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么?昨天那事是王家做的。”早起的摊贩靠近彼此并小声议论着, 虽未提及何事,但对方显然领会他的意思,“首富王家!我就说除了王家这京中谁还能有这么大手笔啊!不过, 因何?”

  “好像昨日是那王小姐的生辰...”

  “这王老爷怕也是和她女儿一样被鬼附身疯魔了,才会做出如此魔怔的事。”男人讥笑着整理着面前的摊位, 正好有人停留在摊位前,虽并不相熟, 但也凑趣的加入他们,“你们根本不知道, 昨日里那烟花是王家的那个姑爷让人放的,听说找了几百号人,花了上万两...就是为了讨她的娇妻欢喜。”

  “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有男子这么讨自己婆娘欢心,也真够窝囊的, 娶了疯子,入赘到别人家, 还要这般卑微...”

  “你知道什么!这余夏怎么说也是国公府的公子,再怎么不受待见出身也要比商户之女好些, 那余夏根本不需要去讨好王家。我听说这余夏和王家小姐是两厢情悦, 私定的终身, 那国公爷当然不同意, 撂下狠话说是她要是敢娶,就把她逐出家门,这个余夏也真是倔,就那么娶了王慕倾...听说成亲之后再也没登过国公府的门...”

  “我家的妹夫就是王家的家仆,他说每天都能看见他家的姑爷和小姐牵手散步, 说那俩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余夏更是把王慕倾捧在了手心去呵护...”另一经过的人也加入了讨论。起初只是几个人, 后来可能是他们的声音大了些,聚集的人逐渐增多了起来。

  传言不知不觉的在人群扩散改变,没有人知道到后来将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此时,整个街边小巷热爱传言的人便都知晓昨晚事情的缘由。

  “什么?你说昨晚那么大规模只为了给一个女子庆生?简直荒谬!堂堂男儿怎么会这般没出息,儿女情长娘们唧唧的...”在皇宫的尚书房里,聚集了皇帝的心腹大臣,他们刚下了早朝聚集在此就是为了昨晚的事,现在说话的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吴大将军,他年纪三十左右岁,性子急,说话做事大大咧咧,这会儿在负责城中安宁的孟大人还未向皇帝汇报完时,便气不过的发表了言论。

  其他的人都捏了一把冷汗,甚至不敢看坐在龙椅上的人,只是这位皇帝不但没有发怒,还眉眼带着浅笑,“如今不在朝堂,爱卿们自然不必多礼,畅所欲言即可...”年轻的帝王并未怪罪这位不懂文墨的将军,反而一副虚心听闻的姿态。

  “孟大人,既然已经知晓是谁做的,为何还不抓人。”孙大人早就看不上这个孟大人,他整夜里穿着官服骑着马在城中转来转去,明着说是有皇命在身,要保障城中百姓的安全,可谁都能看明白这就是做给人看的,今天出现在这里的本该是皇帝最信任的几个人,可这个孟农算是哪根葱,居然也可跻身在此。

  “圣上英明让下官负责城中百姓的安宁,但昨夜里的事超出了下官的管辖范畴,下官也无权上别人家府上去抓人,所以下官已在第一时间把这件事上报给了刑部的赵大人。”孟农是个聪明人,本来昨晚这么大规模的烟花虽然出格,但却并未破坏朝中的律法,何况这余夏是国公府余知荣的儿子,他才不愿去趟这浑水,三言两句就把自己摘干净,并把这事推到一旁的赵大人身上。

  “赵卿?”

  刑部的赵大人是个古板又严谨的人,今年刚好四十岁,但长相却颇为年轻,若不续须恐怕看着也就刚到三十的样子,他被孟农摆了一道也不着急,依旧保持他固有的态度,不紧不慢的恭敬禀告,“回圣上,确有此事,但臣觉得此事并未破坏律法,燃放烟花者余夏并不需要被抓来问话。”

  “是嘛?孙卿觉得呢?”皇帝把话推给了孙大人,孙大人立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赵大人,莫不是忘了律法中有一条扰乱公共秩序者是要定罪的,不过年不过节的她让人这么大规模的燃放烟花,扰得城中百姓夜晚里走出街巷,这就是扰乱了秩序。”

  “百姓在自家院子里、或是家门口观看,没发生任何扰乱安全的事。而且这余夏是为了给妻子庆生辰才燃放的烟花。”

  “笑话,她妻子生辰就得让全城的人陪着看?”

  “庆阳十五年,先帝穿着布衣游历,偶然走到一个县城并听闻一个商户主居然亲手杀了发妻,极为震怒,回京之后颁布了条律,是关于倡导夫妻恩爱,当时里面记载了很多具体的事项。”

  “哪又怎样?毕竟只是倡导!”

  “如今已经不是倡导了,新帝登基第一年修缮礼法,把这归到夫妻成婚律法中去了,其中第八十六页第六行明确写着发妻过生日,丈夫可燃烟花,臣觉得放一个炮竹可,放一百个一万个都可以,因此丈夫燃放烟花给妻子庆生不算扰乱。”

  不光孙大人吃惊了,龙椅之上在桌子后面把玩着玉佩的皇帝手都顿住了,这件事他确实有印象,他上位之时废除了很多先帝时颁布的法规,然而那一篇倡导文书写得确实好,文采笔墨是他难得对自己父皇认同的地方,所以他最后把这个原封不动的加到律法中。

  突然安静下来,大臣们屏住呼吸,甚至不敢抬头看皇上的脸色,皇帝轻飘飘的问出一句话,“那燃放烟花者叫余夏?”

  孙大人率先回答,并以一种阴阳怪气的语气多说了一句,“此人是荣国公的庶子,此前差点做了金大人家的女婿呢!”

  皇帝以另一种眼色看着金满园,金满园气急,“孙大人莫要听那些市井之间的嚼舌根,小女再过几日就要和荣国公的公子余庆成亲了,是圣上亲自赐的婚。”他脸色很沉,恨不得咬碎自己的后槽牙。

  “金大人要做岳丈了,朕也想去喝一杯酒水呢!”听皇帝这么说,底下的人都拱手做礼,就连粗线条的将军也恭敬的低头,皇帝继续说,“诸位卿家恭喜金大人了么?”下边的人听此纷纷向金满园恭喜,就连孙大人也不情不愿的说了一句。

  话头到了刑部的赵大人,他一副苦恼的样子突然张口道,“请圣上怪罪,刚才臣不够严谨,其实昨晚并不是没有破坏律法的事发生。”大家听他这么说,以为他要说什么,只看他严肃认真的说道,“昨夜里孟大人累死了一匹马!臣还没有问清这马的归属...”

  噗!

  从尚书房里出来,孙大人一甩袖子向东走,要不是不得已金满园恨不得向西走。后面走出来的两个人,其中孟大人掏出了一锭银子硬塞给赵大人,赵大人嘴中念叨,“若这马是归属于官家,你也不该把银子赔给我...”说完拂袖而去,留下在风中凌乱的孟农吹胡子瞪眼睛,他在朝中那么多年,党派纷争严重时,他像个墙头草一样两边倒,甩锅能力也是出类拔萃,今天第一次被吃瘪,简直是奇耻大辱。一旁的吴大将军摊手挠头,一副不明白他们为何这般的样子。

  书架前站立的皇帝看着手中的书册,第八十六页第六条,果然写着,“为夫者要疼爱妻子,生辰可送礼物,可燃放烟...花”因为装订问题,那一条挤压在缝隙之中...皇帝忽然间明白了一夜之间消息为何传扬的离奇的快,全城的人都知道了是一个丈夫在给妻子庆生,他嘴角轻笑,“这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有意思...余夏,朕记住你的名字了。”

  院中有一处花丛,那里面长了一只又艳又大的红花,余夏伸手想要去采摘,天气一天比一天凉,恐怕这花也艳不了几天了,手刚要落到花茎才发现上面有几处尖锐的小刺。余夏表情冷漠的把刺一根一根拔掉,然后采摘了这朵最艳丽的花朵。

  花被藏在余夏的身后,她背手走进卧房,秀儿见余夏进来了,识趣的快步离开,离开前还把房门给关上了。余夏从后面把花递到刚束好发坐在梳妆台前的王慕倾,“最美的花送给最美的倾倾...”

  梳妆台的铜镜上映衬出王慕倾惊喜的笑脸,看着这样的笑脸的王慕倾,余夏也情不自禁的笑了,她蹲下来把头靠在王慕倾的腿上,仰着脸看着王慕倾,“倾倾...还疼么?”王慕倾看着这么乖巧的余夏就觉得好笑,明明余夏那么勇敢,那么聪明,可她很多时候还是会觉得想要用“可爱”两个字形容她。

  王慕倾低头,眼神温柔的看着余夏,或许是昨晚经过了一场甜蜜,她此时面色红润,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余夏的脸颊,有一种拨动心弦的痒意划过余夏脸上,心上。只听王慕倾柔声的回答她,“不疼了...”

  “真的?”余夏看着她的眼睛反问。

  王慕倾羞红了脸,犹豫了半天,“就,一点点...”

  “那今天还要出去么?”今早她们说好要一起去外面逛逛的,那时还窝在余夏怀里的王慕倾听此眼睛像是小兔子似的又圆有亮,余夏当时就在想,这个小人儿还是对任何事都有一份好奇心的,她的心底里该是喜欢热闹的街巷的。

  “可以么?”

  “你想去就可以啊,主要是怕你会累,你想出去的话明天后天,每天都可以的。”

  “我还是想...”王慕倾巴巴的看着余夏,余夏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牵着她的手,“那我们就去近点的地方逛逛,慢慢的走...”

  虽说王慕倾已经有过几次和余夏的外出经验,她也以为这次可以像余夏那般的坦然面对那些指指点点的人,可这次出来,在她们身后窃窃私语的人竟然比以往要多了一倍,她不安的攥着余夏的手。

  “不要怕,我在这里。”看着余夏坚定的眼神,王慕倾原本的慌乱少了几分,她乖巧的点点头。余夏提议要不要去成衣店里逛一逛,虽然王慕倾所用的任何东西都是最好的,但余夏觉得女孩子嘛,逛街时带来的乐趣原比物质本身带来的更多。

  成衣店里挂着很多漂亮的衣裙,余夏给王慕倾挑得特别起劲儿,粉的、紫的、黄的、纱的、布料的、绸缎的每样挑了一件,余夏耐心的比对,可王慕倾却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店铺门口有好些个人向里面张望,她似乎能听见窃窃私语的声音。

  “就是她,她就是王家小姐...

  “旁边那个就是她的夫君余夏吧...”

  察觉王慕倾的紧张,余夏关切的问她,“是不舒服了么?”

  “余夏...我们回家吧!”余夏只是摸摸她的头,“那试完这些衣服,咱们就回家。”

  成衣店有专门试衣服的房间,余夏原本要跟着去的,被里面的姑娘拦住了,大概这些年从未见过有男子要跟着女子去试衣服的,她极为震惊又害羞的看了一眼余夏。余夏本来还想跟着理论一番,可跟着的秀儿劝导了一句,“姑爷,还是我伺候小姐换衣吧。”

  余夏撅着嘴被阻拦在外面有些生气,她脑中突然蹦出一个想法,若是有一日她们去远方云游,她可以穿上女装牵着王慕倾的手一起做任何事情。

  换衣服的房间有姑娘候着,不光是为了伺候,也是怕客人顺走什么东西,她看了好久的王慕倾,“你...是王慕倾小姐么?”她战战兢兢的样子,王慕倾点点头,她早已经习惯那些看见她就害怕的人,可女孩子的反应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昨晚那场烟花很漂亮,听说是您的生辰,希望生辰快乐现在说不会太晚...”

  王慕倾费解的看着那姑娘,她简直觉得自己出现幻听了,她瞪大眼睛看着那姑娘的扭捏的抓着衣襟,“下个月我就要成亲了,我现在有点担心,看到您和您的夫君感情这么好,您可以告诉我,您的御夫之道么...”

  “啊?”

  余夏在外面等了好久,才等到王慕倾毫无变化的出来,她有些纳闷,“我给你挑的那些衣服呢...不合适?”

  “啊?”王慕倾在里面光顾着说话,根本就忘记了试衣服这回事儿,她抬起头看了一眼余夏,又快速的低下头,“我去试衣服...”余夏把她扯回来,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看样子你也不喜欢,咱们回家吧。”

  刚踏出商铺,里屋的姑娘跑出来,捧着一个盒子双手奉上,“谢谢王家小姐为我答疑解惑,这个礼物是我的一点点心意,是我娘亲手做的,你们一定要收下,祝小姐和公子百年好合。”

  王慕倾愣在那里,这是她第一次被不认识的人送了东西,她遭受过太多人的白眼,这是为数不多的陌生人的善意,她甚至有些想要落泪。余夏替她接过盒子并且道了谢,打开盒子看了一眼,余夏一副玩味的表情说道,“我很好奇你给她答了什么疑惑?”

  “没有。”王慕倾低头咬着嘴唇。

  “是吗?”余夏看王慕倾耳朵都红了,再看一眼秀儿也闹了个大红脸,她歪着头,“难道是...”

  “不许说!”

  “我什么都没说啊,你脸红什么啊!”

  “坏蛋。不要说,不要问。”

  “跟坏蛋回家喽...”余夏笑眯眯的牵起王慕倾的手,她凑近王慕倾的耳朵,“到了晚上,你会告诉我的...”王慕倾听了她的话,头更低,脸更红,可即使这样她依然紧紧抓着余夏的手。

  这些全被茶馆二楼雅间里的人看得一清二楚,那白皙修长的手指紧扣着窗框,力度大到好看的手指都泛了白,而木质的窗户框被生生抠出几个指头印。

  隔着厚厚的纱帘外,孙谋站在雅间的外厅毕恭毕敬的说道,“自从谢忠来了,余知荣就再也没有提要除掉余夏这件事。恐怕这个刀就不好借了...”

  “这把刀不行,还有另一把。”纱帘后是女人的声音。

  “您的意思是?”

  “余夏不是还有一笔风流债没还么?”

  孙谋想了一下,马上明白,“主子放心,小的知晓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问出口,里面的人轻笑一声,“你是不是不明白之前余知荣想杀余夏,我却让你留下她一条性命,如今为何又要除掉她?呵,那是因为她变得不听话了,她更不该动了不属于她的东西。”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几乎贴在一起的、越拉越远的背影。

  “小的一定会好好的完成任务。只是,余夏和余知荣现在几乎没什么来往,余庆和金瑾娴的婚事,她会去么?”

  “她一定会去的。”女人转过身子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她纤细的手指上是一枚绿色带着图腾花纹的玉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