式,把光秃秃的小家伙展示给他们看。

  珩儿哭得更加洪亮了,几个士兵被他尖利的哭声搅得心烦,手一挥鱼贯而出,那个三角眼在跨出门槛前,特意又瞅了她一眼,眼里闪过算计的神色,让楚萸十分不舒服。

  确认人走后,她从床板下的暗格中,取出一小摞景家的传家宝,还有昌平君赠给珩儿的玉佩,摊在床上,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若是被发现,肯定要掉脑袋的,可这些都是景暄曾经十分珍爱的宝贝,她不忍心让他们流落到他憎恨的秦人之手,便赌了一把。

  多亏了珩儿那军号般的啼哭声,不然她还真不敢保证,这个隐秘的暗格百分之百安全。

  小家伙这时总算止住了哭声,开始在床上爬,爬到床头,抓着床幔歪歪扭扭地站起来,踩着小脚丫,一摇一摆地又走到床尾,破涕为笑,脸上挂着一串小鼻涕。

  这孩子,心情转换的倒是快,当真是一点也不内耗自己。

  晚饭前,她让秀荷悄悄把姜挽云唤过来,向她展示了偷留下了来的这些宝物。

  本以为会遭致一番质疑,或者责怪,没想到姜挽云眼睛一亮,用力拍了一下她的手臂。

  “你还挺有两下子啊,真让我刮目相看了。”她激动地抚摸着那些珠宝玉石,“这个是表哥出生时祖父给他的,这个是他用十几件古玩换来的蓝田玉……你行啊,胆子真不小,看来以前是我把你看扁了——”

  “……”这个走向是楚萸没想到的,不过结合她的性格,倒也没有那么不可思议。

  “挽云,这家里面,看似还剩不少人,但你我都清楚,能主事的没几个,夫人身心都垮了,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振作,夫兄那副两耳不闻身边事的样子,根本指望不上,所以我必须要把藏宝物的地方告诉你,万一我有什么事,也不至于让你们守着这份财产却浑然不觉。”

  “可是,表嫂,秦人现在跟强盗似的隔三岔五地搜查,咱们藏这些东西也用不上啊。”

  “你放心,现在是占领初期,过段时间就不会这样了,等再过个三年五载,便可以挑些出去变卖,贴补家用。”

  姜挽云了然地点点头,接着又叹了一口气:“你说这些秦人是不是穷怕了,连女孩子的玉簪、金首饰都不放过,真是可恶。”

  楚萸摇了摇头:“这不是主要原因,他们收集值钱的东西,一方面是挑选其中珍稀之物献于秦王,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断绝贵族造反起事的本钱。”

  姜挽云渐渐瞪大眼睛:“原来如此,竟是这样。没钱,便无法聚集兵力,连日常温饱都难以维系,更别提造反了,果然够狡诈。”

  “所以这段时间,咱们就安分点吧。”楚萸捧起那摊宝贝,轻轻放进暗格,抬眸瞄了姜挽云一眼,压低声音道,“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夫兄。”

  “不用你嘱咐我也知道。”姜挽云稳重地一点头,和她一起把木板摁回去。

  现在这家中,真正能主事的,也就只有她们俩了。

  “我听说,项将军逃到了淮南,拥立昌平君为新楚王,还在与王翦死磕。表嫂,你说,我们还有一丝获胜的希望吗?”

  楚萸垂下长长的睫毛,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果然在三个月后,楚军残部大败,秦将李信率军,在垓下的一片山谷中,将项燕死困数日,以致其粮草断绝,无力再战。

  项燕挥剑自刎,项梁逃脱,搜查数日不见人影。

  而被拥为楚王的昌平君,被李信俘获,压入军帐后,死在了长公子的剑下。

  “长、长公子?”楚萸声音陡然一颤,把为她讲述的姜挽云吓了一跳。

  而后她想起,表嫂原本是要嫁给秦国长公子的,不由得唏嘘地叹了口气:“是的,那位长公子似乎获得了秦王的应允,跟随李信一同南下,追击项燕。据说攻楚之时,他也全程都在。”

  这是楚萸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还有,他居然杀了昌平君,自己的外祖父——

  她忽然感到浑身一阵阵发寒,脑海中浮现昌平君苍白忧悒、垂头慢慢踱步的样子,他当真杀了他吗?

  她撑着额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说脑子有些疼,还没等姜挽云回复,便跌撞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秀荷正在逗珩儿玩,咯咯的笑声在门口都能听见。

  楚萸撑着门框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稳住心神,才慢慢推门进入。

  小孩子感受能力敏锐,她可不能让自己的惶恐,影响到珩儿,她更希望他每天都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

  毕竟,她现在就只有这些念想了。

  然而无论如何,平静了整整两年的心湖,还是被激起了重重波纹。

  她从未想过,他居然会离她这样近。

  本以为那日一别,便是死生不复相见,她虽然会伤心会遗憾,却也不必继续在感情漩涡中纠结、挣扎,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只当那段经历是一场梦,梦散了,人也该醒了。

  然而今日,他的名字猛地一跳出来,她竟恍惚觉得,这两年的时光似乎都不作数了,他依旧像以往那样,令她胸腔溢满激烈的情绪,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胸背相贴、策马奔腾的上午,耳边全是他心脏跳动的节奏和温热清冽的气息。

  他——会来寿春吗?

  还是,直接折返回秦国?

  那一夜,她没能睡着,心绪凌乱如麻,酸涩又痛苦。

  怀中珩儿睡得香甜,还总拿小脚丫踹她,嘴里嘟囔着她听不懂的婴儿语言。

  今天早上,他疑似吐出了类似“阿母”的音节,给楚萸高兴坏了,结果不出几个时辰,她又再度陷入了低落。

  她俯下脸,贴住他的脸蛋,汲取着他身上的热度,总算稍稍心安了下来。

  可是,就算他来了,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吻了吻珩儿的额头,缓缓合上眼睛。

  他想必此刻,已经妻妾成群,享受着无限的荣耀与幸福,根本没必要在意一个用旧了的玩具。

  就算他对她仍残留有一丝情感,恐怕也只会是恨意吧。

  她曾让他放下身段,追赶千里却无功而返,这对任何一个男人,都很屈辱,何况是身为大秦长公子的他。

  她又想起了大婚前日的那个梦。

  其实那个梦十分荒谬,她也不知道是基于何种心里,才会梦见那样的情景。

  长公子是不会那般对她的。

  他只会对她,置之不理,连眼神都吝啬给予。

  她睫毛微微抖了抖,沾上了几滴细碎的泪珠,在巨大悲伤的消耗下,竟也慢慢睡了过去。

  后来秦军又上门搜查了几次,毕竟景氏是大族,各分家都没能幸免,有些分家中男主人逃走不知去向,全城搜捕无果后,对尚留在家的女眷严刑拷打,竟都没能撬开口,为了斩除后患,秦将下令将那些人家连带奴仆,甚至襁褓中的婴儿都一并砍杀。

  听到这些后,楚萸吓得一整天没吃进去饭。

  竟连孩子都不放过吗?

  也许是因为现代人的缘故,她主观上给秦国加了很多滤镜,实际上他们也和其他军队一样,是踏着鲜血厮杀而来的修罗,且处在掌管初期,不残暴是不可能的,且看头一个月街角巷尾,有多少个脸上被黥字、鼻子被剜去、耳朵少了一只的平民,就可见一斑了。

  他们不过是因为不熟悉新颁布的法条,犯了些偷鸡摸狗的小罪,就遭受了严酷的刑法。

  换做是楚军攻占其他国家,想必也会如此,乱世之下,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妄谈“仁慈”。

  楚萸倒是对那些规定耳熟能详,毕竟在秦国时为了自保,认真地研习过。

  她用了三个晚上的时间,给家里所有人都讲解了一遍,以免他们在不知不觉中犯错。

  轻则身体受损,重则连累旁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景源的那两房小妾,原本听得直打瞌睡,在听见丈夫家暴、妻子可以主动提离婚的那条时,两人皆猛醒般地同时瞪大眼睛,屏息认真听着。

  夏天转瞬即逝,秋风在一夜之间吹黄了树叶。

  这天楚萸抱着珩儿,打算去三条街之外的裁缝铺,给他扯些厚实点的布料,做几件新衣服。

  城中各处和先前一样,时不时就能碰见骑在马背上的秦军,或三五成群,或一小队并行,起初所到之处人人避让,生怕招惹是非,后来发觉他们只是例行巡逻之公事,只要不犯错,他们才懒得搭理,渐渐也就没那么怕了,上货、摆摊、叫卖,该干什么干什么,市场渐渐恢复平稳秩序,食物、衣料、生活用具等都再度畅销了起来。

  只不过,楚币被彻底取缔,全部采用秦币交易,鸡飞狗跳一阵后,大家也逐渐适应了新货币,反正老百姓不管那么多,能活着、吃饱肚子就足够了。

  楚萸正是得知裁缝铺新进了一批上好的料子,才揣上好不容易从指甲缝省下的那点私房钱,寻思给孩子做两件薄棉衣。

  珩儿已经很久没穿过新衣服了。这段时间,家里一分多余的钱都没有,还要给景夫人买药,景源也不省心,整日喝酒,若是不给他买,他就大放厥词,说自己明个儿就逃走,让秦军把你们都杀了——

  所以这两件新衣服,要偷偷地做,万一被那个混世魔王发现了,怕又是要搞事。

  “珩儿,开不开心啊,马上就要有新衣服穿了。”她低下头,用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腮帮子。

  珩儿银铃般地笑了起来,黑溜溜的眼睛像两颗饱满的葡萄。

  楚萸俯身在他脸颊亲了亲,抬起脚步继续向前走。

  忽然,一道阴影仿佛从天而降般地落在她面前。

  心弦莫名被波动,震出绵远空灵的嗡嗡声,她脑中空白了几秒钟,回过神来时,看见阴影又多了两条,一左一右落于最初那条稍后些的位置。

  那是三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

  目下楚国,除了秦人,没人敢骑马招摇,楚萸下意识搂紧了怀中的珩儿,心脏砰砰狂跳个不停。

  她颤抖着抬起纤长的睫毛,一寸一寸向上望,而后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呆愕地顿住。

  她看见了久违的长公子的脸,就停驻在她面前五米开外的位置,正勒着缰绳,目光冷漠而又幽邃地向下睨着她。

  她受到了极度的惊吓,可他却丝毫不显意外。

  更准确地说,他面上除了刀锋般的坚硬与冷彻,没有任何第二种神情。

  岁月如刀,几乎削去了他身上全部的温和,只余下一派冷厉,令人看一眼便心中发怵。

  这样的长公子,让她毫不怀疑,会挥起长剑,杀死那个背叛了他、背叛了大秦的外祖父——

  甚至还会,杀了她……

  楚萸打了个哆嗦,全身僵硬如塑,凝固在原地,耳畔响起一阵低沉的嗡鸣。

  身边陆续有人走过,有马车的车轮碾过,可她却什么也听不见,仿佛与他们不在一个图层,一个空间。

  她看见长公子凌冽锋锐的目光,带着陌生而冰冷的审视,沿着她未施粉黛的苍白面庞,一点点向下逶迤,所过之处皆游走出一片夹杂着酥麻的战栗。

  触到她怀中抱着的婴孩时,他停住了。

  在她冻住般的视线中,他嘴角轻轻向上牵起,扯出一抹透着不屑与讥谑的冷笑。

  楚萸头皮微微发麻,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很想杀死她——

  就在她浑身打颤,红唇微抖之时,他蓦地收回了目光,在马侧腹上踢了一脚,从她身边缓缓而过,没有再看她一眼。

  仿佛她只是路边的一块顽石,一株偶然生长在他去路上的卑贱的野草。

  跟随在身后的两名随从也连忙策马跟上。

  那一刻,楚萸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向心脏急速逆流,憋得胸腔又酸又痛,几乎要裂开。

  果然相较于浓烈的爱和恨,无视才是最绝情、最断人念想的。

  她呆滞地、双目空空地望着前方,似乎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直到珩儿发出一声响亮的“呜嗷”,才将她从那股诛心般的悲伤中回过神来。

  她用力擦去不争气涌流出来的泪水,小心掖好他身上的小被子,再次迈开步伐,朝着裁缝店的方向快步走去。

  好久都没上过新布料了,若是晚了,可能就抢不上了。

  她无论如何也想给珩儿做件新衣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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