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正中小柔的胸口, 她只觉得一阵剧痛,心口像是撕裂一般,她眼睁睁看着拔出匕首时喷溅而出的血液, 有几处甚至溅到了自己的眼皮上,脸颊上, 它们就像虫子似的慢慢在她的皮肤上蠕动,很痒, 她很想去擦,去拂, 可她的手根本动弹不得。

  她听见匕首尖上的血滴到地上的声音,滴答滴答,她仍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那是和她一模一样的, 另一个“自己”,又是完全不同的“自己”!

  “小柔!小柔!——”

  小柔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唤她, 她的身体伴随着声音摇晃,摇晃到她睁开了眼睛才发现面前是余夏凑近的脸, 她们仍旧在那间破房子里, 稍微动弹一下就咯吱咯吱响的破烂床上。

  “别怕, 你只是做噩梦了!”余夏温柔的安抚着。

  小柔迷茫的看着她, 那个梦带来的恐惧让她一头扎进余夏怀里,手自然而然的抬起抱住了余夏的腰,那样紧,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好像曾经她无数次的做过这个动作。

  “是个很吓人的梦么?”余夏担忧的询问, 又矛盾的享受着这种被需要的亲近。

  此时外面天色刚蒙蒙亮,余夏抱着难得乖顺的小柔说, “睡饱么?”感觉到怀里的乖乖点头,余夏眼中一亮,“要不我们现在出发,这样也能早点入城吃到好吃的早饭。”这话本来很正常,但余夏说得小心翼翼,她心里打着另外的小算盘。

  他们一行人轻手轻脚的起身打点,临走时,余夏更是叫来了屋主老翁,他把一个袋碎银子交到他手里,老翁再□□却,明明已经收了许多钱,都够他们三口人一年的口粮了,又怎么敢再伸手,他一辈子都是本分人,无功不受禄的道理还是懂的。说什么都不该再收了,余夏只说“昨夜不小心睡坏了你们的床,给您孙女屋子添置一个新床铺吧!”老翁听罢顿感震惊。

  小柔垂着后腰,走过来幽幽的说道,“那床有够破的,我腰都要睡断了,你快买个新的吧!”余夏听她这么说,忙关切的问,“睡得不舒服么,怎么昨晚不和我说,还难受着?我帮你揉揉吧!”

  老翁看着两人的背影,由震惊变为惊恐,而后看着手里那一袋子碎银子,又眼含热泪。他颤颤巍巍的跪下来朝着她们的背影磕了头,“谢谢大善人了,以后每逢初一十五,老朽这一家三口必定拜菩萨为大善人祈福,保佑大善人长命百岁...一家人平安健康!”

  马车行了一个时辰,彼时天已经大亮,从小窗向外看还能看到土路上三三两两赶路的人,余夏只觉心情大好,毕竟耳边没有扰人的鸭子乱叫,眼前也没有那碍眼的人,她心想就算孙云逸那小子醒来发现她们已经走了,再追过来也已经来不及了。

  余夏看身边的小柔似乎也已经忘了孙云逸这个人,她顿时得意起来,她要是有尾巴估计都能翘上天。

  {看吧,臭小子,小柔她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

  小柔和以往相比确实有些沉默,她仍旧纠结于那个梦,不只是那个梦太真实了,还因为她还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她觉得那个和她一样的人正伴着她左右,这让她有些恐惧。

  “还在纠结那个梦么?”余夏不忘帮她揉腰,小柔心思放在别处,喃喃的说,“就是有些害怕。”

  “别担心,梦啊都是反的。要不,这样吧,以后我们晚上住一间房,我在你身边的话,你就不会做噩梦了。”余夏只是试探的问问,却没想到小柔真的答应了。她惯常别别扭扭,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好哄,而实际小柔的心思想的却是另一种,她的预感告诉她,今早若是没有余夏叫她,她恐怕...再难醒来。

  小柔不知道这种想法因何而来,可能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希望这个感觉是错的。

  余夏临时改了高能计划的路,因为她在查看地图的时候发现,现在所在的地方距离王慕倾外公的老家很近,她想起来了去年过年时,她们还说要带着外公外婆去踏青游玩,后来,待到春暖花开,她们准备接老两口时才被告知他们已经回了老家,为此王慕倾还遗憾的偷偷哭过。

  所以余夏就想着,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带老两口出去游玩游玩,她想得好,还盘算着多在这里陪他们几日,她想啊就算旁边的王慕倾变成了小柔,就算小柔根本就不知道外公外婆的好,那也没有关系,她还在,她记得王慕倾说过外公外婆的好,在王慕倾不在的时间里,她代替她去完成她想做的事,她想尽的孝。

  那个村子拐弯抹角特别难找,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打听到这个破败的小村子,村里大部人是老弱病残,不是耳背就是讲不了官话,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能听懂说话的,又说没有白松这号人。

  余夏不甘心白跑一趟,便挨家挨户的去找,她后来也不说白松的名字,而是形容外貌,白胡子,很精神的一个老头儿,在京城当过大官。她这般总结曾在京城里呼风唤雨的权臣。

  “你说的是白老头夫妻俩吧,奇怪,也不像是当过官的啊,但确实是去年搬回来的,说是儿子女婿都在京城!”一个四十左右岁的男人扛着锄头经过,在得到余夏肯定的答案后,他大叹一口气说,“你们怎么才来啊,他们夫妻俩去年的时候已经去世了!”

  直到站在那简陋的墓地前,余夏都不敢相信。

  男人回忆的说起老两口,说是去年五月份,夫妻俩搬回来住,他们住在简易的破草屋里...

  外公有时候去附近钓鱼,外婆就坐在他旁边做些针线活儿,偶尔外公会拿着一两个铜钱偷偷的和他换一碗酒喝,外婆会揪着他的耳朵,骂他老馋鬼。尽管老两口生活不太富裕的样子,粗茶淡饭,但互相扶持,感情很好。那样的日子只过了两个月,七月份,王慕倾的外婆就去了,据说是在睡梦中没的,外公倔强,拿着锹一边抹眼泪,一边在院子里挖了个坑。

  男人说当时,还劝外公把人埋山里,老头倔,不肯,说他老婆子怕孤单,这样自己就可以每天和她说说话。

  “后来吧,又过了大概一个月吧,老头拿着一锭银子交给我,说是让我帮忙,说等他死后,让我帮他埋在他家老太婆旁边,后来好些日子没看见他,我担心他出了事,就去他家看看,谁知他就死在他妻子的墓碑旁,哎呀,八月份的天啊,身子都生了蛆虫,蚊蝇满天啊!我是一边干呕一边把他埋了的。哎,可怜呦!”男人叹息着,“对了,不知道你们是他们什么人啊?看你年纪不大,应该是他的孙子吧!”

  “外孙女,和外孙女婿!”余夏看着那两座坟墓,刘氏的墓碑是一块普通的木头,上面的字刚劲有力,而白松的墓碑,那都算不上墓碑,就是一块朽木,上面连字都没有。

  男人嘀咕,“我也不识字,本来想要请人写的,又发现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等着他家里过来人,谁知等到了过年,老头儿曾说过年的时候他儿子或是孙子应该会过来,这不出暖花开,你们就来了。但你真是他外孙女婿?没听他说过啊!”

  余夏看此景五味杂陈,她想起去年过年时,她收到两位老人给她的大红包,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小柔,我们一起给外公外婆磕个头吧!”

  “我不要,又不认识!”小柔泛起倔来,余夏像哄孩子似的哄她,“我的外公外婆,自然也是你的,乖,跟我一起给他们磕个头。”

  余夏只觉得唏嘘,昔日里的丞相大人,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如今晚年凄凉,儿女不在身旁,住着一阵狂风就能刮散的破旧草屋,妻死自己刨坑,自己死更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这般物是人非,如此凄凉。

  余夏给男人一些银子,请求他帮忙请一些工匠来给二老修个坟,男人看着银子顿时眼睛一亮,他扔下锄头,跑出去又速速跑回,他挠着头,叹自己记性差,说外公还留了一封书信。

  “我毕竟是外姓人,还是把这封家信留给他的儿子或者孙子吧!”

  “老头儿特意说了,不管是谁,这封信要给第一个来看他的人。”

  余夏一怔,打开书信。里面的字不多,只瞥了几眼,她就哈哈大笑起来。里面写着:

  {你个小兔崽子,用不着伤春悲秋觉得我们夫妻二人惨,我们是受过万难的苦,也享受过荣耀,体会过冷暖,也有感于分别,但这一辈子比任何人都精彩、快乐!你还是多看看你自己吧,我看你还未必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呢!}

  余夏脸上带着笑意,对旁边不识字、又弄不懂为什么死人了还能笑得出来的男人说道,“不用去请工匠了,这些钱财就当我们谢谢你埋葬老人的恩情吧!”男人一头雾水,看着手中的银子,更懵了,“他这是骂你了?你一个小辈别跟长辈计较啊,坟该修还是得修啊!”

  余夏点点头“是啊,他骂我了,毫不客气!”她在白松坟前的那块朽木上刻下字,她自言自语道,“外公,对不起啊,我的字太丑了,但相信你也不会介意的!”

  “喂,你们就这么走了?怎么说这也是你们的外公啊!”男人捧着银子,满脸困惑,他始终不知道为什么余夏变得这样快。

  小柔不解的拽着她的衣袖,“真的是因为他骂了你,你才不给他们修坟么?”

  余夏带着笑意摇摇头,“他没有骂我,他告诉我让我好好待你,他还让你好好珍惜我!”余夏把信塞给小柔,小柔左看右看不得其解,她嚷嚷着,“余夏你就会骗人,哪里有写这些啊!”

  信被折成小船,放在了小河之中,随着风飘荡向前,墨被水晕染开了,变成了黑色的一团,其实除了上面那些字,底下还有一排很小的字。

  {真想知道最先来的是谁啊。}字一点一点晕染散开,纸张也因为水,印成了透明,一点一点消失在水面,沉入海底。

  最终,化成沙,变成尘埃,融入到自然里去。也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在这个世界里。

  “主子,已经太晚了,连夜赶路太危险了,我看我们今天得在这片空地上过夜了,就是有点委屈了主子和夫人了!”

  “是我突然改了方向,是你们跟着我受了委屈!”余夏淡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熊然从后面抱着一捆柴出现,像个探头的獾,“跟着主子一点都不委屈,咱觉得是走了狗屎运!”

  “真不知道你这笨嘴以后能不能讨到媳妇!”

  “怕是一辈子抱着猪过了!”高能冷冷的说道。

  余夏听着哈哈大笑,小柔也跑过来插嘴道,“猪有什么好的,还是得找心上人,你看余夏找不到人和她睡,她天天缠着我,烦得很,她还喜欢往我被窝钻....哎...你堵我嘴干什么!”

  在别人呵呵的笑声中,余夏把小柔抓回马车里。

  “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什么叫我缠着你,不是你自己害怕做噩梦才和我一起睡的!”

  “分明是你怕黑,我陪你的!”小柔嘴硬的说道,“反正我可以不和你一起睡的!”余夏立马服软,“别啊,我胆小我怕黑,是我离不开你好了吧!一起睡嘛!”

  “所以你承认是你缠着我喽!”

  “是我缠着你!”余夏认怂道。

  小柔眼睛弯弯,“那你承不承认往我被窝里钻的是你!”

  “是,是,是!就是我!”

  “那我是不是全天下最好的妹妹!”

  “你是全天下最好的...老婆。”后两个字,余夏小声说道。

  两个人都有些累,她们躺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没多久,小柔开口,“余夏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在想人生真的很奇妙,人也很有意思,很可爱,每个人!但尤其是我身边的这个。”余夏牵住了小柔的手。小柔只觉得心里突然有种怪异感,尤其是余夏还侧过身子看着她,她的一只手抓着自己,另一只手抚在她的发丝上,而且脸还越凑越近。

  喉头起伏,口舌生津...

  “主子,夫人,地瓜烤熟了!”外面的熊然高喊一声,小柔忽的大力推开余夏,大喊“来了来了...”

  余夏被狠狠的推撞在马车上面的立柱上,疼的龇牙咧嘴。而原本刚从小柔头上捏住的一个豆绿色小虫竟然脱手,正掉在因为疼痛而张大的嘴巴里,余夏能感觉那虫子在口中疯狂扭动。

  呕!

  大家围着火,坐成一圈,捧着各自手中热乎乎的红薯吃得正香,只有余夏面如菜色,她只要一想到她还有个嘴,都想呕!

  但总结来说,余夏和小柔的关系还是有进步的,她们去客栈能住一间房就是最好的证明,虽然小柔仍在用她们姐妹的关系划清亲近的界限,但余夏相信早晚有一天,她们会更近一步。

  抱着这种想法,又赶了半个月的路,高能计算着日期说道,“主子,再有十天左右,我们就能到了。”

  “嗯,等到了,记得给萧山寄一封书信,那个小子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

  他们说着进到客栈里,店小二热情的询问他们是住店还是打尖,余夏刚想回答便听闻嗷一嗓子刺耳的声音。

  “小柔姐姐,我可算等到你了!”孙云逸欢欢喜喜的从二楼冲下来,几乎要冲到小柔的怀里。余夏翻了个白眼,暗叫,我滴个老天爷啊,怎么又碰上这货了。

  哎,这日子过得可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