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音尘衣衫凌乱, 前襟完全敞开,露出流畅有力的胸腹,一手摁着云栎潇的手, 一手捏着他的下巴, 两人的脸还凑得极近,就快要贴在一起了。

  宋音歌见到眼前的画面,急眼了,厉声喊道:“宋音尘,你在做什么???”

  宋音尘没想到哥哥会带着羽寒月突然闯入,见一众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一言难尽的回避表情,他常年出入烟花之地, 立刻就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赶忙松开云栎潇, 云栎潇压低声音, 急急地在他耳边说了句:“要是敢乱说话,我马上让蛊虫扎穿你的心!”

  宋音尘起身后, 云栎潇因为双手被绑着无法支撑, 在床榻上扭了好几下,才坐了起来,眼尾和薄唇都因为生气而泛着红,眼底更像是沾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好像被欺负得快要哭出来了, 引人想入非非。

  云栎潇现在没空关心自己的神情多么引人遐思,他正在飞速思索如何应对现下的尴尬局面。

  出现在宋音尘寝殿里,他有无数个理由可以拿来胡扯, 但这身夜行衣,他要如何解释?

  果然, 羽寒月目光扫过来,沉着声问道:“栎潇,你为何在宋公子房里,昨晚做什么去了?”

  云栎潇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借口,只能先想办法糊弄过去,他垂下眼眸,颇有些做了亏心事,不敢面对哥哥的怯懦感,可怜兮兮地央道:“哥,此处说话不方便,我回去再跟你解释,可以吗?”

  羽寒月抿着唇,许是被他这模样弄得心软,许是想到了其他什么,不方便点破,只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再看到他手腕之间绑着的黑色衣带,都将白嫩的皮肤磨出了红痕,强忍住怒气:“宋二公子,不知道栎潇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需要被你用里衣的带子这般捆绑?”

  刚发生了芷韵的那件荒唐事,现在又看到宋音尘衣衫不整的把云栎潇压在榻上动手动脚,再加上前两次的调戏,宋音歌愈发觉得宋音尘一定干了更为荒唐的事,为了避免宋氏成为更大的笑话,宋音歌厉声追问:“你老实交代,刚才到底在做什么?快解开云公子的手!”

  宋音尘跪坐在榻上,侧身解开捆绑着云栎潇的衣带,轻轻瞥了眼现在垂着睫毛,咬住唇,沉默不语,完全没了盛气凌人气势的云栎潇。

  从方才的表现来看,云栎潇昨晚一定是瞒着羽寒月出去办了什么事,还没来得及换下这夜行衣,就突然在这里被羽寒月撞上了,一时编不出合适的借口,只能先拖延着。

  再想到那不知真假的蛊,宋音尘决定先帮他将这个谎圆过去,后续再借这个把柄,“好好”和他聊一聊。

  宋音尘轻轻咳嗽了声:“哥,将侍卫们都遣出去。”

  宋音歌立即反应过来,如果真是荒唐事,比如“宋氏二公子非但喜欢流连烟花之地,还有龙阳之好,对象还是羽氏那位未及弱冠的少主”这样的惊天秘闻,确实不能被更多人听了去,就冲方才那一幕,他稍后还要责令这些侍卫管好自己的嘴,于是挥手让侍卫们都出去,并紧紧关上了门。

  宋音尘装作余怒未消的样子,蹙着眉心,态度生硬冷淡:“栎潇弟弟告诉我,我身上的梦寐暂时性解了,但往后还需要服药,因为他还未研制出完全解了这毒的解药。”

  “我并不相信他说的话,我认为是他对我有成见,有意作弄我,才故意不给我完全解毒,不然为何同样中了梦寐的他,却安然无事?”

  “没想到栎潇弟弟言辞激烈,说是因为他自小服毒体质特殊,天赋异禀,还一直攻击我是废物,太过猖狂,恃宠而骄,所以我想要替寒月兄,好好揍他一顿,他今年好说也十五了,出门在外也该懂点事了。”

  羽寒月脸色十分难看,都隐隐发青:“那还真是劳烦音尘弟弟操心了,大约是我这个哥哥当的不称职,都需要旁人来替我管教弟弟了!”

  宋音尘虽不服气,但还是退了一步:“抱歉,因为芷韵姑娘昨日自尽,我心情实在不好,迁怒了栎潇弟弟,是我的问题。”

  宋音歌见宋音尘色厉荏苒,知弟莫若兄,云栎潇又穿着夜行衣,与其等到云栎潇回去后胡乱攀扯,不如现下就说个明白,不给羽氏乱扣帽子的机会:“若只是前来告知解药的事,云公子何需穿着夜行衣?”

  云栎潇一样跪坐着,搁在腿边的手指无意识地屈了一下,恰好被宋音尘看见了。

  这从见面开始,就一直张牙舞爪的小疯子,第一次露出这种不知所措的小动作,宋音尘是个怜香惜玉的,见到美人无措本能地要出手相护,不由自主地捏了捏他的手指表示安抚,又说道:“既然哥哥非要刨根问底,那我就招了,我让侍卫们将芷韵埋在后山了!但他们都不肯替我祭拜,我又在禁足,便拜托栎潇弟弟替我前去。”

  “栎潇弟弟起初懒得理我,但看在龙涎香珍贵的份上,勉强答应了这笔交易,所以才穿着夜行衣前来我的寝殿,只是想告知一下事情办妥了,并取龙涎香。”

  宋音歌一脸惊讶,随后气到拂袖:“父亲已经下令将那芷韵退回藏香阁,你竟然敢瞒天过海将她下葬!还葬在宋氏后山,你是存了心要让宋氏颜面过不去!”

  “做都做了,难不成还重新把人挖出来?我安排侍卫将她安葬在后山的山坳里,那里人迹罕至,左右也是荒废着,就当给这可怜人一座荒坟,有何不可?”宋音尘脸上带着不忿,眉宇间皆是悲戚,“如果哥哥想要将此事上报给父亲,我没有意见,所有的惩罚都冲我一个人来!”

  宋音歌平日里温文儒雅,此时被气得拔高嗓门,屋顶的瓦片都好似被震动了:“你!难怪父亲气得不见你,你实在是太荒唐了!!”

  宋音歌急忙向羽寒月作了个揖:“羽公子实在是抱歉,还请不要和我这个荒唐无脑的弟弟一般见识,至于那龙涎香,我稍后就派人送去别院。”

  羽寒月今日着实是动怒了,连表面的谦逊友善都做不到了,全然不搭理宋音歌,只是眼神冷冷地扫过床榻:“栎潇,你还想留在这床榻上到几时?”

  云栎潇抬起头,慌乱下榻,不发一言地跟着羽寒月离开了宋音尘的寝殿。

  *

  宋音尘的觅音楼离别院有一段距离,一路上羽寒月都独自走在前面,身上的威压让宋氏的下人都退避三舍,云栎潇一声不吭地跟着,心中已有对策。

  如果他推测的没错,非但可以借此圆谎,还能让羽寒月对他的感情更进一步。

  果然进了屋内后,羽寒月见他关上了门,就马上训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听宋音尘的话了,他派你去做事,你就去?”

  云栎潇转过身来,头故意低着,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双手捏住夜行衣的裤缝,一副做错事委屈巴巴的样子,说话声也轻得像蚊子:“哥,我怎可能听他的指派?只是那龙涎香实在难得,小药庐里最后的一些,年前都拿去给你制了安神的熏香,现下是一点库存都没了,宋废物…宋音尘既然愿意相送,只是要求我替他跑一次后山祭拜个死人罢了,我觉得并无不可……”

  云栎潇见羽寒月提起茶壶的手一滞,面色果然缓和了几分:“我知道你对名贵草药都很有兴趣,但这龙涎香没了,为何不早些和我说?我可以派人替你去寻。”

  云栎潇噘起嘴说道:“这等小事,我不想麻烦哥哥,我吩咐医馆去寻了,只是还未曾寻到,恰好宋废物说他手里有很多…”

  羽寒月不会怀疑他有异心,但也没那么容易被糊弄,云栎潇见他倒了杯茶坐下后,抿了一口又问:“那他又为何对你动手?”

  云栎潇心头松了一些,他知道羽寒月这么问,便是信了他刚才编造的那些理由,至于为何动手……

  绝妙的谎言都是真假参半,云栎潇回答道:“因为他的毒没有完全解,确实是我故意的。”

  羽寒月放下茶盏,抬头望过来,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你的意思是?”

  云栎潇收起了可怜巴巴的样子,顷刻间变得自信满满得意洋洋,连腰板都挺直了:“完全解了这个毒,对我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但他是宋氏的人,这次又不是我们下的毒,为何要给他全解了呢?”

  “这宋音尘虽然是个废物,但也是名正言顺的宋家公子,我觉着用毒牵制着他,将来对哥哥,总是有百利而无一弊吧?”

  “但他不信我的解释,认定是我有意刁难,所以我们就吵了起来,后面还动上了手,接着哥哥和宋音歌就进来了。”

  羽寒月未曾想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唤道:“…栎潇。”

  云栎潇迎着羽寒月明显动容了的眼睛,认真道:“哥哥,你放心,我不会露马脚的。在毒药方面,没人会比我懂,我说不能全解,就是不能。”

  羽寒月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双手重重按在他肩膀上,回忆起宋音尘衣衫不整的把云栎潇按在床榻里的样子,他心头的怒火就有些难以自抑。

  他方才进入寝殿,第一眼竟真以为,宋音尘在对云栎潇用强,险些就拔剑刺了这宋音尘。

  他不允许,任何人碰触云栎潇。

  云栎潇听到羽寒月哑着嗓子道:“以后做这些事之前,先和我商量,那宋音尘风流浪荡,到处留情,不是个好人,你年纪还小,我怕你会受欺负。”

  至于是哪方面的欺负,云栎潇从羽寒月刚才妒忌和恨意交织的眼神里就已然猜到了,但他全然当作不知道。

  只是勾起唇,充满自信地说道:“哥哥不用担心,他就是一个废物,怎可能真的打过我?今日不过是我运功从后山回来体力不济,被他趁虚而入罢了!”

  云栎潇瞳孔亮如星辰,睫毛像蝶翼一般伸展,身上清冷的梅花香丝丝缕缕的侵占羽寒月的呼吸,少年这不知情爱为何物的单纯模样,让他心头的火气渐渐消散了,只剩下柔软和疼惜:“一定要和我商量,这是哥哥对你的要求。”

  云栎潇噘着嘴,故作无奈地吐出一句:“知道了。”

  羽寒月扶着他的肩膀将他转过身,往浴堂那边推:“身子还没好,又奔波了一夜,沐浴更衣完后就上榻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回金陵了。”

  云栎潇拿着里衣,听到羽寒月离开关门的声音,浴池里的水映出他的脸,瞳孔里的笑意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悲凉和决绝,还有一丝隐隐的快意:“哥哥,恭喜啊,终于知道了嫉妒为何物。”

  “恍如被置身于烈焰中炙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钝痛和酸楚,无时无刻想要占有却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只能远远看着的滋味,以后会无时无刻地侵占你的心,你要怎样去消解呢?”

  云栎潇伸出手,轻轻拨弄浴池里的水,漂亮的倒影变得扭曲而模糊,他轻笑了一声:“费尽心思博我欢心吗?”

  “太晚了,因为你早就把我弄丢了。”

  “那个无怨无悔爱过你的云栎潇,被你亲手埋葬在了那座地牢里,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