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栎潇皱眉低头, 来人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脸上沾满泥灰, 根本辨不清真实的模样, 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云栎潇却很是熟悉,他惊讶地微微张大嘴巴,低声唤了一句:“鬼针……”

  在映天山坠崖,又九死一生的逃离,云栎潇那段时日实在无暇顾及任何人,再者鬼针武艺高强, 自保全然不是问题,是以直到云栎潇在慕容府安顿下来后, 他才设法给鬼针传了信, 让鬼针来寻他。

  只是没曾想鬼针这么快就出现了,还是以现在这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模样。

  云栎潇弯腰把鬼针扶起来, 还来不及细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横空飞来一只无影脚就踹在鬼针的屁股上,只觉得一阵微风贴面吹过,云栎潇手里的人就不见了。

  云栎潇:“……”

  这么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恍如乞丐般的人惊动了云栎潇的同时, 自然也惊动了后面正在较劲的两人。

  慕容星海见状就疾步上前,连问都没问,就把这个疑似要袭击花落衡的乞丐给踢走了:“落衡弟弟, 你没事吧?”

  云栎潇狠狠剜了一眼慕容星海,侧头见廖昙清已经将鬼针扶了起来, 他便对慕容星海冷冷道:“他是我的贴身侍卫。”

  慕容星海:“…………”

  跟在后头上来的宋音尘恰好听到了这句话,目光沉静地瞥了眼廖昙清扶着的人,看起来脏兮兮的,但从年龄来推断,大约也就刚及弱冠。

  云栎潇的贴身侍卫他再熟悉不过,是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这般年轻的?

  不过这段时间的经历已经让他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于是他暂且将心头的疑云压下,在见到云栎潇瞪了一眼慕容星海,绷紧小脸,明显不高兴后,唇边勾出一抹极浅极浅的笑意,体贴温柔道:“既是落衡弟弟的贴身侍卫,怎弄得这般狼狈?赶紧送他回去收拾一下吧。”

  廖昙清自小和云栎潇玩过一阵,听云栎潇这般说,再看看这位乞丐的眼睛的确有些熟悉,于是赶忙道:“这里离我的兵器城很近,不如先去那里吧。”

  慕容星海刚才踹了花落衡的贴身侍卫,正暗自后悔自己冲动,听到此处只能立刻打圆场:“那就麻烦昙清兄了。”

  *

  一个时辰后。

  云栎潇同廖昙清带着鬼针去沐浴清理的过程中,也了解了他为何会以这副鬼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原来映天山浩劫之后,鬼针就一直独自寻找云栎潇的踪迹,随着重建映天山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宋音尘捉到云紫钰,又寻回了玲珑后,便有了决定性的证据,向大家证明云栎潇并非勾结羽寒月的叛徒,反倒是整个映天山幸存者的救命恩人时,原先很是抵触宋音尘命令,不愿配合寻找云栎潇的人,都纷纷加入了搜寻的队伍。

  但令鬼针灰心丧气的是,寻了几个月,依然没有发现云栎潇的任何踪迹。

  鬼针继续道:“前阵子药王寻来了,替我解了体内剩余的毒素,为此我昏睡了足足半个月。醒来后,就瞧见药王留的字条,说江湖上有人放出消息,称谪仙岛上有无解之毒,他同宋音尘一起前往慕容府商议此事。”

  “药王说,既然映天山无论如何都寻不到你的踪迹,那么以他对你的了解,你一定是早就离开了那里,再搜寻只是无用功。”

  “谪仙岛是你的家乡,你得到消息后一定也会前往那里,让我醒来后速速赶往慕容府。”

  “可我们都没想到的是,解除这个毒素让我恢复了从前的容貌,却也让我功法尽失,手无缚鸡之力,是以我刚出了映天山没多久就遭人打劫,身无分文又急于赶路之下,便一路乞讨来了星海城。”

  云栎潇:“……”

  廖昙清是个憋不住话的,急忙问:“那你的武功还能不能恢复?”

  鬼针懊丧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本准备跟药王接头以后再让他好好查看一番,结果就瞧见了你们,虽然公子的模样起了大变化,但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公子,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激动,就直接冲了过来。”

  云栎潇微微蹙眉,急忙拉过鬼针的手细细诊脉,半炷香之后,才露出一抹笑容道:“不日就可恢复,不用担心。”

  鬼针松了口气,随即疑惑道:“公子,我为何会暂时失了武功?”

  云栎潇耐心解释道:“你是恰好碰上了功法跃阶的档口,再加上药物的作用,才一时无法运气,从而就像失了武功一般。这次恢复后,你的心法应当会更进一层了,莫要着急。”

  鬼针自是很信云栎潇的医术,云栎潇让他如何做,他便如何做,不再就此事多言,接着听云栎潇问道:“你说宋音尘捉到了云紫钰?”

  鬼针立刻应道:“是的,映天山浩劫没多久,有一日音尘公子就将‘芷韵’姑娘捉拿下狱,当时大家都对此迷惑不解,不久后得知真正的芷韵早已身死,一直以来都是云紫钰冒充她潜伏在我们身边,也正是因为云紫钰的身份曝光,整个宋氏和映天山的人才彻底相信,公子你是被陷害了。”

  云栎潇略微思索了下,之前有些疑惑的地方,也得到了答案。

  难怪此次青夜见宋音尘将他当作云栎潇来纠缠,非但没有任何不悦,甚至都没有前来刺探他身份的虚实,为宋氏惨死之人报仇。

  原来是因为……早就知道了,他是无辜的啊。

  想到此处,云栎潇禁不住笑了一下。

  迟来的真相,挽回不了任何悲剧。

  云栎潇更不会因为这样的真相大白而觉得欣慰,他收起这些纷乱的思绪,又问:“那我的好姐姐现在在哪儿?”

  提到云紫钰的下落,鬼针的脸色瞬时变得有些难看:“音尘公子识破她的伪装后,每日…变着法地酷刑伺候,还嘱咐大家一定不能让她死了,说是要等寻到公子之后,再交由公子处置。”

  “现在人还关在宋氏地牢,由林木带人看管着。”

  云栎潇闻言,眉头再次皱了起来,看来宋音尘的转变,的确不仅仅是外在的冷漠无情,从前的他,断不会做出这般残忍折辱女流之事。

  无论如何,同鬼针会合,又得知了玲珑同云紫钰的下落,算是好消息。

  云紫钰被关在宋氏,对他们前往谪仙岛的计划来说,起码少了一股潜藏在暗处的危险因素,现在他们除了寻找无解之毒外,只需要全心全力对付羽寒月即可。

  云栎潇又同鬼针聊了会儿,离开前同他合计了下,还是决定让鬼针暂时留在兵器城。

  一来是因为鬼针的武功还未恢复,起不到护卫云栎潇的职责,慕容府对他来说也是人生地不熟的,不如让廖昙清暂且收留他,也好落个自在。

  二来虽然大多数人都没见过鬼针真正的模样,可青夜在羽氏潜伏了那么多年,还是见过鬼针几次的,并且凭借这人的聪明才智,断不可能忘了鬼针从前的容貌。

  如若让青夜见到鬼针,便等于是向宋音尘承认了,花落衡就是云栎潇。

  云栎潇并不怕宋音尘真认出他来,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可不想在接下来这段时日里,还要应付宋音尘没完没了地纠缠。

  烦得很。

  他没那么宽容,也没那么耐心,陪宋音尘玩破镜重圆的游戏。

  *

  慕容府。

  云栎潇处理完了鬼针的事,便离开了兵器城,走到巷弄口就见到宋音尘等人已经在此等着他了,见到他后便问:“你的侍卫呢?”

  云栎潇笑着道:“他同廖昙清也相熟,功法又暂时有些问题,便决定先留在这里了。”

  宋音尘没有追问:“挺晚了,我们先回去吧。”

  能让云栎潇这般重视之人,他竟从不知道此人是谁。

  宋音尘想一想,心头就很不舒服,他一定要搞清楚这小侍卫到底是何方神圣。

  既然廖昙清同此人熟识,便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他明日就寻个机会,前来探一探。

  刚从厨房提了一壶小酒,上楼准备找鬼针喝一杯的廖昙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廖昙清:“……”

  *

  宋氏.地牢。

  已是晚春,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地牢内密不透风,更是闷热潮湿。

  里头的人全都神思倦怠,昏昏欲睡。

  林木小憩了一会儿,便到了给云紫钰送饭的时候。

  宋音尘离开后,无人再日日折磨云紫钰,更为了保证她性命无虞,已经将人从刑架上放了下来,略微处理了下伤口,便扔进了牢房里。

  因而这段日子她也算是恢复了些气力,今天精神头还不错,打开食盒后,边吃边随意和林木攀谈,后头甚至哼起了曲子。

  只是这曲子调性诡异,如同夜半鬼啼,令人听着十分不适。

  林木本也不想管,但是边上其他的侍卫心情烦躁,眼看就要嚷嚷起来,准备进去收拾一顿云紫钰,他便先道了句:“别唱了,你快些吃,别磨蹭。”

  云紫钰果然停止了哼曲,转而嬉笑起来,用一种极其勾魂的声音,娇滴滴地问道:“林木哥,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要突然唱这首曲子呢?”

  林木一脸迷惑,顺着问了句:“为何?”

  “自然是…”云紫钰缓缓站了起来,原本低着的头抬了起来,脏乱的头发都被顺到了耳后,露出那张已经失了颜色的脸,“为了从这鬼地方出去,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啊!”

  话音刚落,林木突然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头晕目眩,云紫钰在他眼中分裂成了两个人,还晃个不停。

  这种感觉林木太过熟悉了,是他每次毒发失控之前都会有的感受!

  难怪方才听这首曲子,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他应当有所警觉的!

  林木急急忙忙地掏出云栎潇给的解药,瓶口倒置掌心后,什么东西都没滚出来。

  解药用完了!

  周围的侍卫们不明所以,以为林木突然不舒服,立刻上前关切:“林木哥,你怎么了?”

  “林木哥,我带你去医馆!”

  林木一把推开他们,双目赤红地嘶吼道:“快走!快离开这儿,把地牢大门封死,万不能让我们出去!”

  说罢就急急地将这两个侍卫轰了出去,关闭里间的木门,转而就要拔刀刎颈。

  他宁愿死,也不能再被云紫钰利用。

  可刀才刚提起来,云紫钰就吹了声口哨,他的指甲瞬间变得长而尖利,握不住刀柄,“哐啷”一声砸在地上。

  云紫钰嘻嘻笑着道:“林木哥先不着急死啊,我可是等了好久,才等到由你来看守我,这样大好的机会呢。”

  “我那弟弟的解药是能够暂且压制毒性,可也无法根除它,只要你体内还有无解之毒,我便能够操控你。”

  她向着林木伸伸手,娇俏着道:“来,乖乖放我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