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玄幻奇幻>师父他貌美心黑>第050章 好梦,师父

  腰带远不如鞭子纤细,君莫却不知用了什么手劲,抽下去时布帛应声撕裂,霎时皮开肉绽。

  苏殷原本就体力不支,踉跄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晕死过去,却又硬挺挺地撑住了。

  临羡脸色微变,知道苏殷真能不要命地和君莫死磕到底,眼见第二鞭就要落下,她连忙上前一步,高声道:“谷主手下留情!笼中人伤口本就难以愈合,少主失血过多,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疗伤才是!”

  君莫手上一顿,目光森冷地盯着苏殷肩上的伤口。他本就只想给苏殷一点颜色瞧瞧,正想找个台阶给两人下,怎料对方又死性不改地仰起头,直冲冲地朝着自己吼道:“你不就是喜欢当众叫我难堪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就是去刺杀亓刃了!我有什么错?我没错!”

  临羡拱着手石化在原地,小少主义无反顾要和谷主作对,别说自己一介女流,就算十个靖宏都拉不回来。

  君莫的脸色不可谓不精彩,他似是气急,“哈”了一声,“好啊!没想到本宫还教出了个硬骨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本宫早就警告过你,也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你还真敢不知死活地去刺杀亓刃!莽夫!愚不可及!”

  原来这人早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亏自己在隐瞒他后还生出了几分愧疚。

  苏殷同样怒极,“硬骨头也好,莽夫也罢,不都是你一手教导出来的?!你明知道我要做什么,还是放任我去做了,不也存了指望我杀了亓刃的心思,之前又何必假惺惺地来问我原委!咱们半斤八两,谁也怨不得谁!”

  身上又挨了一鞭,苏殷出于本能瑟缩了一下,看着那玉扣镶嵌的银腰带遍体生寒,又不想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继续顶嘴道:“徒儿什么都怕,唯独不怕疼!您尽管抽,抽尽兴了就放了古宁,此事和他无关!”

  地上的古宁闻言都想去捂他那张不知天高地厚的嘴,小祖宗什么都敢说,认了死理,真敢把命都搭进去!

  君莫不欲与他争辩,腰带劈头盖脸地朝他抽去。

  苏殷再怎么说也是凡胎肉身,哪会不知疼,没几下就蜷缩着身子滚落在地,偏生咬死了牙关,打死不喊一句疼。

  古宁眼见他被抽成了血人,顾不得身上疼痛,将他护在身下,“谷主别打了!少主会没命的!少主,你快认个错啊!”

  言婼风等一干人也终于反应过来,纷纷跪地求情,“谷主息怒!”

  君莫扶着腰侧,扯松了领口,雪白的里衣上露出了干涸的血迹。他狠狠地将腰带摔在地上,一脚踹开苏殷身上的古宁,“滚!”

  苏殷也不知身上流的是汗还是血,只将自己缩得更小试图躲避伤害。

  须臾,他的下巴被君莫挑起。他吃力地看向逼近自己的男人,那张一成不变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隐藏在面皮下的疯狂与残虐得以见光,气势汹汹地朝自己扑将而来。

  “你可知错?”

  知错?他恶狠狠地瞪回去,刚想反驳,却不经意瞥到了君莫乌紫的指尖。

  心坎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戳中了,他一下咬住嘴唇,只觉得空气都变得稀薄了,嗓子眼里像是哽了团棉花,苦涩又难受。

  黛青说过,身中半月寒者须得平心静气,若是心神紊乱,便会刺激毒性频发。

  君莫,又毒发了……

  因为自己不知好歹,因为自己顶嘴……可是,自己没错!

  君莫见他垂着眼帘不语,当他终于知晓厉害,抓着他的衣襟把他甩到了床上。

  “都滚出去!”

  临羡欲言又止,就听君莫又言,“药箱留下,出去!”

  众人不敢多说,逐一离去。

  君莫压下火气,从药箱中翻出金疮药,“把衣服脱了。”

  身上的衣服早就破得不成样子,几根布条稀稀拉拉地挂在肩膀上,苏殷习惯了君莫给自己敷药,也不废话,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露出满身伤痕。

  君莫看着他肩头尚在渗血的伤口皱起眉头,手上不客气的将金疮药一倾。苏殷倒抽一口冷气,额发被冷汗浸得湿透,胸膛不断起伏,嘴边溢出细碎的呻吟。

  正痛得身体打摆子时,眼前出现了一段白皙的腕子,上头还印着一排浅色的牙印。

  他浑浑噩噩地看了君莫一眼,只听对方漠然道:“痛就咬着。”

  这人八成是有病,他呸了一声,“哪个娘们咬的就找她去,这招对老子没用。”

  娘们,老子,怎么说曾经也是皇室礼仪熏陶出来的皇子,这满嘴胡言乱语简直不堪入耳。君莫眯着双眼,嘴角却缓缓勾起,“我怎么不知道殷儿是个姑娘?”

  苏殷猛然反应过来,这牙印是当初入药时自己受不得痛,在君莫腕上留下的,没想到印子到现在还在。然而紧随而来他又想到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吻,登时又恨又厌,说不出话来了。

  金凌门的药去个牙印还不简单?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就没有一道留疤的,可君莫偏偏把这牙印留了下来,不是有病是什么?!

  苏殷在君莫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他这身鞭痕看着狰狞可怖,实际并未伤及内里,否则这条小命还不够君莫抽一鞭子的。君莫为他细细撒上药后,又以掌敷于淤青处,苏殷霎时被烫着了一般弹开几寸。

  “知道疼了?”君莫捉着他的手臂,身体又凑近几分,毫不留情地揉搓下去,“淤血揉开了才好得快。”

  这哪是疼不疼的问题,苏殷尚且弄不清自己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只觉得君莫掌心火热,烫的自己皮肤泛红,头顶冒烟。

  到底哪根筋搭错了?先是心软,再是心慌,君莫又不是什么阎王罗刹,自己见了他怎的怂成这副熊样?

  苏殷身上痒痒肉本来就多,没揉一会就龇牙咧嘴地想要躲开,谁知弄巧成拙,手在床沿上撑了空,紧接着腰肢被一把捞住,上半身牢牢贴在了君莫腿上。

  君莫并未看出他的异样,怀里像是揽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低声道:“别乱动,伤口又裂了。”

  苏殷安分下来,侧着脸,眨了眨眼,鼻尖微微耸动,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君莫腰侧的衣服上湿了一片,洇出了深色的血迹……因着穿了一身的黑,苏殷之前并未看出他受伤了。

  喉咙里那团棉花又开始不上不下,他心烦意乱地问,“你受伤了?”

  君莫手上不停,轻轻“嗯”了声,“无崖山之行不大顺利,此剑有灵,不甘于供我驱策,废了些功夫才将它带回来。”

  苏殷知道事实肯定没有他说的这么简单,安静了半晌,又道:“你这么想要这把剑,是不是等我杀了亓刃,你就会杀了我?”

  虽然早就知道答案,可他心头还是不可避免地涌出伤感,连带着鼻尖也泛了酸。

  “你不该去刺杀亓刃,如今已经打草惊蛇,你能从将军府中逃脱,亓刃必定会对林纪有所怀疑。”君莫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手上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苏殷情绪不稳,半撑起身子看他,“你知道我要去的是不是?你知道我有可能会死在林府,你还是放任我去了。在你眼里,我的命算什么?还是说我死了,正好能遂了你的心意取我的心头血?”

  他忽地想起曾经亓容将自己弃于光武街上,恍然大悟自己这股怒火源自何处。他在害怕,害怕重蹈覆辙,害怕沦为君莫手里的一颗弃子,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再一次抛弃。

  君莫静静凝视着他,少年的五官长开了许多,原本柔和的脸部线条也渐渐有了男性的钝感,只是那随了母亲的眉眼愈发美艳多情,如今眼角通红的隐忍模样竟平添出了一分妩媚。

  他几乎见证了苏殷从孩童成长至少年的所有模样,在他眼里,苏殷可以是纤细的,可以是柔弱的,可以是娇气的,却唯独没有和妩媚二字产生过任何联系。

  君莫微微怔忡,揩去苏殷眼角零星的泪水,忘记了回答他的问题。

  苏殷没来由地觉着委屈,身下君莫沾着血的布料又让他心惊。百感交集中他只觉自己的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疼,它像是有了自己的思想,不知痛般在胸腔里头作天作地。他压根分不清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情从何而来,只觉得自己像是变了个人,对君莫的任何一句话语都变得敏感多疑。

  “横竖你都是要我的命,我也不需要你可怜我!”

  “没有。”

  “什么?”他双眼湿润地盯着君莫。

  君莫捧起他的脸颊,与他四目相对,见他胆怯地垂下眼,柔声道:“殷儿,看着我。”

  苏殷抬眼,又慌张地错开,复又看回去。君莫的双眼形状完美,眼里似乎含着宠爱,又似乎是无奈,让他感到熟悉又陌生。

  “殷儿你总是口不择言,说些让自己后悔的话。取剑是因为不管谁拿了剑我都难以安心,放任你去是因为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林纪能护你出来。你该知道刺杀亓刃并不是想象中那般容易,这样才能静心习武。”

  苏殷似乎有些理解了他的用意,面露懊恼之色,“我害婼云姐姐受了重伤,她为亓刃挡了一刀,我刺伤了她……”

  君莫胳膊一紧,苏殷这才发现自己几乎是以一个暧昧的姿势伏在君莫怀里的。然而对方并没察觉到有何不妥,甚至还体贴地扯过被子为他盖上,顺手隔着被子重新揽住了他。

  更糟糕的是,他居然并不反感君莫的碰触。

  他不知道是自己过于敏感还是君莫过于迟钝,但这显然超出了他对师徒情谊的认知。

  “是言婼云为亓刃挡的刀?”

  听他语气不善,苏殷解释道:“沉单时时刻刻跟着亓刃,若不是婼云姐姐挡这一下,我怕是已经死在了沉单掌下。”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刺杀虽然失败,婼云却也假戏真做了一回。有了这场舍命相救,亓刃再多疑,假以时日,也难免会对她卸下心防。”君莫扶着苏殷躺下,“你脸色很差,睡会吧。”

  苏殷几乎没有经过思考,伸手就抓住了君莫的衣袖。君莫身形一顿,他又触电般撒开了手,却还是磕磕绊绊地问道:“师父……伤口处理了吗?”

  君莫没有回头,双手轻拢成拳,这声小心翼翼的师父带着讨好的意味。他不是没有察觉到苏殷对自己产生了一种近乎于病态的好感,就类似于弱者对强者本能的依赖。

  “处理过了。”

  苏殷把被子堆高了些,明明虚弱到说话都气若游丝,露出的一双狐狸眼却炯炯有神。

  他心里清楚得很,棍棒加蜜糖是君莫的惯用伎俩,可对他而言就是受用。譬如现在他明明应该为了那顿鞭打生气,但在君莫的三言两语下,他已经化开了心结。

  “师父,可不可以……”接下去的话语有些难以启齿,他斟酌着,脸憋得通红,就是捋不直舌头说不出口。

  “有什么事等你醒来再说,我……”

  “师父!可不可以再陪我一会!”苏殷紧闭双眼,手指无措地拽紧被角,破罐子破摔般喊道。

  君莫跨出的脚调转了方向,转身看到小徒弟整张脸都埋进了褥子里,只露出竖着的马尾,像极了一只竖耳偷听的小狐狸。

  他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食指勾住苏殷的发带轻轻用力,柔顺的长发顷刻散在了被面上。

  “师父?”

  苏殷疑惑地掀开被子,脑袋就被揉了一把。

  “我在这,睡吧。”

  烛火一跳,屋内恢复寂静。君莫和衣躺在苏殷身边,没有再触碰他。

  黑暗中苏殷的嗅觉更是灵敏,从满屋子的血腥味中嗅出了一丝冷幽清香,如同新落的雪擦过枝头的红梅,沾染了香气还不自知,闻着缥缈而不真实。

  “师父,是你身上的味道吗?真好闻。”

  苏殷把声音压得很低,透着股孩子气。

  “嗯。”

  苏殷往床内拱了拱,又把被子往君莫的方向推了推,一摸才发现两人之间的空隙大到还能再塞下一人。

  师徒关系,真是太见外了。

  他想了想,脚往墙上一蹬,结果没掌握好力道,退的太狠,后背撞在了君莫的手臂上,登时疼得“嗷”了一声。

  “别乱动,伤到哪了?”

  “背上……”

  他逼出了几滴鳄鱼泪,想趁此机会装装可怜让君莫对自个儿好点,别动不动的就发疯,整个人就被囫囵个地用被子包住了。而后腰间一紧,君莫连人带被,将他拥进了怀里。

  苏殷曾经与苏祈、苏翊,甚至是亓容都同榻而眠过,从未觉得有何奇怪之处。君莫同样是个男人,可此刻他怀里就像揣了只上蹿下跳的兔子,惴惴不安又惊险刺激,连手指脚趾都蜷缩了起来。浅浅的呼吸在耳后拂过,他像个尝了五石散的瘾君子,深深吸了一口,那点伶仃的冷香被统统吸入了鼻腔,全是让他着迷的,属于君莫的味道。

  “你身上的味道真的很熟悉,我到底在哪闻过……”

  “嘘……”

  君莫缓缓睁开双眸,眼里一片清明,他几乎是贴着苏殷的耳廓说道:“殷儿,我累了,睡吧。”

  这声音不同往日温润,沙沙地撩动着耳膜,苏殷从里面听出了些许疲惫。

  背靠着君莫温热的胸膛,他闭上眼,轻声道:“好梦,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