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命格贵重,又岂会早夭◎

  他妹妹说的话是真的, 薛岫甚是冷静的想着,山路崎岖,马车颠簸不已, 稍有偏差, 便会跌落悬崖。

  唯有一事, 薛岫想不通,但此情此景,容不得他多想。

  他轻点头, 在萧锦惊慌的目光下, 说道:“要掉落悬崖,我妹妹说的话是真的。”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萧锦惊慌失色, 抓着车壁上下颠簸着。

  “跳车, 要么死,要么活,”薛岫又说:“你管好你自己。”

  薛岫冲出去, 站在车辕上垂眸看着架马车的仆人, 仆人正试图控制烈马,双手勒出血痕,染红缰绳。

  听到身边的动静,仆人偏过头,沧桑的双眼带着惊慌,“少爷, 危险——”

  他的话还未说完, 薛岫的手就落在了他的肩头,闪身离开。

  仆人稳稳落在地上的时候还未反应过来, 愣在原地。

  此时, 马车已大半悬空, 正要跌落下去,萧锦从里头跳出来,脚底打滑,磕在车辕上,这一失误,他未从马车上跳下来。

  他惊慌的喊了声:“薛岫——”

  妄图动用内力稳住身形,却感到一丝凝滞,运展不开。

  薛岫闻声而动,抓住崖间的藤蔓而下,此刻,萧锦正悬挂于悬崖边,牙根紧咬,死命抓着湿滑的崖壁。

  昨夜下过雨,尚有水雾遗留于崖面,萧锦艰难的前行着,一个不小心就会摔落悬崖。

  萧锦低头向后望去,弥漫着云雾的崖底,细小的石子顺着崖壁滚落下去,了无声响。

  这要是掉下去,会死无葬身之地吧,萧锦想着,他越发不敢卸力,他后悔了,他不该不信薛岫四妹,妄图反驳。

  若薛岫真出事,他该死,他死一万遍也不能抵消。

  “薛岫!”萧锦惊讶,眨了两下眼。

  只见薛岫正抓着藤蔓轻飘飘顺势而下,稳稳的停在他的身边,萧锦的视线也从头而下,落在自己的旁边。

  薛岫伸手,“我慢慢的把你抛上去,以你的身手,可行,你可要抓牢。”

  “不不不——”萧锦连忙拒绝,他可没忘记他跳马车时的失脚和运行内力的凝滞。

  等会薛岫是把他抛上去了,但他一失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嗯?”薛岫歪头,“你刚刚为何会失误?”

  薛岫拉着藤蔓,在萧锦的旁边缓慢的上去,萧锦一点点的龟速往上爬着。

  “我刚刚要跳下来的时候,腿脚瞬间失力,脚尖磕到了车辕上,想动用内力的,但一瞬间感觉到几分涩,没成功。”

  萧锦似大字趴伏在崖壁,喘着气,脚试探着突出的石块是否稳固,缓慢的上去。

  “嘎吱——”

  细微的声音响起,薛岫抬头向上望去,他微眯着眼,伸手向萧锦的衣领处而去,“来不及了。”

  他抓住萧锦的衣领,萧锦微微卸了几分力气,他喂喂喂的喊叫着。

  “你一定要护好我,”他不放心的叮嘱几声,全身卸掉力气,将自己的身价性价交到薛岫的身上。

  “好,护你,”薛岫拎着萧锦在崖边打转,足尖轻点几下,拎起萧锦向上扔去。

  两萧锦被扔上去,崖边的藤蔓也要断裂,只剩一点残留之际,薛岫足尖轻点,轻飘飘而上。

  似林间飞鹤稳稳站在崖边,他回过头,问道:“没事吧?”

  “啊——没事,”萧锦摇摇头。

  薛岫斜瞥他一眼,“你身强体壮,怎会有事,我问的不是你。”

  一直守候着老仆惊疑,他缓过神来,上前几步,连忙说着:“老奴无事。”

  “你手上有伤,你又是我家的马夫,耽误不得,这药你拿去用,现在就涂。”

  薛岫拿出上好的金疮药放到老仆的面前,老仆连连推辞:“老奴怎能用这么好的药,这伤不打紧,过个三五日就会好,回城里去买些药涂涂就行。”

  “……”薛岫转动着白玉瓷瓶,他扯开塞子,直接道:“手伸出摊开,这是命令。”

  老仆颤颤巍巍伸出手,摊放到薛岫的面前,想要说什么又因薛岫说这是命令闭上嘴,我何德何能啊,能指得公子这般对我,我这条老命,时日无多,一定要找个时机好好报答公子,老仆心想着。

  薛岫轻敲几下,细白的粉末洒在血红模糊的伤口上,与血液混合一起,又被新的白沫遮盖。

  上好的金疮药见效很快,老仆只觉疼的麻木的手微微发疼,细微的痒意阵阵传来,他不敢合上手,捧着手缩在跟前。

  望着自己干枯伤痕累累的手,又望向薛岫背着光看不清的面容,微微欠身:“谢谢公子。”

  “嗯,”薛岫应声,又道:“回府。”

  而他对萧锦则说:“黑云压顶霉运未散,烧香拜佛亦是无用,你近日莫要出门,免得遇到祸事,安分些。”

  .

  薛岫安全的回去,紧张半天的薛雅柔松口气,连忙追问薛岫是否遇到变故。

  薛岫静静几秒后,他点头,缓慢说道,回来路上马车受惊,差点跌落悬崖。

  “那哥哥你可有掉下去,身上可有受伤?”薛雅柔看到薛岫衣摆处的污渍,围着薛岫绕着圈上下打量着。

  “没有,是萧锦掉下去,我去拉他的时候,蹭上的,”薛岫垂眸,顺着薛雅柔的视线看到衣摆处的脏污,他如此说道。

  萧锦他不配当哥哥好友,薛雅柔心想着,她现在看萧锦是万分不顺眼,萧锦每每来见三哥,就准没好事,他就是个拖累。

  抱怨着:“哥,你以后还是少和萧锦有来往,他就是个灾星,也不知为何,自某日起,他甚是倒霉,还会连累身边人。”

  “倒霉?”薛岫定定看着薛雅柔:“四妹妹可是知道什么?可否与三哥说说,若有为难事,也好有人与你一同解决。”

  薛雅柔惊得后退半步,她错愕的抬起头,喊了声三哥,眼里绽放着光亮,又有些雾蒙蒙的,捂着嘴闭眼缓和两下。

  她才嘴角露出浅笑,“什么都瞒不过三哥。”说完,嘴角下压几分,“我的那场梦荒诞无稽,我不愿去相信的,但事关哥哥,才不敢不当真。”

  “后来,哥哥你有腿疾,萧锦一直前来探望,可后来,他每来一次,哥哥的身体变虚弱几分,最后更是缠绵于病榻,在祖父……哥哥你也离开了我们,自哥哥你走后,薛家大厦将倾,尚不能等到薛静成长,薛家一夜之间从名门望族沦为寒门,叔叔伯伯们都相继离世。”

  “而萧家趁势崛起,投靠三皇子,得到三皇子的重用,最后成为定国大将军,北征西伐,平晋梁,可他向三皇子的投名状,便是对薛家赶尽杀绝,甚至五马分尸太子。”

  “更是有负于苏姐姐,他从前说的话,都是假的,没有一句话是真的,能听的。”

  薛雅柔恍惚间又回到那场梦境中,滔天的火焰吞噬薛家,烧得一干二净。

  薛家上上下下五百人,尽皆死于火中,她随着叔叔一路逃回祖地,身后铁骑追赶不休,射出的利箭刺中她的胸口,她跌落时,尚能感受到铁骑的马蹄声,轰隆不休。

  她的弟弟,她的叔叔,婶婶,都死在她的身边,血染三里,她化为游魂随着风飘荡着,随着风来到卞金。

  “王玉泽呢,我薛家覆灭,他王家岂能独善其身,”薛岫皱眉。

  薛雅柔摇摇头,“不知,我的梦境里没有王家的身影,他们也许都还活着。”

  “三哥,三皇子不是好君主,他就是个暴君,自他登基后,虽很快灭掉晋梁,但亦民不聊生,百姓易子而食,而他却在修建长乐宫,讨江姑娘的欢心。”

  “更是发明一种玩乐,百姓绑于城墙门,笼中大虫饿之,三日后,放虎而出,扑食民,民逃,其为虎扑之乐,活下来的人,可换得一天的口粮。”

  薛雅柔抹着眼角的泪,她压着嗓音中的颤声:“这个国家,根本不值得我们守护。”

  薛岫眼角泛红,藏于袖口的手握紧,“都是梦境,不必为此伤心,三皇子不会上位的。”

  “我在,”他沉声说着,简短的两个字给人无穷的安心,薛雅柔哽咽两声,“哥哥一定要照顾好身体,别和萧锦来往。”

  “嗯,我会的,”薛岫点头应下,“莫要多虑,一切有我,只要我活着,定不会叫他得逞。”

  “啊!”薛雅柔啊的一声,连忙说着:“哥你快收回,不要说这种话,这种话可不能说——”

  薛雅柔有些急了,她听过不少只要我怎样怎样,就不会怎样怎样,而事实就会变成怎样。

  只要我好生学习,定能通过考核的人,到最后,那都是没有通过考核的!!!

  “好,”薛岫眉眼微垂,温声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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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薛雅柔分开后,薛岫着手调查与江姑娘接触后的人,满满一沓纸放在他的案桌上,他一一查看。

  果真如他所想,这上头的人或多或少接触江姑娘,自那以后,隔几日便会出现霉事,或大或小。

  不伤性命,而他与江姑娘擦肩而过时,她头顶那行小字变动,是到了他身上?

  薛岫看着自己修长的手,陷入沉思,在四妹的梦境中,他会在那一次跌落下去,而这次,萧锦掉下去,藤蔓即将断裂之际,他上了崖,是否是因为多出来的一丝气运,改变他既定的命运。

  怪事,他既出生于薛家,称得上命格贵重,又岂会早夭,这……是他跌落悬崖未死而残的缘故。

  而差的这一丝一毫,改动绝大多数的命运,这等因果,那般道行浅薄的精怪怎能活下来而无事,那精怪的背后,定有更大或者说是更强的不为人知的精怪或仙在背后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