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累了, 也饿了,盛焚意给他端来一杯热牛奶和一块吐司面包,不是什么大牌子, 是速食产品, 可观泠没有嫌弃,他格外珍惜、又百般感激地对盛焚意说了谢谢,声音哭哑了,讲起话来像撒娇。

  盛焚意面无表情移开目光,他才小口吃起东西来。

  面包都是端端正正拿两只手握住边角,咬住面包的面积不会大过唇瓣闭合时的大小,吞咽时也没有发出声音, 从小礼仪教师就这样教导他,早就刻入骨子成为本能, 落魄成现在这个可怜样子也放不下小少爷的架子。

  盛焚意坐在他旁边, 等他吃完后,盛焚意很自然地、像做过无数次地接过他手里的盛牛奶的一次性纸杯和装面包的塑料袋子, 一眼不看地扔进了垃圾桶, 而后盛焚意起身,朝客厅中央那个圆桌走去,他站在桌边,抽了一张消毒纸巾擦拭手指。

  观泠缩了缩脖子,低头看自己的手, 手上没有脏东西呀……可盛焚意却这样嫌弃吗?他知道盛焚意有洁癖,不会留下别人用过的东西,观泠小时候就很明白, 可他还是莫名难过起来,他自暴自弃, 觉得自己真矫情。

  盛焚意擦完手指后没坐回来,和观泠隔了一段距离,他站在桌边,修长的身形微侧,狐眼轻掀盯着观泠,“要洗澡吗?”

  “可是……宝宝。”观泠无知极了,他不知道怀孕了可不可以洗澡,宝宝如果不喜欢水怎么办,会不会在他肚子里难受得哭呢。

  “他睡着了,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盛焚意说。

  观泠这才安心,他抬手,在室内坐了一会儿体温回暖,掌心隔着一件湿透了的黑T恤抚摸肚子,肚子还是平坦的,他的肚子没多少肉,薄得要命,他感受不到宝宝的存在,可却本能地知道自己真的怀孕了,哪怕还没有真的去医院做检查,检查?对呀,还要做检查呢,但是不是要花钱……该怎么和盛焚意说呢?你借我一点钱……我去医院做检查,到时候我会还你……吗?

  “你好像很担心你的肚子,明天要跟我去医院做检查么?”盛焚意说完,他唇瓣轻启,冷淡道:“但在那之前,去洗澡吧。”

  观泠点了点头,“谢、谢谢你。”

  “嗯。”盛焚意眯了眯眼,黑色的眼珠毫无光泽。

  观泠进洗手间洗澡之前,盛焚意给他拿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这是盛焚意的衣服,观泠哪怕还没穿上都知道会很大,会遮到他的膝盖骨,盛焚意像是知道会这样,所以没有给他准备裤子,可是他想要穿裤子……不然空荡荡得在盛焚意面前走来走去,实在是太奇怪了,他又不敢向盛焚意提更多要求,他怕盛焚意觉得自己烦,盛焚意家里不会有符合他体型的裤子的,他难不成还要无理取闹让盛焚意冒着雨出去给他买吗?

  那样不好。

  太麻烦盛焚意了。

  观泠咽了咽嗓子,把盛焚意给他的衬衫握在手里,手指摩挲着并不光滑的廉价布料,他抬眼,对盛焚意又说了一遍谢谢。

  他说了太多次谢谢,可盛焚意没有一丝烦躁,这让他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记忆里的盛焚意很讨厌别人对他重复性讲话,盛焚意会冷冰冰地盯着那人,直到那人吓得浑身冒出冷汗一边嘟囔盛焚意是怪人,一边脸色惨白地逃跑。

  可他今晚对盛焚意说了这么多遍谢谢,盛焚意却没有生气,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他甚至有过那么一瞬间,产生幻觉似的看到盛焚意的眼里有一抹寡淡的笑意。

  他疑惑地抬头,一双圆润的眼望着盛焚意,他的眼长得没有一丝攻击性,眼尾下垂,眼圈泛红,泪淋淋得很乖很可爱,盛焚意的眼却狭长锐利,像傲如霜雪的刀。

  盛焚意眼珠轻瞥,对上观泠的眼。

  观泠吓了一跳,连忙进了洗手间,把门关上后,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可他想到地上凉,可能会让宝宝不舒服,他撑着墙站起来,眼前一片发晕,太黑了,他意识到洗手间没有开灯。

  观泠摩挲着找到了开关,这时却想起一个月前第一次来到这个出租屋,盛焚意对他说洗手间的灯坏了,他手一顿,下意识觉得现在的灯还是坏的,因为盛焚意不会骗他。

  可他手指意外按到了开关,灯亮了,还是暖灯,刹那间温暖了他瑟瑟发抖的身体,他没有怀疑过盛焚意上回说的灯坏是假话,他只觉得是盛焚意把灯修好了而已。

  他毫无防备地脱掉身上的衣服,想起上一回盛焚意教他的方法,有些生疏地拧开花洒的开关,调了刚刚好的温度,热水哗啦啦流出来浇满他的身体,他舒服极了,在花洒下仰起一张小脸,水流慢慢沿着他闭着的眉眼流到细白的下巴,下巴被一热就红了,水珠滴答滴答顺着修长的脖子往下洒,落在他的小腹时他的掌心挡住肚子,怕水流进去让宝宝不舒服。

  “你真的睡着了吗?”观泠很小声地说:“意意说你睡着了。”

  宝宝没有办法回答他的话,因为宝宝只有一个月。

  观泠傻傻地意识到这一点,他觉得自己太笨了,可还是不甘心地继续讲话,像是把宝宝当成了一个精神寄托,“意意说,他会养我们的,宝宝,你不要害怕,妈妈会把你生下来的,妈妈……会为了你努力活下去的,希望你出生后,不要嫌弃我没用……妈妈最喜欢你了。”

  水流声哗哗地冲刷过观泠瘦小的身躯,雪白的皮肤在灯光下像是羊脂玉般柔软,他太年轻了,身体却没有一丝青涩感,大腿丰腴的弧度被水流覆盖,像穿了一层马油白丝袜,他对宝宝说完可怜的话后,他抬起胳膊擦了一把眼泪,拿起打泡网,挤上沐浴乳后搓了搓,绵绵白白的泡沫立马沾满他的双手,他微微俯身,背对洗手间的门弯下腰,去擦拭小腿上沾到的一些泥巴,是上楼前不小心溅到的,他要洗得干干净净,不把盛焚意的家弄脏。

  观泠洗得太认真了,不知道洗手间的门没有关好,像是他粗心忘记关的,又像是,被门外人打开的。

  沿着门的这道缝隙,盛焚意将他窥探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