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近后, 影影绰绰的小屋显出了真容,是一间古朴雅致的小竹屋,不过看起来应当是久未有人居住, 是以年久失修, 好些地方都已经破败了,显出十足的颓唐破败来。

  云栎潇同宋音尘一同进入院内,推开竹屋的门,一声刺耳的吱呀声划破了寂静,里头的空间不大,统共就分为三个隔间,遍布尘埃和蜘蛛网, 但物品的摆放都很整齐,可以推测出主人是个爱干净的人。

  宋音尘去了内间, 云栎潇在原地转了一圈, 又去了偏厅,从屋子里的物件能够推断出, 这还是一位女主人。

  云栎潇想到外头那诡异的瘴气, 捻转着腰间的狐狸尾巴,喃喃自语:“难道那瘴气就是为了阻隔外界,不让人发现她,可一个女子独自住在这荒郊野外又是为什么呢?更何况这里是宋氏的地盘,宋氏之人竟然也不知晓?”

  云栎潇再仔细搜寻了下这屋子,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于是打算去寻宋音尘,里头是女主人的卧房, 可却空空如也,宋音尘已经不在这里了。

  云栎潇便出了屋子, 瞧见宋音尘正在前院侧边,高大挺拔的背影一动不动,仿佛前头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攫取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云栎潇唤了宋音尘一声,宋音尘却没有回应,云栎潇心头更为疑惑,平日里宋音尘绝不会对他这般置之不理,于是便快步上前,顺着宋音尘的视线望过去,赫然发现角落里有一个不小的土丘,前面还插了一块白色的长条形木牌,赫然是一座荒坟!

  云栎潇立即瞧了瞧木牌上用朱笔书写的字迹,从名讳来看应当是位女子,恐怕就是这屋子的女主人。

  云栎潇见宋音尘的神色不似往常,原本总是浅笑盈盈的脸庞透出让人心碎的哀戚,他缓缓单膝跪下,修长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抚摸着木牌上的名讳,就像这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随即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那双总是潋滟动人的桃花眼里滚落下来,没入下边灰黄色的泥土之中,留下一块斑驳的水渍。

  云栎潇心中已经明白了这荒坟底下埋的是何许人,可喉咙发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抿紧唇,伸手轻轻按在宋音尘的肩膀上,徒劳地给他一点安慰,好半晌才挤出几个字,空灵的声音都不像是他自己的:“音尘哥哥...”

  宋音尘置若罔闻,还是不断地抚摸着木牌上的名讳,拒绝回应他,于是云栎潇便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跪到宋音尘边上,无声地伴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宋音尘才停止了动作,侧过头来看向云栎潇,那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通红一片,浓而密的睫毛都被泪水濡湿了,他哽咽着轻声诘问:“栎潇,我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死在这里?”

  “从小到大,家里人都和我说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原来她一直就在映天山,离我那么近!可是这么多年来,她为什么从不来见我?她就没有一丝一毫想我吗?”

  云栎潇双手扶住宋音尘的脸,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泪,低声道:“没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她不来见你,一定是有苦衷的。”

  “音尘哥哥,你别太伤心了....”

  “你们在干什么?!!”

  宋天铭匆匆赶到后山,却不见宋音尘同云栎潇,又看到了滚落到一边的小竹篓,料想他们应该是晚了一步,两人已经进入了瘴气之中,于是便让大家都服下专门克制这瘴气的解药进来寻人,在确认了二人不在瘴气之中后,才略微放了心,至少说明两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他们穿过瘴气进入山坳腹地后,宋天铭便吩咐侍卫们分散去寻找,务必尽快找到宋音尘两人。

  他同宋音歌一路寻来,听到前方有动静,便快步赶来,在看到宋音尘果真在这处院落时,心中一沉,这潜藏多年的秘密终是瞒不住了,既然这样,只能将一切和盘托出,说不定还能解了宋音尘多年来的心结。

  他正打算上前同宋音尘细细解释之时,就见云栎潇亲吻了宋音尘,宋音尘非但没有任何抗拒,反而还紧紧回抱住了云栎潇。

  两人之间这番亲密的举止,绝非一般的关系。

  宋天铭心头涌起一丝不敢想象的猜测,便控制不住怒喝了一句。

  宋音尘闻声侧过头去,见到来人是宋天铭后,眼底怒气翻涌,周身的气场刹那间冰寒刺骨,他将云栎潇护到身后,一声不吭地瞪着宋天铭。

  宋天铭原本就震惊愤怒,见到宋音尘的动作和如此的神情后,更是怒火中烧,快步就向他们冲了过来:“我问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宋天铭指了指云栎潇,又看向宋音尘,厉声喝问:“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宋音尘挑了挑眉,极为冷酷地回答道:“栎潇是我的爱人,是我想要共度一生之人。”

  宋音歌立即出声喊道:“音尘,莫要胡说八道!”

  宋音尘看都不看宋音歌,原本多情如水的桃花眼冷下来的时候,显得压迫感十足,他只是上前一步,更为大声地宣布:“我没有胡说八道,我爱云栎潇,我想要成婚的对象就是他。”

  “任何人都休想阻止!”

  “啪!”宋音尘只感受到耳边刮起一阵劲风,接着脸就被一股巨力打得偏过去,齿尖立刻划破了柔软的舌头,一抹鲜血从唇角蜿蜒渗下,在白皙的皮肤映衬下分外刺眼。

  宋音尘舔了舔鲜血,半边脸已经发麻,他别过头来,用舌头抵住那半边软肉,蓬勃的怒意在眼底剧烈翻滚,唇角却勾起一抹笑容,语气是非常违和的懒散:“父亲若打得还不尽兴,尽管来啊,我就站在这里,但凡我躲一下,我就是小狗!”

  宋天铭气得吹胡子瞪眼,说话都抖着声:“你...你这个孽畜!往日和那些不知检点的青楼女子搅和在一起已经够荒唐了!这次说要成婚,我本以为你改邪归正了,结果竟然是变本加厉和一个男人....你简直是离经叛道!不知廉耻!!伤风败俗!我们宋家是造了什么孽,竟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宋音尘用拇指擦去唇边的血迹,收起笑容冷酷道:“宋家先祖有没有造孽,我并不知晓,但父亲造的孽,我已经知晓得一清二楚了。”

  宋天铭的胸膛剧烈起伏:“你什么意思?”

  宋音尘从宽袖里甩出一方绢帕,上面是一纸血书,他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双目赤红,厉声质问道:“你当年倾慕母亲的美貌,和她私定终身,后来因为旁人的闲言碎语而嫌弃她是青楼女子,又不肯放她离开,最后竟然把她关到这个地方,让我们母子生生分离,导致她郁郁寡欢,最后含恨而终!”

  宋音尘一把揪起宋天铭的前襟,他本就比宋天铭要高出半个头,此番动作仿佛要将宋天铭提起来,他眼底的恨意如烈火,恍若能够烧灼一切,一滴泪滚落下来:“你这种丧心病狂的负心汉,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

  宋天铭脸憋得微红:“我是你父亲!!!”

  宋音尘咬牙切齿地吼道:“你不配!你没有资格做我父亲!!”

  “宋音尘!”宋音歌即刻上前扯开宋音尘,急急教训道,“你怎么能这样对父亲说话?还对他动手?你这是忤逆不孝!”

  宋天铭一把抢过宋音尘手里的绢帕,快速看完后问道:“你信这上面所说的?我这个父亲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宋音尘气苦地笑了声,仿佛一瞬间失了所有的力气:“这是母亲的绝笔,不信她,我难道还信你?”

  宋天铭正想开口解释原委,恰好随行侍卫都已经搜查完毕,听到此处有声响就都过来了。

  宋音歌见状,立即压低声音打圆场:“这些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更何况现在还有那么多侍卫在场,我们先回府再商议!”

  宋天铭捏紧绢帕,狠狠瞪了宋音尘一眼,便拂袖而去!

  *

  是夜。

  宋氏依然灯火通明,大殿内的人已经跪了快一个时辰了,无人说话,气氛很是诡异。

  宋天铭终于从内殿出来,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瞧起来精神不是很好,看样子确实被气狠了,他锐利的视线扫过下头跪着的人,深吸一口气道:“月熙,你来说。”

  突然被点名的月熙虎躯一震,瞥了眼在他左前方,一脸冰霜笔直跪着的宋音尘,支支吾吾应道:“家主,你,你让我说什么啊?”

  “我什么都不知道的。”

  从宋天铭下令罚跪到现在的一个时辰里,几个侍卫早就知晓了下午后山发生的事。

  众人本是惊讶宋音尘母亲之事,可当听到他和云栎潇的关系被家主当场撞破后,月熙就预感到自己要倒大霉了。

  先前家主来打听宋音尘成婚对象时,他可是当着家主的面,脸不红心不跳地扯了个大谎,说宋音尘心爱之人姿容超绝,才华横溢,惊世无双,无人不折服。

  当时宋天铭听得有多高兴,现在他就应当有多愤怒。

  宋天铭一字一字提醒他:“给大家说说,那位姿容超绝,才华横溢,惊世无双之人,到底是谁?”

  月熙知道他是躲不掉了,正准备低头认错,承认是他诓骗家主,自愿领家法时,殿内扬起了一道清脆好听的声音:“这放眼整个江湖,能够担得起这句话的优秀之人,当然只有我了。”

  不知什么时候,云栎潇已经起了身,他抱着双臂,站姿挺拔,眉梢微挑,漂亮的凤眼因为笑容而熠熠生辉,脸上的自信满溢出来。

  他认真地看着宋天铭,一脸天真无邪地追问:“难道家主大人,不是这般认为的吗?”

  殿内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