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她不可妻【完结】>第45章

  转瞬又是数日, 梁旭率军入驻安家的当天,卡恩也拄着拐杖在安家现了身:“怎么样啊梁中将,这安宅做你在沪海的根据地, 够气派吧?”

  “还算他安家人识时务, 晓得在我大开杀/戒前跑路保命。”梁旭对此处非常满意。

  “我们可有言在先,安氏在老城区的工厂, 就请您费神了。”

  “好说, 好说,哈哈哈……”

  卡恩在医院设的局本是想抓安熙,送给梁旭当见面礼的,不料被戮帮坏了好事。

  海帮金宝路也是他拿高额赏金做诱饵, 让他们活捉安镜。安镜到了他手里, 就不怕安熙不落网。

  可金宝路就是个废物。

  早知是放虎归山,当时在蔚家就不该得意忘形放他们走。

  这大概是他迄今为止做的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一进一出, 卡恩脸上虚伪的笑就没停过。但他走后, 屋子里,梁旭脸上的表情与卡恩截然不同。

  行军打仗这些年,他过河拆的桥,可不止一座两座的数量。他虽是亲洋派, 但他亲的是整个工部局的势力,而不是某一个人。

  卡恩的居功自傲与得寸进尺,令他深恶痛绝。他心狠手辣唯利是图是真, 但也不会容忍一个洋人踩在自己头顶。

  安氏这块手到擒来的香饽饽,他怎么可能便宜卡恩?他可以吃苦头, 就是不喜欢吃亏。

  “来人。”

  “中将有何吩咐?”

  “找到安熙了吗?”

  “尚未。”

  “一群废物, 一个受伤的人都抓不住!去,把安氏企业的掌权人和股东统统都给我带来。”他想威逼利诱, 把安氏收入囊中,好为他的后方提供资金支援。

  “是。”

  “还有,告诫租界巡捕房的警长,以及我们安排去保护卡恩的人,做做样子就行了,子/弹可不长眼睛。”

  ……

  安宅被占,安家姐弟失踪,安氏企业奄奄一息,沦为国/贼的敛财工具。

  全沪海都在传,内/乱起,敌寇猖。

  惶恐不安的华界民众争相涌入租界,也争相从水路陆路逃离沪海。

  蔚家书房。

  蔚正清将写有地址的信纸放在桌上,对蔚音瑕说道:“近日卡恩的注意力都在安氏,我会派人送你出去,你只有一晚上的时间让你还有他们消失。”

  “一晚上,足够了。”

  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久到心已麻木,“只请蔚老板言而有信,在这个一晚上的时间里,不要出尔反尔。我和蔚家,他们和蔚家,从此两清,再无瓜葛。蔚家,也再无蔚音瑕这个女儿。”

  “时局动/荡,卡恩也是个隐患,拿上这些钱充当路费,能逃就逃吧,别被他找到。”蔚正清终于放了她,还额外给了一千块的零散钱,“好自为之。”

  “我不会感谢你。”

  “走吧。”

  隔天,蔚正清登报,因其女蔚音瑕的所作所为有伤风化,为世人所不齿,遂断绝与蔚音瑕的父女关系。

  简而言之就是——蔚音瑕被蔚家扫地出门了。

  ……

  没了安熙的踪影,不论徐伟强怎么软硬兼施,安镜都不肯离开沪海。

  为了杜绝被徐伟强打晕带走,她甚至先一步放了狠话,警告徐伟强若是敢使用阴招,那她便不再认他这个朋友。他能带她离开沪海,她就能回来沪海。

  安镜不走,徐伟强自然不会走。徐伟强不走,柏杨和戮帮那些忠心耿耿的弟兄也不会走。

  四天,安镜为了养伤,已经足足有四天没出过地下室了。

  她的心就像一潭死水。

  不问卡恩身在何处、是死是活,不问蔚音瑕是否安好,也不问安氏兴衰存亡,每天只问——找到安熙了吗?

  她太怕了。

  怕安熙也像陆诚那样,毫无征兆地就走在了她的前面。

  徐伟强派出去打探安熙消息的小兄弟,冒着风险多日来任劳任怨跑遍了老城区和租界,均一无所获。

  柏杨拿回来一份报纸:“强爷,你看这个。”

  报纸头条刊登的,正是蔚音瑕被蔚家逐出家门的新闻。

  徐伟强吐了一口唾沫,拿着报纸丢在沙发上,讥讽道:“报应来了。这个女人,害你身败名裂,被他父亲利用完,就卸磨杀驴跟她断了父女关系。”

  安镜如同一具木偶半躺在沙发上,眼神空洞,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他的话。

  徐伟强恼怒,踩灭了烟,嘴里还骂了句脏话,抓着安镜的领子将她拉起来,又抓着报纸凑到她眼前:“蔚音瑕,罪有应得的女人,你不看一眼,以解心头之恨吗?”

  他替安镜感到不值,好好的英名就因为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给毁了,还背上了诸如伤风败俗、罔顾伦常、恶心变/态等一辈子都洗不掉的骂名。

  他想不通,安镜那么憎恶蔚家,为什么偏偏就跟蔚家的女儿纠缠不清了?还是自己弟弟想娶的女人。

  安镜不耐烦地推开徐伟强:“她不过是爱了不该爱的人,何罪之有?”

  “爱?”徐伟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我看你简直是冥顽不灵!她从一开始接近安熙,再接近你,就都是带有目的性的。她把你害得这么惨,你竟然还天真地觉得她是爱你?”

  “不是我觉得。”安镜没有怀疑过蔚音瑕对她的真心,起码在照片被爆料出来之前,她是真的相信蔚音瑕爱她,愿意跟她长相厮守。

  “你脑子坏了是不是?”

  “我很清醒。徐伟强,让柏杨帮我打听蔚音瑕的行踪。”

  今天以前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惦记蔚音瑕,是想着她在蔚家在租界好歹是有一定的安全保障的。

  卡恩非死即伤,就算命捡回来了,如今外头到处都是想取他性命的人,他躲都来不及,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空闲去骚扰蔚音瑕。

  可蔚正清却在这个时候广而告之地把蔚音瑕赶出了家门,那不是明摆着把她往死路上逼吗?

  没了蔚家的庇护,她一个弱小的女子在乱世中如何能生存?

  万一被居心叵测的歹人盯上,万一误入敌寇国贼的领界,万一,万一被卡恩抓了去……那后果不堪设想。

  “徐伟强,帮我找她,我要见她!”安镜的声音更坚决并急切了许多。

  徐伟强了解的安镜,是个非常执拗的人,对她自己认定的事、认定的人,若非被对方亲手亲口插刀扎心,若非遍体鳞伤痛到极致,她都不会轻易死心。

  他见过很多女人,也跟很多女人逢场作戏过,但安镜是他此生唯一无条件迁就过的女人,因为安镜于他,无可取代。

  所以安镜的恳求,他总是会答应:“最后一次。”

  “谢谢。”

  道完谢,她到盥洗间胡乱梳洗一番,看着镜子里眼窝深陷头发脏乱的自己,厌恶极了。

  她这辈子,不,是进入安家后,就还没这么狼狈潦倒过。

  保险柜里的钱,她留了一份。

  可钱能做什么?再多的钱也买不回陆诚的命。

  ……

  翌日傍晚,柏杨从外面回来:“找到了。强爷,镜老板,蔚音瑕她在,在正清百货商场,跟卡恩成双入对。”

  他之所以用“成双入对”这个词,是在变相告诉安镜,蔚音瑕的样子看着不像是不情愿。

  安镜神色一凛:“枪给我,我出去一趟。”

  “你想干什么?”徐伟强收了枪,就是不让她冲动做傻事。

  “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安镜目光凶狠,“徐伟强,我很感激你和戮帮兄弟们为我做的事。今天,就让我去跟他做个了断吧。”

  “安镜你疯了!”

  徐伟强显然不认可她的做法,“他不但有工部局做挡箭牌,还勾结梁旭霸占了安氏产业,背后的黑恶势力可见有多强大。他今天如此猖狂,敢大摇大摆出入商场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必定是有备而来。”

  “有备而来又如何?有去无回又如何?”安镜嘶吼一声,“徐伟强,我躲够了也忍够了,陆诚死了,安家散了,安熙也不见了,躲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他们骂的没错,我就是变/态,我就是道德败坏,我就是喜欢蔚音瑕怎么了!卡恩那个早就该死的猪狗不如的东西,此刻正搂着我最爱的女人招摇过市,你让我怎么坐得住?我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音音是我的女人,我相信她一定是被卡恩胁迫了,不然她绝不会…不会跟卡恩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在一起。”

  徐伟强拦在安镜身前的手缓慢放下,他从没见过这么失态的安镜。

  柏杨为难地看着徐伟强,见他点了头,才把自己身上的那把手/枪递了出去:“镜老板,给。”

  安镜也没检查枪膛里的子/弹,柏杨能给她,必然是满膛。

  动作娴熟地把枪插在腰后,边绑头发边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都别跟着我。”

  而她用来绑头发的,是曾经从红缨那里得来的边角上绣着一朵红梅的绢帕。有两张,一张她离开安家时带在了身上。另一张,她给了唐韵青。

  ……

  百货商场连着酒楼和旅馆,逛街,吃饭,开/房三不误。

  晚上吃饭的时候,卡恩有意无意让蔚音瑕喝了很多酒,蔚音瑕也来者不拒,全都照单全收。

  因为只有仗着酒劲上来,她才能忍受接下来要做的事。这是她唯一能为安镜做的了。

  她不想脏了阿镜的手,更不能脏了自己。

  卡恩的身边,依旧有数名洋人贴身保镖。中途还有另外穿着便装的华人,扮作服务员模样给他传递了消息:“贵客已至。”

  闻言,心下大喜的他走到对面,揽住蔚音瑕的腰起身,贴到她耳边说道:“音瑕小姐,你买完吃完高兴了,今晚,该给我想要的了吧?”

  蔚音瑕装作娇羞一笑:“音瑕身无分文,走投无路之际,全靠卡恩先生不计前嫌收留我,您想要什么,只要我有……”

  “我想要的,你一直都有。”卡恩暧昧地在蔚音瑕的鬓角亲吻,“等会儿可要…再主动一点。”

  “别,别这样。”蔚音瑕忍着胃里的恶心,欲拒还迎道,“卡恩先生,我们回房,回房再依你行吗?”

  “好,回房,哈哈,回房。”

  两人搂着来到旅馆二楼房间,保镖守在门外。

  初冬季节,天色早早就暗了下来。

  卡恩进屋后开了灯,又打开窗户,故意探头往外面看了看。

  而后满意地将窗帘轻阖,留出一道巴掌宽的缝隙好让路灯的光透进来,便又走回门边将屋里最亮的顶灯给关了。

  床头处有一盏暗黄的台灯还亮着。

  蔚音瑕进门后就立在右手边的墙面靠它支撑着身体,她害怕极了。

  暗暗咬着牙又用力掐着掌心,让自己保持冷静。

  她将手提包挂在木架上,手指紧张地抚上领口的盘扣,以及隐藏在布料下锁骨间的那处凸起,再又往上摸了摸发髻上插着的木簪。

  阿镜送给她的两样礼物,她都贴身戴着。她和她们都没有未来了,但她的阿镜还有。为了阿镜的未来,卡恩必须死。

  这也是她赎罪的唯一方式了。

  她不能退缩。

  看着脸色晦暗不明的蔚音瑕,卡恩阴笑着脱下大衣,动作幅度不大,避免牵扯到腹部才愈合不久的伤口。

  陈东那一枪,让他瘸腿了十多天,陈康那一枪,让他去鬼门关转了一圈。

  这些仇,一笔一笔的他都同步记在了安家姐弟头上。

  黄泉路窄,安镜安熙还有其他的同党,得送他们一个一个地过。

  蔚音瑕还在出神,还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忽的被卡恩一把抱住,踉跄几步抵在了靠窗的那面墙上:“宝贝儿等久了吧?”

  “卡恩先生……”蔚音瑕惊呼一声,双手撑在卡恩胸膛。

  “嘘。音瑕小姐,你主动来投怀送抱,我总得确认一下你身上有没有带什么武器吧?”

  “门,卡恩先生,门还没有关……”

  “不用关,我的保镖都很自觉,他们不会偷看的。音瑕小姐要实在害羞,等会儿可就得叫得小声一点了。”

  蔚音瑕的羊绒长风衣被卡恩月兑掉,里面是一件墨色小碎花图样的旗袍。是她以蔚音瑕身份,第一次和安镜在街上见面时穿的那件。

  卡恩的手,隔着旗袍,从蔚音瑕的脸颊、肩膀慢慢往下。

  “啧啧,音瑕小姐可真是天仙下凡的人间尤物。安家姐弟,他们有人这样摸过你吗?”

  蔚音瑕紧咬嘴唇,忍受着屈辱:“未曾。”

  窗外有人。

  那人原本已拔/枪准备拼死一搏,却在听到蔚音瑕那句“未曾”后,方寸大乱。

  “没有?他们竟真能不为美色所动,美人当前都能坐怀不乱?”卡恩笑得大声张扬,手也在蔚音瑕腰间来回游走,“那今夜岂不就是我与你的洞房花烛夜了?

  “卡恩先生,”蔚音瑕以进为退,搂住卡恩的脖颈,“安氏已经是过去式了,我们不谈过去,谈谈现在和将来好么?”

  “可惜了这么美的美人儿,安家姐弟无福消受。”卡恩顾左言他,低头在蔚音瑕脖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

  “音瑕小姐不仅人长得美,这戏也演的好。一石二鸟,成功骗取安家姐弟两个白痴的信任和感情。不得不说,你可是我和蔚老板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我猜安镜那个蠢货肯定到死都想不到,你最初的目标就是她而不是安熙。从你在仙乐门以红缨身份跟她结缘,再到自爆可怜身世博得她的同情和疼惜,一步一步全都在我们的掌控下。”

  “我也没想到,你勾引一个女人都能如此顺利,还买一送一同时拿下两个。迷得姐姐神魂颠倒连公司都顾不上,迷得弟弟散尽家财只为求娶。多亏了你,才让我和蔚老板有机可乘……啧啧,瞧瞧这细柳腰,瞧瞧这挺翘的胸……”

  突然间,一声枪响,床头上的台灯被打碎。

  紧接着又是两枪。

  可卡恩所处位置,正是死角。

  四名保镖冲了进来,朝着窗外开了数枪,另几个在门口加强戒备。

  蔚音瑕惊魂未定,把刚刚拔下来的发簪重新插回发髻,瑟缩着投入卡恩的怀抱:“卡恩先生……”

  天花板上的大灯已经被保镖打开了。

  房间亮堂堂的,蔚音瑕则埋得更深了。差一点她就刺下去了,差一点她就被发现了。

  卡恩挥退保镖:“不用追了,就让她多活几天,好好尝尝活着比死更痛苦的滋味。你们下去两个,带着巡捕房的人好好巡逻把守,别再坏了我跟音瑕小姐的春宵之夜。”

  她?

  直到这时,蔚音瑕才醍醐灌顶。她使出全身力气推开卡恩:“你早就知道她在窗外?”

  卡恩奸计得逞,伸手去勾蔚音瑕的下巴:“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吧?她一个女人,怎么能给你你快乐?”

  蔚音瑕昂着头,强忍着眼泪,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是啊,她确实给不了我快乐。那卡恩先生能让我快乐多久?你能娶我么?能许我一辈子富贵荣华么?”

  “这得看你…今晚在床上的表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