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栎潇同宋音尘的订婚宴在半个月后举行。

  如若可以, 宋音尘当然是想直接成婚的,可是一来云栎潇还未及弱冠,现在成婚不符合大曜王朝的规矩;

  二来筹备一场盛大的婚宴需要的时日很长, 宋音尘又是在这方面特别讲究之人, 草草了事绝对不是他的风格。

  婚宴以及新房的大多数物饰摆设都需要特别定做,好些材料都要从各处采买后再运回映天山,短则一月多需一年。

  是以这两个因素综合起来就注定此事急不来,原本也可以等到两年后直接成婚,可宋音尘总怕云栎潇跑了,想要尽快和云栎潇定下来,从云栎潇那边讨到一个正式的名分, 于是便决定先订婚,昭告天下云栎潇属于他才能心安。

  请帖发出后, 整个江湖再次震动了, 毕竟宋音歌的婚宴才结束没几个月,映天山就要再办喜事, 不得不说是江湖少见之事。

  最关键是此次举办婚宴的两个人都颇为特殊, 一个是名震江湖的风流浪子,一个是令江湖闻风丧胆的毒药天才,还曾身处势不两立的宋氏和羽氏。

  在此之前,谁都无法将他们俩送作堆,是以无论如何这都是一场值得看的热闹。

  江湖人为此津津乐道, 各大酒楼茶馆都能见到大家凑在一起议论此事,短短两日,赶往映天山的江湖人又明显增多了。

  一张大红喜帖扔在一把通体银蓝的剑边上, 李初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道:“你的宝贝疙瘩就要嫁给你瞧不上的那个废物了。”

  羽寒月打开喜帖,看了上头的内容后, 脸色就冰冷如霜,随即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也是冰冷嗜血的:“还要麻烦初叶兄从旁人那里顺来这么张喜帖给我瞧,多谢了。”

  “可惜从时日上来看,他们这订婚宴当是办不成了,不过这整个江湖人都齐聚在映天山,倒是更方便我行事了。”

  羽氏风光时,各个上赶着来巴结,随便从身上拔根毛都能让他们感恩戴德,一朝倒台,就都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恨不得将羽氏吃拆入腹,吃不到就各种贬损和污蔑。

  羽寒月目露凶光,当真是要好好收拾一番了。

  李初叶在羽寒月边上坐下,窃窃私语道:“你匡扶我登上王位,江湖之事则全部交由你管,我们既已经达成一致,各取所需,你要怎么对付那些江湖人,随你,我绝不会干涉。”

  羽寒月又瞥到边上的喜帖,伸出手指摩挲了下上头云栎潇烫金的名字,喃喃自语了一句:“很快就要见面了,栎潇弟弟,我可真是太想你了。”

  *

  映天山谷依旧一派热烈喧闹。

  虽只是订婚宴,但宋氏上下依然忙活了起来,云栎潇对这些事不甚关心,都交由宋音尘,自己依然每日窝在小药庐里,照料他前些日子种下的那株雾血林芝。

  这雾血灵芝前两日被云栎潇剪掉一块的地方已经完好如初,从上往下看去,呈现的是一顶更圆润的蘑菇伞,看样子他的推断果然没错,他的血能够助力雾血灵芝快速增长。

  如若订婚宴之前能够多长出一朵来,便可以将它作为赠予宋音尘的礼物了,也算是犒劳他这些时日来筹备婚宴的辛苦。

  不过云栎潇不知的是,宋音尘这些时日并没有在忙订婚宴的筹备,而是都交托给了宋音歌和月影他们,自己则日日去练武场练刀。

  这会儿就抱着双臂坐在地上,面前插着绝尘,苦思冥想着什么,眉头拧得如同麻花一般,可以夹死飞过的苍蝇。

  月熙又好奇了:“公子,你这一脸的苦大仇深,在想什么呢?”

  片刻后宋音尘才道:“我在想如何突破到大成之境。”

  正在一边沉默擦刀的月影:“........”

  月熙嘴巴张大到可以直接塞进一个鸡蛋,他将自己的嘴巴先合上后,赶忙摸了摸宋音尘的额头:“公子,你没发烧吧?大成之境可是武学最高境界,除了已经逝去的各大宗门先祖,百年来从未有人达到过,你该不会以为,你这么随便舞两下神兵就能突破到那种境界了?”

  宋音尘睁开眼睛,斜睨了一眼两个侍卫:“这你们就不懂了。”他说着就翻开一本古朴的小册子,指着其中一行道,“这上面写着,绝尘乃上古神器,如若持有者可以驯服它,武功便可媲美半神。这半神的实力,难道还达不到大成之境?”

  月熙:“........”

  月影劝解道:“宋氏先祖的神兵自然非同寻常,可是这神兵易主也绝非易事,公子才刚通过试炼,何必急于求成?”

  月熙点头如鸡啄米:“是啊,公子,你这还有几日就要订婚了,平日里你不是最喜欢忙这些事了,怎么这次反而想着在功法上用功了?”

  宋音尘沉默了半晌,在四只眼睛锲而不舍地盯视下才道:“正因为很快要和栎潇弟弟订婚了,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月熙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公子是想要在武学上有所突破,这样能够得到栎潇公子的崇拜是吧?”

  月影轻轻拍了拍宋音尘的肩:“我还要去帮忙核对订婚宴的宾客名单,公子你慢慢折腾。”

  看到两个侍卫强压着嘴角的笑容离开,宋音尘握紧刀柄,忍不住喊了一嗓子:“你们给我看着,订婚日前我一定会做到的!”

  喊完以后他便收回目光,再次打量起手中这把绚丽的神兵,陷入沉沉的思索中。

  根据他搜集到的各种资料以及自己的理解,所谓大成之境更多的是一种心境上的提升,而并非内力以及招式的精进,换言之更像是修仙途中所要经历的天劫亦或者是心魔,可是无论他如何呼唤绝尘,甚至在刀柄上滴自己的血,绝尘都如同死物般毫无反应。

  “难道是因为重新熔炼以后刀灵消失了?”宋音尘摆动着手里的刀,“应当不可能,这刀柄只是外在形态,若刀灵因此就消失了,那也太弱了吧?还是说我心思纯净,所以没有心魔?”

  整个练武场依然安静如斯,只有暖风缓缓吹过发梢,没有任何答案。

  *

  时光如梭,白云苍狗。

  在云栎潇沉迷种蘑菇和宋音尘不解刀灵为何不现身的状态里,很快就到了举办订婚宴的前一日。

  按照规矩,今日宋音尘同云栎潇不能见面。

  云栎潇倒是不觉有什么,宋音尘就老大的不乐意,晨起的时候对自己今夜要独守空闺表达强烈的不满,腻歪半天后才放云栎潇走人。

  云栎潇走后,月熙忍不住调侃道:“公子,这明日就是订婚宴了,你今日还没摸到大成之境的门槛呢。”

  宋音尘倒了杯茶一口喝尽,装上一尺厚的脸皮坦然道:“那不是很正常。若这大成之境真的那么容易练成,那怎么称得上武学的最高境界?公子我只是不想通过取巧的方式获得,才想要提前尝试自我突破罢了。”

  根据先前那本记载情蛊的册子上所写的内容,持了情蛊的双方如若两情相悦,其后灵肉合一,就能自动达到大成之境。

  只不过一来云栎潇还小,即便他们明日订了婚,有了名正言顺在一起的身份,宋音尘也想将此事放到他弱冠成年之后再做,再者明明应当是爱人之间最为亲密的拥抱与结合,宋音尘可不想将它变成突破武学的一个捷径。

  是以无论如何,突破大成之境,还是要靠他自己。

  想到此处后,宋音尘便再次提起绝尘,往练武场去了。

  *

  因为婚前一日不能见面,云栎潇便留宿在药庐,并且一早就进去摆弄那雾血灵芝,直到用晚膳的时辰才出来。

  鬼针早准备好了一桌子的美酒佳肴,见云栎潇出来后就赶忙招呼道:“公子,快过来用膳,你这顿要多吃点,明日一早起身,直到晚上礼成,音尘公子回房前,你都不能吃东西了。”

  云栎潇薄唇微微抿紧,然后小脸皱成一团,眉宇间皆是不愉:“这需要守一日,饿着肚子的不该是新娘吗?”

  鬼针缩了缩脖子,到底还是小声解释道:“可这怎么看,音尘公子也不可能做新娘啊!”

  云栎潇:“.......”

  在云栎潇如刀锋般冷冽的目光下,鬼针急忙宽慰道:“公子,如若你要和音尘公子易地而处,那明日一早你就要去前厅招待江湖各路宾客,晚上还要挨桌敬酒,和他们互相寒暄,所以相比之下,是不是这新娘的位置松快多了?至少能图一个清静!”

  云栎潇回忆了下上次参加宋音歌婚宴,宋音歌迎来送往的样子,顿觉这个活儿确实只适合映天山第一交际花宋音尘,于是便不再对此表达不满,低头用膳,一碗饭用完以后,他迟疑了下,还是将碗递给了鬼针,冷声道:“再来一碗。”

  他虽不讲究口腹之欲,可饿着肚子还是挺难受的,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当天晚上,云栎潇就因过饱而失眠了,他虽然身体没有大问题,可经年累月的以身试毒,到底还是损了肠胃的,于是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了好一阵后,便决定起身看会儿书打发漫漫长夜。

  他刚掀开锦被,一支飞箭破窗而入,如同劈开迷雾的电光,擦着云栎潇的脸颊就射到了他的枕边,在他眼下划出了一道狭长而锐利的血痕!

  云栎潇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一骨碌就下了床,整个人如同荒野中警觉的猎豹,仔细洞察着周围所有危险的讯号。

  这深更半夜的,宋音尘即便是想着来见他,也断不会开这种没有分寸的玩笑,其余人更是不可能胆子大到如此地步,因而这支飞箭绝非对他善意之人所发,他伸手揭下箭后绑着的纸条,展开后,漆黑瞳孔里瞬时泛起浓烈的杀意。

  *

  今夜没有月亮,整个映天山谷如同乌云盖顶,那一片美丽的桃花林也显出妖异的颜色,仿若其中潜藏着吃人嗜血的妖魔。

  云栎潇施展轻功,以最快速度来到此处,就见在不远处的一棵桃花树上坐着一个单薄的人影,从身形轮廓判断应当是个女子。

  云栎潇心中疑惑渐深,又有些分明的猜想,等落到近处之后,他的猜想便成了真,唇边缓缓勾起一抹冷笑:“果然是你。”

  树上的女子跳了下来,一张脸在深沉的夜色下更为恐怖,如同恶鬼亲临,声音却清澈好听,还带着点娇俏:“弟弟明日就要成婚了,做姐姐的怎么能不来恭贺呢?”

  少女修长粉嫩的指尖划过疤痕满布的脸,一双美艳绝伦的凤眼里尽是恶毒和嘲讽:“弟弟见到姐姐,可有高兴?”

  云栎潇双臂抱胸,挑了挑眉,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自然是高兴,我找姐姐找了那么久,姐姐都杳无踪迹,现下竟然自投罗网了,那你我之间的账,可以好好清算了。”

  云栎潇的笑容倏然消失,整张小脸冷如霜雪,漆黑的瞳孔凝结成化不开的冰碴:“今夜了结了你我之间的破事,明日我便可以高高兴兴地成婚了。”

  云紫钰掩唇低笑了半天,甚至都笑出了眼泪,她擦去眼角晶莹的泪珠,才开口道:“我很好奇,弟弟要怎么同我算这笔账?你当真会亲手杀了姐姐吗?我可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呢!”

  云栎潇将手伸到身后,握住玲珑的刀柄,不准备再同云紫钰啰唆,他如同在看一具冰冷尸体,毫无感情地回答:“五岁的时候,姐姐就可以设计让一群山匪打断我全身的骨头,差点要了我的命,后来又一直心心念念设计要喝我的血,挖我的心,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你我之间的事无论找谁说理,我都没有一点错处!难道事到如今,姐姐还指望做弟弟的大发慈悲,念在姐弟之情,放你一马?”

  云紫钰依旧笑着,使得这张丑陋的脸更让人恶心反胃,她还张开双手原地转了一圈,裙摆扬起漂亮的弧度,恍如最轻灵的蝶翅:“弟弟也看到了,我今日未携带任何兵器,当然没打算同弟弟动武呀。”

  “况且我一介女流,哪可能打得过弟弟呢?”

  “我只是来传达一下爹娘的意思。”

  云紫钰眼底的兴奋和嗜血分外刺眼,妖异的光芒赛过万千繁星,她缓缓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书信,纸张泛黄看起来很是陈旧,她如同诱人堕落的恶魔一般,将包裹着糖衣的剧毒向云栎潇递过去:“栎潇弟弟,你敢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