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数日前。

  宋音尘抱着云栎潇“威胁”之后, 云栎潇并没有挣脱他的怀抱,反而伸手捏住宋音尘线条流畅的下巴,眼底沁着不怀好意的笑, 凑到宋音尘耳边, 轻轻吹了口气,哑着嗓子道:“要我答应这门婚事也不难...”

  宋音尘的身体果然如云栎潇预料的那般僵硬了,他与宋音尘拉开了些距离,瞧见宋音尘已经泛红的耳朵,压下唇角的笑,故意微微皱起眉,认真地说道:“但是, 必须是我娶音尘哥哥才行。”

  “音尘哥哥想必懂我的意思吧?”

  宋音尘:“........”

  关于这个问题,云栎潇之前就同宋音尘强调过了, 为此还两次三番证明自己有能力为人夫君, 虽然结果都不如他意。

  宋音尘见云栎潇现在又旧事重提,想必是真的很在意谁上谁下这个问题, 便很认真地答应道:“好。”

  云栎潇眉梢微挑, 唇角又勾起了一个弧度,别过头去低低笑出声来,似乎是被什么取悦到了一般,连说话的尾音都是上扬的:“音尘哥哥果然很想同我成婚。”

  “当然!”宋音尘紧张到连声音都拔高了,“你好不容易答应同我回映天山谷了, 我本以为你不会反对婚事,才提前通知家里准备起来....”

  宋音尘生得高大挺拔,平日里站着几乎要顶到门楣, 这样一个人却在此时此刻流露出这般忐忑不安的表情,云栎潇竟觉得有些别样的可爱。

  他抬头亲吻了下宋音尘的额心表示安抚:“我答应同音尘哥哥回来, 自然不会真的反对我们之间的婚事,只是...”

  宋音尘连忙从后边搂住云栎潇盈盈一握的腰身,眼神急切:“只是什么?”

  云栎潇顺势靠在宋音尘宽阔的怀抱中,纤长的手指把玩着宋音尘骨节分明的手指,漆黑的眼眸里透出冷色:“只是现在还未捉住云紫钰,她身中无解剧毒,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一定会来找我。”

  上一世,云栎潇的性命终止在十七岁,命运不会被人力轻易更改,云紫钰此次的逃脱就是一个预兆。

  正是因为在意宋音尘,云栎潇才不想在还没有抓住云紫钰,解除这个巨大的威胁之前,就答应宋音尘的求亲。

  如若届时真出了意外,宋音尘一定会受到很大的打击。

  他想给宋音尘的,是一个全然确定的未来,而不是如履薄冰的征途。

  以他们两人的默契,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宋音尘果然就明白了他的顾虑:“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我知道。”云栎潇垂下浓密的睫毛,轻声应下,“但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况且毒理之事哥哥并不擅长,届时恐怕也有心无力,哥哥只管相信我便好。”

  云栎潇侧过身,双手环住宋音尘的脖子,轻轻仰起脸,两颗梨涡随着笑容若隐若现:“再等我一些时日,好吗?”

  ……

  *

  夜幕低垂,薄纱似的云如同山涧清泉般缓慢流淌,映天山比平日里更为热闹,漫山的灯火都赛过了天上的星光。

  因着宋音尘回府,为了给他接风洗尘,宋氏围绕整个映天山谷,举办三日流水席宴请整座映天山的人们,共同庆贺这桩喜事。

  从日落西山就开席,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丝毫要安静下去的迹象。

  宋音歌终于得空同林木还有青夜坐下细聊,可三人之间的话题却没有围绕他们在羽氏执行的凶险任务,而是在宋音尘身上。

  宋音歌瞥了眼正在隔壁桌同云栎潇勾肩搭背喝酒的宋音尘,压低声音问二人:“你们给我说说,音尘那一生挚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是像他说的那般,人家姑娘只是想再考验下他?”

  林木先回答道:“公子,这事情我确实不太清楚,我从地牢出来没多久,金陵的事情就已经了了,接着便一同回来了。”

  林木说的的确是实话,他被云紫钰派到羽氏执行任务,被云栎潇抓获解毒不久后,就同宋音尘等人前去探寻后山,再之后就是羽氏一夜之间变了天,他们也很快撤出了金陵。

  他解答不了宋音歌的问题,便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一边的青夜。

  青夜仰着脖子喝完一杯酒,长长的剑眉拧在一起,也扫了两眼隔壁桌,就见宋音尘依然笑得春花灿烂,只看着云栎潇,眼底透出一抹深深的嫌弃。

  他当然是可以如实说出真相,戳穿宋音尘白日里在大殿上的谎言,但他心里很清楚,即便真戳穿了,宋音尘也不会和云栎潇分开。

  再说了,他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即便心中不待见云栎潇,也不会做这种在背后嚼人舌根的事。

  事情的真相,还是交给宋音尘本人去交代吧。

  于是他用一贯的冷淡语气道:“公子,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是不久前才同音尘公子接上头的。所以这内里的详情,恐怕还是要问月熙、月影才清楚了。”

  月熙、月影此时也在隔壁桌窃窃私语。

  月熙半捂着嘴,赶忙问月影:“哥,现在怎么办?我们真的要按照公子说的做吗?”

  月影若无其事地夹了一筷子菜到月熙碗里,慢悠悠地回答道:“不然?难道你要去告诉家主,公子的一生挚爱,白日里就在他面前出现过了,还被他亲自邀请长留映天山了吗?”

  “可是...”月熙语气里藏不住的忧愁,“公子说要抓到云紫钰之后才公开和栎潇公子的关系。”

  “届时我们伙同他一起诓骗家主的事情肯定就兜不住了,那可是要被家法伺候的!”

  宋氏的家法虽说没有羽氏那么残忍血腥,主要是以训诫为主,不会伤及性命,可也是让人为之色变的,是以几个月前宋音尘派遣侍卫队去后山埋芷韵,那些小侍卫才会如此抵触。

  当时是月熙带的队,他还嘲讽那些侍卫胆子小,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在这样的威胁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月影轻轻拍了拍月熙的肩膀:“你就别瞎操心了!”

  “你自己想想,就凭家主那刚正不阿又古板守旧的性子,公子以前同芷韵姑娘牵扯不清的时候,他都气得要死,三天两头地去藏香阁抓公子。”

  “若是他知道了公子现在同一个男子搞在一起,还要广发邀请函,昭告天下来参加婚宴。”

  “哪还有心思理我们是不是诓骗他?”

  “这事要不是公子没有同我们商量,直接修书给了音歌公子,我一定会阻止他。”

  “我们与其担心自己被家法伺候,还不如想想,等真相大白的那天,怎么救公子的小命才是!”

  月熙:“……”

  *

  宴席进行到深夜,整个映天山谷终于比先前安静了不少。

  夜风徐徐吹来,给云栎潇发烫的双颊降了些温度,他回头看了眼远处仍在酒桌旁谈笑风生的宋音尘,花火和光影落在他的脸上,使得他成为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个,轻易移不开目光。

  云栎潇唇角勾起一抹笑,接着双脚一点地,就攀上了一棵较高的桃花树,背靠着粗壮的枝丫,双臂环胸,望向近在咫尺的湖面。

  倒映在其中的景色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就如同第一次见到时那样别无二致。

  一切不出意料,有时却也如同幻境。

  云栎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距离羽寒月身死已经过了半月有余,他终于确信了,自己是亲手杀了他。

  最大的威胁已经去除,至于云紫钰,无论她有再多的阴诡手段,云栎潇都有信心,她不会是他的对手。

  “栎潇弟弟又趁我不注意,独自跑来这边喝酒?”一道熟悉轻佻的声音在树下响起,云栎潇低头望去,宋音尘双手负在身后,抬起的眉眼皆含着笑,“害我一阵好找。”

  几个月前,宋音尘也是这般出现在下方,只是当时,那双顾盼生姿的桃花眼里只有惊喜和探究,少了现如今的宠溺和深情。

  云栎潇伸手拍了拍边上的枝丫,示意宋音尘上来。

  等宋音尘也飞上来后,云栎潇就递过去一个漂亮的青花瓷小酒坛,花青色的映天山谷图案在瓷白的坛身上勾勒得栩栩如生:“百里香,特地给你留的。”

  宋音尘接过百里香,又瞥见云栎潇边上的小酒坛子上错落的桃花图案,果然还是桃花醉,不由得心中暗笑。

  这小疯子一旦钟情于某物,便不会轻易再尝试其他的。

  第一次喝桃花醉的时候喜欢上了,便至此只喝这一种酒。

  可世间好物又何止这一个?

  他会带着他,一件一件去尝试。

  就比如现在,宋音尘瞧着云栎潇泛着红的侧脸,长而密的睫毛如同小扇一般扇动着,红润的唇微微嘟起,呼吸之间还弥漫着淡淡的桃花酒香,心头陡然升起了恶念。

  云栎潇这般漂亮如雪的肤色,还是要再红一点,同雪梅园里的梅花一样,才更好看。

  宋音尘喉咙突然有些干涩,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他轻声唤了句:“栎潇....”

  “嗯?”

  云栎潇听到呼唤,停下晃着的腿,侧过头来看向宋音尘,就见他低头喝了一口百里香。

  云栎潇耐心等着宋音尘开口,没想到宋音尘却一手捏住了他的后脖,把他的脸压向他。

  云栎潇眼睁睁地看着宋音尘的五官越来越大,然后唇上一片温软炙热,他尝到了馥郁辛辣的百里香.....

  *

  叶山.山坳。

  连绵的黑色山峰在白纱般的瘴气中绵延开来,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只好似有穿着盔甲的人影在晃动。

  这里便是三皇子军队的驻扎之地。

  长夜漫漫,刚换防完的兵士们正精力旺盛,加上此处与山谷腹地的营帐相距甚远,几个兵士便准备玩会纸牌打发时间。

  正要围坐在一起,不远处突然闪过一道黑影,在场的几名士兵立刻警觉起来,提起兵器就向黑影闪过的地方走去探查。

  有二人本还觉得可能是一时眼花,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那道黑影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大,明显就是冲着他们的方向过来的。

  等到黑影走出浓烈的瘴气,终于显出了他冷硬锋利的面孔,浅灰色的眼眸在夜色笼罩下更显阴翳无情,唇边的笑意森冷如恶鬼:“想留一条小命,就乖乖带路。”

  “我要见...李初叶。”

  *

  映天山谷。

  粗壮的枝丫因为承载着两名男子的重量,再加上这两名男子还不是规规矩矩地坐着保持静止,因而不可抑制地晃动起来,粉色的桃花花瓣片片掉落,就像是从树上落下了一条粉色缎带。

  云栎潇本就是因为酒多了,才想着独自远离人群,到这映天湖边上吹吹风,没曾想这酒劲才刚刚下去一会儿,就猝不及防地被宋音尘灌了一大口百里香,那可是酒肆里最烈的酒了。

  非但如此,宋音尘还借机搂住他,肆意地亲吻,一寸一寸地掠夺着他的呼吸。

  云栎潇在醉酒和缺氧这两个因素的作用下,根本匀不出一丝力气挣扎,只能软绵绵地倒在宋音尘的怀里,最后被他压倒在了两人粗的树干上。

  他半阖着眼眸,看着半掩在云层后面的月亮,银辉一会儿消逝一会儿又显现,使得云栎潇本就有些重的脑袋更晕晕乎乎了,他伸手抱住宋音尘的背,放任自己被那强势馥郁的玫瑰香气层层包裹起来。

  他从前不知道,原来亲吻的感觉,那么让人欲罢不能,即便心性坚毅如他,也抗拒不了一丝一毫....

  宋音尘,是他心甘情愿地作茧自缚。

  *

  宋音歌瞧见树上的骇人场面,正想要离开之时,宋天铭已经到了,见着他就低声问道:“怎么样?青夜他们怎么说?那姑娘到底什么情况?”

  宋音歌的心怦怦跳,此前几次为江湖事命悬一线,他都没有像现在这般紧张,他强行稳住心绪回答道:“父亲,青夜同林木也不是很清楚此事。”

  “我看还是要问下月熙和月影,他们两个是音尘的贴身侍卫,日夜相伴自是再清楚不过了。”

  “哼。”宋天铭想到此事就生气,“你说说他,先前在映天山整日和那青楼女子厮混,丢脸丢在映天山也就罢了!”

  “这会儿亲自求娶一个姑娘,竟然还被人给拒绝了,这要是再传了出去,我们宋氏还有什么脸面?”

  宋音歌:“.......”

  宋天铭一脸愁容,明显是为宋音尘操碎了心:“你务必要打探清楚,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如若确实是人品端正的人家,又和我们相熟的话,你找个机会去替那忤逆子说说媒,能早日定下来便好!”

  “嗯...”

  枝丫上发出的一道呻.吟,逐渐加重的喘息声,以及衣服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都被此刻敏感至极的宋音歌精准地捕捉到了,明明是初春的夜,气温也算偏低,可是他的鬓角却开始冒出汗珠。

  宋天铭毕竟也是武艺高强之辈,只不过现下被宋音尘之事烦扰,加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正在骂的忤逆子,此刻就在自己头顶上做着羞于启齿之事,是以才没留意到周围这明显的异常。

  但凭借习武之人的警觉,只要再待上一会儿,宋天铭就一定会发现,届时很可能一气之下就拔剑捅向宋音尘,恐怕这接风宴还没办完,宋氏就要办丧事了。

  于是宋音歌赶忙挤出笑容,拉高声音道:“父亲,我刚才过来之时,瞧见音尘恰好离席了。不若我们现在就去问问月熙、月影,仔细了解情况以后,再商讨下一步。”

  宋天铭觉得宋音歌说得很是有理,刚想转身离开,桃花花瓣就洋洋洒洒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宋天铭拍了拍身上的花瓣,又看到周围全是粉色花瓣,都已经瞧不见下边褐色的泥土,颇为疑惑道:“这都已经开春了,怎得花瓣会落得如此厉害?”

  话音落下,他便要抬头向上望去。

  宋音歌急忙一把拽住他,指了指前方道:“父亲,事不宜迟!等音尘回来,再想套消息可就来不及了,我们赶紧走!”

  宋天铭仰到一半的脖子收了回来,转身向前走去。

  宋音歌终于支走了宋天铭后,长长舒了口气,接着沉下一张脸,对着宋音尘那只正准备伸进云栎潇前襟里的手,直接射出一发暗器,尔后在宋音尘震惊的目光下,狠狠剜了他一眼,冷着脸先离开了。

  宋音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