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她不可妻【完结】>第48章

  如果有一个人, 从多年前和你的第一次邂逅到后来的无数次相见,甚至勾/引你取悦你,都是精心布置的骗局, 都是早有预谋, 目的就是为了害你倾家荡产身败名裂,而且成功了。

  这个人, 即便她有难以启齿的苦衷, 即便她身不由己,即便,她是真的对你动过情,都不值得被原谅。

  因为, 所有的伤害已成事实, 而眼前的事实会像刀子一样,动不动就往你心上扎。这种痛,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是的, 我恨那个名叫蔚音瑕的“坏”女人。

  恨,却又代表着,我还爱她。

  我爱她,我无法否认, 因为这也是事实。

  所以我赶走了她,把她送去安全的地方,让她和她最亲的人一起。蔚音瑕, 我已对你仁至义尽。

  起码,你还能和深爱你的母亲朝夕相处。

  而我, 什么也没有了。

  地下室里, 她痛哭着对我说了很多句“对不起”,却没说过一句“你听我解释”或“求你原谅”之类的话。

  她清楚地知道, 不管她是不是始作俑者,她对我做的事,没有解释的必要,她也没有任何资格请求我的原谅。

  蔚音瑕,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我送你的簪子、玉坠,还有那份可笑的婚书,统统都很碍眼。

  既然一切都是假的,那我便将它们通通毁掉,让你亲眼看看,我和你的关系就如同这张撕毁的婚书,破镜难圆。

  曾经叱咤沪海的镜老板和强爷,而今穷困潦倒,颠沛流离,犹如过街老鼠。

  卡恩死了,蔚正清也该死。

  可他,是她的父亲,是和她流着相同血液的人。

  我竟然,下不去手。

  于是我对徐伟强说:“梁旭杀了我们的弟兄,占了安家的宅子,伤了安熙,必须拿死来谢罪。”

  然而徐伟强这次并不急于“报仇”,他只想拉我离开沪海。

  僵持之下,我们各退一步。

  多留两日观察梁旭动静,届时不管能不能取梁旭性命,两日后我随跟他北上。

  梁旭手下有兵。

  我们的人在安宅外潜伏了好几天,迟迟找不到机会下手。

  就在我们准备动身那日,敌寇军队登陆沪海。

  梁旭大概也没料到南洋敌寇竟不顾租界制衡,强势登陆,大刀阔斧直冲老城区而来。

  租界的西洋官/僚一时难以招架,隔岸观火,明哲保身,而梁旭迫于局势也率军加入了抵御外寇侵占我国领土的战争。

  也只有在国难当头、民族生死攸关的时刻,我们都是团结一心的华人。

  敌寇作乱,沪海危在旦夕。

  临走前我们收到了戚老板的传信,告诉我们安熙是忠勇之士,已毅然而然回归他的阵营,奔赴东北前线。如月支持他,也已去往我军后方加入了医疗队。

  安熙,你是爸妈的骄傲,也是姐姐的骄傲。

  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弟弟,唯一的亲人了,我怎能置你于危险不顾?

  我执意要跟在安熙所在的大部队后面,徐伟强和几个弟兄也执意要跟我同行。他说:“我们是为国而战,不是为你。”

  我军两个月取得抗战初步胜利,与南洋敌寇的战场逐步向东北转移。

  沪海脱险了。她,安全了。

  可就在北上的路程中,梁旭一派叛出联盟倒戈相向,安熙所在分队中了他的埋伏。

  数百人,全军覆没。

  而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倒在血泊中。

  徐伟强拉住了我,堵住我的嘴,和弟兄们死死地把我按在地上。

  我们势单力薄,出去非但救不了任何人,且死路一条。

  等梁旭撤兵,我从死人堆里扒到了安熙。他那么阳光开朗爱干净的一个人,那么喜欢耍帅的一个人……

  却已脏得不成样子。

  徐伟强沉默不语,给了我和安熙话别的时间,带着弟兄们在不远处寻了地挖了坑。

  他说:“先葬在这里,以后,我们再来接他回家。”

  我取下绑头发的那张绢帕,小心翼翼为安熙擦干净了脸,整理好衣服,一捧土一捧土地亲手葬了他。

  安熙,我欠安家的,这辈子一定还上。

  爸,妈,等我下了黄泉,必负荆请罪。我对不起你们的养育,对不起安家的栽培,对不起安熙的信任。

  是我,不配姓安。

  很多天,我都没有开口说话,只闷头寻着梁旭的踪迹前行。他们很明白我想做什么。

  而这次,徐伟强也没再阻拦。

  终于在翻过大岭山后的某个雨夜,我们迎来了时机。

  我和徐伟强同时开枪,我那枪,打在了梁旭的左胸,他那枪,直接打爆了梁旭的头。

  逃跑途中,我们冒险躲在离营地仅两公里的山体滑坡凹陷处,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头顶上方几名追兵的对话声。

  不知该庆幸,还是悲叹,我和徐伟强被埋在了泥土和巨石之下。

  大雨下了整整两天两夜。

  直到第三天雨停,大军拔营,另外几名弟兄才找来救了我们。徐伟强右腿废了,而我的腰,也废了。

  两个伤残人士,还有什么好逞强的呢?

  京平成了我们的落脚处。

  养伤期间,全靠几个弟兄出去干苦力挣钱支撑开销。半个月后,刚能下地的我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的到来,改善了我们的生活,也带来了重生的希望。

  他对我说:“镜老板,安熙和强爷把能为你考虑的都考虑到了,你别怨他们。这些钱,都是安熙留给你的。”

  这个人,是柏杨。

  我没有质问他为什么假死,没有质问徐伟强为什么要联合安熙一次次瞒我。

  这个世界上,除了爸妈和安熙,徐伟强和唐韵青是最不会伤害我的人,也是最值得我信任的人。

  那晚,我试图揣着所有的感动说服自己,做一个普通平凡的女人,被徐伟强这样的男人宠着护着爱着有何不好?

  那晚,我披散着已经长过胸口的头发,穿着暴/露的睡裙,走进徐伟强的房间。

  那晚,我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坐在他腿上圈着他的脖颈,慢慢地亲了下去,我和他的唇轻轻地碰在了一起。

  可他握着我的肩膀推开,如同一位兄长那样拍拍我的后背,又抚/摸着我的头发:“安镜,你不必勉强自己,我不需要你做我的女人,我只是想保护你,仅此而已。”

  再一次,我像个孩子,在他怀里痛哭出声:“喊我阿镜吧,徐伟强,以后你就是我最亲的人了。”

  ……

  十余万资金,三年时间,以我和徐伟强的能力与手段,足以在京平混出名堂。

  我说:“我想回一趟沪海。”

  他说:“该回。”

  南洋敌寇早已被国际联军制裁,滚回了他们自己的地盘。

  然,为争权而起的内/乱却并未停止,只是各方势力已转至西南方向。

  京平和沪海都重拾了安宁,经济贸易欣欣向荣。

  我们绕道去把安熙也带回了沪海,我将他和爸妈一起葬在安宅旧址的附近,重修了陵墓,把陆诚也迁来跟安熙作伴,同时开始着手重建安宅。

  柏杨他们已改口喊我镜姐,生意场上的人,依旧喊我镜老板。

  当年安氏企业的钱都被梁旭搜刮殆尽,战火纷飞后,大伯带家人搬进租界,于一年前病故。安熠败完了家底,跟着海帮金宝路当混混,大婶则沦为了富人家的帮佣。

  至于四叔一家,据说是在兵荒马路中高价购得去往海外的游轮船票后,再无音讯,也不知有无抵达。

  沪海再也没有安氏企业。

  我不配姓安。

  可安家,必须重振门楣。

  所以我让那些生意人,称呼我为——安老板。

  沪海也不再有正清百货。

  取而代之的,是一栋富丽堂皇的国际大饭店。

  老板是秦哲。

  所以我…未曾踏入半步。

  我没有去打听那个坏女人的消息,也没有想过我们如果将重逢,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以泪?以沉默?以痛恨?

  又或是云淡风轻的一句——还好吗?

  有时候觉得一生好长,短短三十年就历经千百劫难,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有时候觉得一生好短,千里跋涉看罢千种风光,最后归来,满眼所见亦不过是最质朴无华的景致,一如当年最初的模样。

  沧海桑田,生命中的旅客旅客匆匆,留下的又有几个?

  有些人错过了,便是一生一世。纵有执念,也不过是对草木长情罢了。

  每日每夜我都在说服自己。

  岁月无心,给了我们许多美好,也给了我们许多伤害。

  这才叫公平。

  待尘埃落定,我只想归于最原始的平淡,在闲适的庭院里,静赏秋月春风,用雨露清茶,洗去一身铅华,悲喜随意,从容老去。

  这是一个梦,我为自己编织的梦。但我却,毫无信心。

  安顿好后,徐伟强说,他看上了郊外一片地,想跟人合伙建一个马场。他说:“我知道你会骑马,我也好久没见你穿过骑马装了,走,跟我去看看场地。”

  我去了。

  那片地,就在石榴园外。

  又一年,秋季。

  那天,去摘石榴和柑橘的人很多,慕名去看沪海第一个马场的人也很多。

  徐伟强的腿不能骑马,便由我代替他这个老板在这片还未正式营业的马场上骑马奔跑。

  这种感觉,很畅快。

  而这天之后,全沪海都会知道,安镜回来了。

  他为我,做了太多。

  太阳西斜,人群渐散。我们正准备离开,有个人低头站在前方。

  等我们走近,她抬头。

  是偶然?

  亦或是,又一场处心积虑?

  徐伟强沉稳了许多,他拍拍我的背:“我去前面等你,不用急。”

  眼前的女人还是美得动人心魄,三年的岁月,赋予了她更为精致的面容,更有韵味的气质。但这些,与我何干?

  我保持着礼貌得体的微笑,客套道:“请问这位小姐,有什么事吗?”

  她的唇动了动,没说话。眼泪却大颗大颗止不住地往下掉。那一刻,我很烦。

  烦她一惯的俗烂招数,更烦我的,心痛。

  我漫不经心道:“要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阿强还在等我。”

  由始至终,她都没开口。

  我还以为她会在我的背后喊我一句“阿镜”,但她没有。哦,我差点忘了,是我说她不配喊我。

  ……

  去完马场的第二天,我就去见了唐大小姐。

  我去她家的时候,没有提前说。还好,唐老板并没有将我拒之门外。

  是的,韵青和两个孩子这几年一直住在唐家。而他的杨姓夫家,对她也不闻不问。

  几年不见,韵青也是三十岁的人了,性情有所收敛。

  见到我时,喜极而泣。照往年相处模式,她该打我几拳再骂我几句的。

  可她只是默默擦干眼泪,笑着埋怨道:“你再不回来,小雨都不记得她还有一个干妈了,我儿子也要喊别人干妈了。你知不知道,你欠我和小雨小宁的新衣服都可以开一家服装店了,还有安熙欠小宁的玩具,也可以拿去批发了……”

  “我欠你们的,以及安熙欠你们的,我都会还上。”

  当天下午,我就陪着他们母子三人几乎转遍了沪海所有的知名百货商场,买足了新衣服新玩具。

  小雨长大了,也不要我抱了。

  怀念曾经她赖在我怀里,向我要亲亲抱抱的可爱模样。

  两岁多的小宁比小雨小时候要“文静”得多,也“安静”得多。我抱着他,他也只是乖乖地搂着我,很少说话,也很少表达自己的想法。

  乖得令人心疼。

  韵青说要为我接风洗尘。我说好。

  我问她:“杨启元呢?”

  她说:“在他小老婆那儿。”

  大战过后,沪海商会分崩离析,唐家和不少高门大户都相继没落了。

  杨家跨越省市做地产风生水起,如今已是沪海首富。杨启元成为当家人后,娶一房妾室,无可厚非。

  我仔细观察着韵青的神情,她说这话时,好像并不吃味,也并不生气。

  我笑她:“唐小姐这么大度,必定传为佳话。”

  她却说:“我本来也不曾爱过他,是他早前爱我迁就我罢了。”

  我点头:“是他没福气,那便随他去吧,只要你心里不堵得慌就行。想过离婚吗?还是就这样耗一辈子?”

  她摇头:“不能离。如今唐家要仰仗杨家,两个孩子都还小,也需要父亲。”

  我尊重:“什么时候想通了想离了,告诉我一声,你和孩子,我养得起,别委屈了自己。”

  韵青是我最好的朋友,任劳任怨为我付出过,而我却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无法陪着她。我这个朋友,当的糟糕透顶,当的一点都不称职。

  晚饭后,我开车送他们回家。道别时,她从手包里拿出一样东西给我。那是——曾被我抵押给银行的地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