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器的针尖即将刺破眉心的刹那, 就被云栎潇的双指狠狠截住了,无法再逼近一分,可暗器自带的强大冲击力顷刻就震得他手臂发麻, 整个人踉跄后退了两步, 背脊抵到了宋音尘宽阔的胸膛后才停了下来。

  云栎潇咬牙忽略右臂的麻劲,站稳之后就立刻低头查看,发现这是他为三皇子所研制的最新暗器。

  这枚暗器通体漆黑,外型小巧,表面没有任何印记,看起来很是平平无奇,但其实杀伤力极大。

  暗器扎入人体后, 原本细微的针尖瞬间就能如同花苞一般绽放,固定住暗器不会脱落的同时, 又会因为震荡引燃内里的火药, 引发剧烈的爆炸。

  中招之人表面看起来安然无事,至多也就是留下一个针尖大小的创口, 但对人体的损伤比在体外爆炸要厉害得多, 他测试过爆炸所产生的最大冲击力可以轻易掀飞一个成年壮汉,完全可以一招毙命。

  就算是使用者出现失误,暗器没能刺入致命部位,没能对中招者造成致命损伤,也还有后招。

  云栎潇在暗器针尖上还涂抹了大量的麻痹之毒, 也能让中招者瞬间失去行动力,再构不成任何威胁。

  这暗器如此危险恐怖,对方竟将它直接冲着他们的脑门射来, 这是一出手就打算要他们性命,实属狠绝歹毒!

  随即一道粗犷的嗓音自不远处传来, 揭示了偷袭者的身份:“哟,这不是栎潇公子吗?我方才正在教导手下的将士如何使用这新制造的暗器,激动之余不小心手滑,惊吓到了栎潇公子,实在是抱歉。”

  云栎潇双眸微微一沉,勾起一抹冷笑,望着眼前这张浓眉大眼又惹人厌弃的脸,正是不日前因为自家小妾摸了不该摸的兵器,以至于毒发身亡,在羽氏兵器库向他发难的骁骑军副统领瞿天宸。

  云栎潇从不主动犯人,但也绝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这瞿天宸既然敢当众挑衅,他自然会还以颜色。

  刚要出手将这暗器原路奉还,二楼又起了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还带着不容人忽视的压迫感:“栎潇切勿动气!我这手下行事素来莽撞,冒犯之处还请担待些。再者他今日前来是担当侍卫遴选的考核官。如若碰着伤着,影响了接下来的侍卫遴选,可就得不偿失了。”

  云栎潇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念一动,抬眸向二楼看去,果见二楼站着一位身着暗金色常服,星眉剑目,气宇不凡的青年,常服上的暗金色龙图腾已然彰显了他尊贵的身份,正是明曜王朝的三皇子,也是羽寒月背后最大的靠山。

  明曜王朝冠以李姓,这代的皇子皆为初字辈,是期望他们坚守初心,守卫王朝,让李氏江山能够繁荣昌盛,延展千秋万代。

  “一叶一世界,世界一如初。”

  因而这三皇子名唤李初叶,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皇子之一。

  他此番言语,明面上是为了今日的侍卫遴选着想,暗地里不过是袒护自己那爱将瞿天宸罢了。

  云栎潇将暗器握在手心,扬起一抹笑容:“殿下这是许久未见栎潇,都不似从前那般照拂栎潇了?看样子栎潇平日里就该多多进宫,向殿下请安问好才是。”

  李初叶也笑着回道:“这栎潇弟弟都改口叫我殿下了,可见确实是生分不少。”

  云栎潇未答话,低头摩挲了下手里的暗器。

  李初叶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但也非常的护短,是以和手下将士们的关系都非常好,且善于筹谋,恩威并施,其实不失为一个储君的优秀人选。

  上一世,他也的确在夺嫡之路上获得了胜利,顺利登上了太子之位。

  可惜这一世……

  云栎潇心中暗叹,他会亲手斩断李初叶的君王之路,因为只要有他在,羽寒月就永远有所倚仗!

  既早晚会兵戎相见,云栎潇也不在乎今日得罪这李初叶一下,他现在就要当着这主子的面,痛打一下瞿天宸这条狗,看这畜生以后还敢不敢随便瞎了狗眼,肆意挑衅于他。

  说时迟那时快,云栎潇手中的暗器就毫不留情地飞了出去,正中瞿天宸身后那名将士的肩膀,将那名将士轰击出去,直接撞在了后面的柱子上,生死不知。

  李初叶目色猛然一沉,脸上的笑意也收了起来,垂垂盯着云栎潇,不发一言,但显然已在发怒边缘。

  常言道打狗也要看主人,这云栎潇此举摆明着是打他这个三皇子的脸!

  云栎潇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双手,笑得更为天真无邪,那双夺目的凤眼里波光流转,恍若全然没能看出李初叶已然动气:“瞿副统领是初叶哥哥的左膀右臂,今日又是来担任侍卫遴选的评审,我自不能不顾全大局伤他。”

  “可他方才这手一松,就差点要了我的性命。我虽想因着初叶哥哥的脸面就此放他一马,可实在是气不过!”

  “再者众目睽睽之下,若就这般将此事皆过,大家也会觉得当朝三皇子处事不公,偏私自己的手下,竟连手下当众意图谋害无辜之人性命都不管不顾,这传出去可有损初叶哥哥清誉。”

  “所以我对瞿副统领的手下小惩大诫一番,也好让瞿副统领日后愈加谨言慎行,以免身边之人跟着受累,初叶哥哥,你说是吧?”

  瞿天宸的脸色五彩斑斓,最后怒从心起,直接拍案而起:“云栎潇!这暗器是你亲手制作,上面所淬之毒也是你亲自调制,全世界最了解它的除了你还有谁?它怎可能要得了你的性命?!”

  “你方才这一出手,就将我的手下重伤,性命垂危,不日前我那刚及芨的小妾也因你的毒药而死,到底是谁在戕害无辜性命,还用说吗?”

  云栎潇万分厌弃地扫了瞿天宸一眼,就像是在看一个披着狗皮的人形蠢货,声音凉凉,带着毫不遮掩的瞧不起:“这要不了我的性命,是我有本事,不代表瞿副统领你没有过失。”

  说罢还忍不住笑出声,双臂环胸道:“瞿副统领身为初叶哥哥最得力的统领,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号的高手,竟然会失手到连小小一枚暗器都抓不住,实在难以想象你是如何在战场上骁勇杀敌的,竟然还有脸在这里大放厥词,这皮厚的程度,栎潇委实佩服。”

  “我若是瞿副统领,都恨不能立刻挖个地缝钻进去,多一秒都觉得丢人现眼!”

  瞿天宸气结:“你!”

  云栎潇完全不给瞿天宸说话的机会:“更何况我这毒药暗器,光靠嘴上教导怎能了解清楚?还是要亲自试了便知。我这也是在帮瞿副统领,尽快教会你的手下呢!”

  云栎潇再次抬头,扬声问李初叶:“初叶哥哥,我既没有伤了瞿副统领,又给自己出了气,你觉得这般处理,是否妥当?你可还生气?”

  瞿天宸出手挑衅云栎潇,并不是李初叶的授意,他方才出来为瞿天宸撑腰,不过是因为先前听瞿天宸报告了在羽氏兵器库的事,想借机敲打下云栎潇罢了,警告他莫要恃宠而骄,失了分寸,连他手下的人都敢不放在眼里。

  但李初叶并不是不辨是非之人,此事确实是瞿天宸有错在先,这无论是瞿天宸还是云栎潇,都是能助他大业的人才,一碗水虽不可能永远端平,亦不能偏袒太过。

  制衡才是关键。

  再者见云栎潇一脸的天真无邪,小嘴巴拉巴拉地说了那么一大通,活像春日枝头叽叽喳喳的小百灵鸟,心头涌起的怒气竟神奇般地消散了。

  李初叶不由无奈地笑了笑,云栎潇果真还是那个云栎潇,谁要是惹毛了他,当真是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

  难怪从前面对他二哥的殷切招揽,都能毫不给面子地拒绝,让他那二哥碰了一鼻子的灰。

  李初叶贵为皇子,身边的人对他皆是低眉顺眼,因而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倒是带给他难得的几分新鲜,于是不再追究,只是使了个眼色,让那瞿天宸别再闹了。

  处理完了下边的冲突,李初叶正打算回座位上喝盏茶,就听到边上有人语带不善地开口阴阳:“三弟平日里都是说一不二,今日被一个毛头小子当面顶撞,竟就这么算了?那可有失我们皇家威仪。”

  开口之人是李初叶的哥哥,明曜王朝二皇子李初时,羽寒阳的表哥,就是那位先前拉拢云栎潇不成,指使羽寒阳安排刺客暗杀云栎潇的人。

  李初叶愉悦地神色未变,坐下倒了盏茶,慢悠悠道:“栎潇这爆裂的性子,莫说这金陵,整个江湖都是无所不知,我又何必真为此动气?”

  “举凡大才皆有脾气,被他刺两句又如何?再者他也就是嘴上逞能,平日里我吩咐下去的事,他都是乖乖照做,半点都不含糊。”

  “小孩子嘛,我们这些做兄长的,总要多包容些才是。若只因为他一时忤逆,就心怀不满,要给他教训,甚至除之而后快,那才是真正的愚蠢。”

  “这栎潇弟弟为何不待见二哥,二哥难道还不明白?”

  李初时站在原地脸一阵红一阵白后,直接嚷道:“这神兵利器虽是好用,但三弟也要小心,有朝一日,被他狠狠反噬,到时候哭都来不及了!”

  尔后拂袖而去。

  *

  云栎潇见两位皇子都已经消失在露台,终于得空回头看看宋音尘,见宋音尘神色复杂,却并没有他所预料的大惊失色的怂样,云栎潇有些意外,随后低声问道:“方才的那二位,音尘哥哥可认识?”

  宋音尘双手揣着袖子回道:“家里以往举办宴席,有幸见过两面,自是认识的。”

  此刻人多眼杂,云栎潇不便多说,只是轻声叮嘱了一句:“现如今朝中形势复杂,此处不便同你多说,我方才见那二皇子的眼神,似乎对你有些兴趣。”

  “我今日要负责遴选考核,不能时刻在你身边,一会儿我们上去后,如若他主动同你说话,你回话务必要小心,别像平日里那般口无遮拦,给自己和宋氏招惹不必要的祸端。”

  宋音尘只是点头如捣蒜,并未多言。

  不过顷刻之后,云栎潇就觉得自己的担心实属多余了。

  这宋音尘在武学上确实是废物,但逢场作戏的本事堪称一绝,不过三两句话的工夫,就将话题从针锋相对,句句试探,自然地引到了各种江湖奇闻轶事之上,他和羽寒阳两人都是只专注于享乐的纨绔子,又许久未见,一搭一唱,气氛好不热闹,但半点都同正事无关。

  云栎潇暗中瞥了眼二皇子的神色,心中不觉笑了一声,恐怕现在这二皇子心里,该是暗骂羽寒阳真是个十足的蠢货了。

  这朝中现在就是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争宠日甚,无人能与这二人争锋。

  这二皇子是子以母贵,母亲是皇帝陛下最是宠爱的贵妃,无人出其右。

  三皇子是手握重兵,近几年来军功赫赫,可以说整个明曜王朝的安危都掌控在他手上。

  金陵城中各大世家的支持也是两相伯仲,要说这唯一的差距,那就是三皇子现在背后还有江湖势力,也就是羽寒月的鼎力支持。

  虽说羽寒阳才是羽氏的继承人,但他根本拿捏不住云栎潇,等同于废物一个,是以这二皇子大约想着,如若他现在能够招揽到宋氏的支持,于皇位而言,便更为万无一失。

  可这羽寒阳完全没有洞察到二皇子现下的心思,反而跟着宋音尘聊那些风花雪月,聊得如此热烈,这要搁他也得气死。

  云栎潇正暗暗看着好戏,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唤起:“栎潇。”

  是羽寒月来了。

  云栎潇向二位皇子示意后,便退了出去,见羽寒月就站在楼梯口,笑着道:“哥哥来了?”

  羽寒月见云栎潇穿着昨日他亲自送的衣衫,正高兴,就瞥到了云栎潇腰间的那枚橘红的狐狸尾巴,神情微微一变,装作不在意地问道:“这身衣裳很适合你,倒是怎么想起佩戴这狐狸尾巴了?”

  云栎潇自是故意的,穿这套衣服是因为刚和羽寒月和解,自然是要讨得他高兴,但同时也是要告诉他,永远不会有高枕无忧的时候了。

  羽寒月必须时刻警惕,时刻上心,时刻讨好,才有可能抓住他这个弟弟,不让他被别人拐跑。

  云栎潇低头看了眼狐狸尾巴,很是自然地回答:“今日晨起的时候翻衣柜找配饰,恰好就在角落里翻到了这条狐狸尾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买的,我瞧着颜色好看,很配哥哥送的这套衣服就给戴上了。”

  “哥哥是觉着不合适?那我摘下来...”

  羽寒月听云栎潇都忘了这狐狸尾巴是宋音尘所赠,心绪又经历了一遍跌宕起伏,急忙握住他的手,眼里的情意似乎要喷薄而出:“当然不是,我的宝贝弟弟佩戴什么都好看。时候不早了,我们先下去吧。”

  云栎潇今日也是要担当考核评审的,遂点点头,便率先迈开步子,羽寒月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同缓步下了楼。

  谁知到了楼下,拐角处竟站着一位面生的女子,瞧着衣着打扮应是一位侍女,见着云栎潇就行了个礼,笑着问道:“公子,请问可否见过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