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天山。

  恰逢正午, 日头正当空,映天山道上的好些店家都端着饭碗,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边吃饭边闲聊。

  酒肆的老板神神秘秘道:“你们知道吗?宋家前两日来人了, 直接管我要上百坛的桃花醉, 还要求七日内交货!”

  “这整的我一个手忙脚乱,好在地窖里的库存差不离,缺少的数量赶紧酿制,应该来得及。”

  酒肆老板这么半烦恼半高兴的诉说一番后,丝绸铺的老板娘也嗅出了一丝不对劲:“这宋氏前几日也向我定制了好几床锦被,还指明要最是上好的天蚕丝。”

  “我本寻思着是新来的少夫人讲究,音歌公子新婚燕尔娇宠着她才这般大手笔。现在想来恐怕另有缘由, 这月余前才刚置换了几床新被,哪需要这么快又换?”

  随即木匠铺、珍宝铺、点心店的老板们也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宋氏也分别在他们那里下了很大的订单, 还要的很急,最后有人一语道破关键:“这般的阵仗也就几月前音歌公子的婚宴能比过了, 近日金陵羽氏的事闹得可谓是沸沸扬扬, 难道说是.....”

  “音尘公子要回映天山了???”

  宋音尘在映天山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且为人英俊潇洒,幽默风趣,出手又阔气,是以整个映天山的百姓们都很喜欢他, 听到他要回来了自是心中甚喜,可随即胭脂铺的姑娘又提出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可音尘公子回来,为何要上百坛的桃花醉?他一直都只喝百里香啊!”

  百里香是酒肆里最烈的酒, 百里之外就飘香四溢,故得其名, 也是宋音尘一直以来的专供酒。

  酒肆老板闻言又皱起眉,点点头应和道:“确实,这宋氏之人里也没听说谁那么爱喝桃花醉的。”

  几个人一合计,迷惑的眼神逐渐转为清明,恍如雷电划破夜空,瞬间敞亮,异口同声道:“那这般大的阵仗恐怕不是为了音尘公子而准备的,应当是有其他人跟着音尘公子一同回映天山了!”

  “这个人,必定是个贵客!”

  *

  映天山谷.宋宅大殿。

  非但映天山的百姓们暗地里在猜来猜去,比他们得知更多信息的宋氏之人,这几日更是抓心挠肝,恨不得宋音尘下一刻就回到这映天山谷,特别是宋天铭和宋音歌。

  宋天铭在看过那封书信后,脸色就一直很凝重,宋音歌知道父亲心中思虑,这会儿赶忙宽慰道:“父亲,您不用太过担心。”

  “既然音尘在书信里说得那么情真意切,想必对方一定是个好人家的姑娘,人品才学应当不差。”

  “再者这婚姻大事,最终还是要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若那姑娘真是个不着调的,我们不同意这门婚事就行了。”

  宋天铭喝了口茶,“哼”了声放下茶盏,语气里透着一如既往的嫌弃:“他那德行,你是第一日知道?”

  “他若是个守规矩的,我自是不担心,可他在映天山之时就一直同青楼女子厮混,这出去几个月都没人管,更是不知野成什么样子了!若是早毁了人姑娘清白,我们还能把人给退回去不成?”

  “说不定你还未做父亲,就先做大伯了。”

  宋音歌:“……”

  宋音歌皱了皱眉,刚想反驳宋天铭的话,随即又觉得这种事并非没有可能发生。

  宋音尘一直都是浪荡无羁,随心所欲之人,干出任何荒唐事都不奇怪,于是只能干笑着道:“父亲,先别一棒子打死音尘,指不准这次他真会给我们一个惊喜呢?”

  “若这姑娘真是不错,还能让音尘收心,不反而是一件大好事吗?”

  “您也就不用为音尘的终生大事操心了!”

  “再者,无论这姑娘是哪家的,凭我们宋氏的家世,除了是皇家的公主,都越不过我们去!谅对方也不敢骑到我们头上来,我们吃不了亏的。”

  听宋音歌这么一番分析,宋天铭拧在一起的眉头才略微松快开来,紧接着侍卫就来报,宋音尘他们的车马队已经进入映天山谷了。

  又等了约一炷香的时间,门外终于响起了闹哄哄的声音,紧接着宋音尘一干人等就进入了大殿。

  大殿内的人,别说宋天铭和宋音歌了,就连其他人都目不转睛地看过来,可是这目光都没有落在宋音尘的身上,反而是望着他身后猛瞧了一阵,随即还开始东张西望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宋音尘:“?”

  宋天铭沉着声:“终于知道回来了?”

  随即使了个眼色给宋音歌,宋音歌立刻清了清嗓子,扬着笑容上前嘘寒问暖:“这一路舟车劳顿累了吧?”

  然后又往后边看了看,装作平常地语气继续问道:“这人都到齐了?”

  宋音尘常年混迹青楼,最是会察言观色,方才进入后就觉得大家的目光有些怪异,心中正疑惑着,听宋音歌这么一问,才反应过来,宋音歌应当是想问青夜和林木的情况。

  二人都是宋音歌当年派去羽氏做暗卫的,宋音尘在回信中也表明过两人平安无事,会一同随他回来,恐怕宋音歌是想尽快见着他们。

  于是宋音尘回答道:“他们正在收拾东西,交给小厮后,马上就会进来了。”

  宋音歌便不再说话,一双和宋音尘相似的桃花眼,再次一瞬不瞬地盯着殿门外。

  宋音尘:“?”

  哥哥平日里不是最疼他了吗?怎么现在看到他回来,竟然一点都不惊喜,反而这般关心两个侍卫?有什么比他平安归来更重要的?

  直到青夜同林木进来,拜见过家主,站到了一旁,宋音歌也没有任何动作,依然看着殿外,仿佛那里能开出花来,宋音尘终于忍不住问道:“哥,你在瞧什么呢?”

  宋音歌这才回过头来盯住他,压低声音问道:“没人了?”

  宋音尘皱着眉头扫了圈身后的人:“还有两位....”

  话还没说完,宋音歌的目光再次攫住了殿门,直到殿外终于再进来了两个人。

  容貌昳丽的少年同倾国倾城的少女并肩而行,正午金粉般的阳光照耀在他们身上,都能瞧见脸上细小的绒毛,如若忽略这两人的身份,当真是一幅难得一见的美好画卷。

  在看清两人后,整个大殿的人都满脸惊异,宋天铭的脸色更是顷刻黑如锅底。

  宋音尘还没整明白宋天铭的脸色怎么突然就这般难看了,宋天铭就已经将茶盏扔到了他的脚边,上好的陶瓷立刻四分五裂,碎了一地,他厉声喝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一生挚爱?我以为你出去历练了几个月能有所长进,没曾想还是这般荒唐!!!!”

  宋音歌也恨铁不成钢的跟着道:“我们以为你找了什么好人家的女子,没想到还是这位芷韵姑娘!你也胆子太大了,让她诈死迷惑我们不说,现在还要让她登堂入室?你是要气死父亲不成?”

  宋音尘刚想解释,一道清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头:“不远千里前来叨扰,还请宋家主海涵。”

  云栎潇今日佩戴了宋音尘所赠的黑色钻石抹额,头发束起,小脸素白,眉眼清俊,一身浅紫色外袍,初春乍暖还寒,他身上还有伤未愈,外边披了一件雪白的貂绒披风,贵气逼人不说,瞧起来还比身边的芷韵更漂亮上几分。

  那双凤眼熠熠生辉,走动起来,腰间的小铃铛发出清脆声响,整个人活泼中透着丝丝乖巧,让人无法不心生欢喜。

  特别在彼此已经不是敌对关系之后。

  宋音歌收到的青夜回信中,事无巨细地汇报了这段日子以来,在金陵发生的所有事,知晓了云栎潇已经被他们成功策反,是以此次宋天铭同宋音歌见到云栎潇,态度同上次截然不同。

  这百年难遇的毒理天才,能收纳进宋氏,于他们而言自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宋天铭古板严肃的脸上甚至扬起了一抹微笑,语气同方才和宋音尘说话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栎潇公子客气了,你能弃暗投明归顺我映天山,我自是万分欢迎。”

  “羽氏能给你的地位,我们宋氏照样能给你,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莫要拘礼!”

  云栎潇不置可否,只是唇边勾着笑,站到了一边。

  宋天铭如鹰般凶戾的目光再次扫向宋音尘的脸,又落在了他身后的芷韵身上,态度骤然冰冷:“这里是我宋氏的府邸,不欢迎风尘女子。”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死而复生,但是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不要污了我们宋氏的门楣,赶紧滚出去,不然莫怪我不客气,找人把你丢出去。”

  芷韵的脸色一白,紧紧咬住唇,漂亮的狐狸眼底已经涌上了泪珠,在略显昏暗的大殿里泛出细碎的光。

  宋音尘终于有机会说话了,他急急忙忙道:“芷韵姑娘确实是我所救,这段日子也一直同我在金陵,但我们自始至终只是知己好友。”

  “我所要共度一生的人并不是她,父亲,哥哥,你们误会了!”

  宋天铭只是瞪着眼睛,沉默不语,宋音歌则追问道:“那她人呢?你信上不是说,她会同你一起回来?”

  宋音尘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抹羞赧,柔情似水的桃花眼快速瞥了眼不远处那张精致含笑的脸,连声音都低了好一些:“那个,他说婚姻乃是大事,我们相识的时日还短,要多考验我一段时日,才决定要不要答应同我成婚。”

  “所以,现在不便面见家长。”

  宋天铭:“.....................”

  宋音歌:“................................”

  大殿内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