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磊怔了下, “什么?”
不止高磊震惊,在座的其他人脸上也挂满了各种难以形容的表情,毕竟谢遇知把程昊从局里带走的时候, 他在内网就成了化成灰也要缉拿归案的在逃人员。
缉毒警里边每年都少不了干潜伏干卧底的人,但鲜少有支队长自己跑去卧底, 虽然当初谢遇知叛变, 禁毒支队里没几个人相信, 刑侦科也大多数站谢遇知,但当时他叛变的事实摆在眼前,不接受不行。
现在大家都接受谢遇知是个叛徒了, 突然说, 谢遇知是故意借机潜伏在毒贩子身边,监视潘季后……
马辉说:“真不给人个适应的时间吗?”
“什么时候了?你还要适应时间!”前一秒还在震惊的高磊平静地捋了捋头发,严肃打断马辉看向秦展, 急切道:“秦局, 我们现在要怎么做?你安排, 让我冲锋陷阵、流血牺牲, 什么都行!”
秦展稳稳当当坐着,没什么大幅度动作,冷淡地看着他,沉声:“没让你上阵杀敌。找两个脸生的人到法院旁听,了解下庭审过程记录。”
“好!”高磊蹭地起身,就往外边走。
“高副支队。”秦展把他凉凉喊住:“最重要的, 盯死潘季后。”
高磊回身, 两指并拢利落点眉:“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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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会再回来找我的。”贺雅楠弯起唇角, 极度自信,“说到底又有什么不一样?警察也是人, 是人就会有欲望,不管这个欲望属于事业还是爱情,只要有,就会将人的弱点无限放大。”
卫向晨沉默片刻,终于抬起头,直视贺雅楠,“这些哲学道理就不必说了,我同意你提出的条件。现在,你可以把潘季后违法犯罪的证据提供给我了吧?”
“不可能。”贺雅楠斩钉截铁拒绝道:“我就要上法庭了,审判结果出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你有两个选择:庭审结束,我无罪释放,你跟我去中东,到中东之后,国内法律不能再约束我,我自然会把潘季后所犯的所有罪行都交代给警方。”
“后一个选择呢?”卫向晨木然看着她。
“我被判刑,你要在监狱里和我成婚,只要有了夫妻之实,生米煮成熟饭,我也会把我手里的证据交给警方。”
卫向晨眉头紧锁,迟迟没有回答。
“卫向晨,我提的要求你真的有认真想过吗?还以为你抱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来的呢。”贺雅楠声调拔高,站了起来,“你不是程渡,不会和他那样无条件爱我。这张脸,是我八年的执念,我愿意为这张脸,做任何事。”
卫向晨咬唇,“好,我……”
“不要答应她!”
卫向晨赫然回头。
是匆匆而来的邹明,扒着门框双目泛红。
“我、答、”卫向晨缓缓扭回头,抬眼去看贺雅楠,一字一顿的,“应……”
“不行!”邹明猛地走过来狠狠攥住卫向晨的手,“你不能答应她!你疯了,你脑子已经不长在你自己头上了!她在想什么你知道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别说你身为公职人员能不能和刑犯结婚,就是能结婚,难道这里是古代的监狱,死刑犯行刑前还要送个人进去留种吗?你同意,我不同意,秦局不同意,国家不同意!还有苏队……如果他……”
邹明想说如果苏韫亭知道卫向晨为了他要和贺雅楠在监狱里结婚,完全不顾及行为多荒谬,后果多严重,估计要被气吐血。
但话到嘴边,邹明还是没说出来,只坚定的看着卫向晨,缓缓道:“他也不会同意!”
“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来管。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卫向晨对不起你邹明!放开我!”
伴随着卫向晨歇斯底里的怒吼,啪地一声,一个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他的脸上。
“清醒一点了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像不像一个人?颓废、双目无神、游魂一般。卫向晨,你曾经是行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你是个警察,更是苏队的左膀右臂。”邹明的语气软和下来,耐着性子给他分析利弊,“贺雅楠组织买卖人体器官、故意杀人、涉嫌违法藏匿毒麻类管制药物,证据证物确凿,每一项每一列都整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等待她的只有一个结果,死刑。就算律师说的天花乱坠,十万分之一的概率为她争取到死缓也没用,还是要执行。她要你和她在服刑期间结婚,还要……”
邹明牙一咬,“《刑事诉讼法》第251条规定,在执行死刑的过程中,发现罪犯正在怀孕的,应当停止执行,并且立即报告最高人民法院,由最高人民法院作出裁定;裁定停止执行的,应当报请最高人民法院依法改判。”
“你很聪明。”隔着铁门,贺雅楠笑了笑,“就算知道我的计划也没用,反正他要的是潘季后的犯罪证据,我……”
“你他妈的给老子闭嘴!”邹明双目如刀锋一般回视着贺雅楠,“别想威胁任何一名人民警察,从我们选择这个职业的那刻开始,早就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了,侦查破案,众志成城,什么时候会被犯人歹徒牵着鼻子走?你的死刑一定会判。潘季后,我们一定会凭本事缉拿。”
贺雅楠恍惚一愣,她张张嘴想说什么,管教面无表情的拉开门,语气十分形式化:“贺雅楠,时间到了。”
被带出去的时候,贺雅楠仍不死心的回头,又看了卫向晨一眼。
“走吧。”邹明起身,递给卫向晨一只手。
“我知道。”
卫向晨仍然坐着,丝毫未动,语气苍白无力。
邹明疑惑:“知道什么?”
“我知道贺雅楠想利用我。但从她身上入手,我们就不需要继续针对潘季后进行调查,不需要他着手运输毒品人赃并获,只要贺雅楠把证据交出来,我们立刻就可以对潘季后进行逮捕。”
他说。
“绑走我的人是潘季后,那天我被推进手术室之前,用录音设备录下了潘季后和我的所有对话,那段录音也是证据,但录音太少了,只能定性绑架,甚至我都不是重伤,案件属于情节较轻,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那样苏队就白白……”
邹明收回手,抱着膀子往桌沿一靠:“苏队人好好的。”
卫向晨猛抬头,眼睛忽然睁大。
“昨晚无意间看到秦局的车半夜开了出去。”邹明掩饰着自己的尴尬,“我不是有意尾随,因为秦局从来没有半夜单独去什么地方,回家也是李超顺路一起,后来苏队来了,就变成苏队和秦局一起,苏队不在的时候,李超基本是二十四小时有近二十个小时跟在秦局身边,我一时好奇,就……”
“你说苏队没死?”
“嗯。这个事情我也挺惊诧的,当时还以为眼花了,不过我单眼裸眼视力5.0,眼花是肯定不能……”
“苏队真的没死还活着?”
“……”邹明说:“不是,你先听我说完,就是当时阴天,也不是看的特别真切,我怕被发现,离得还比较远,但我常年和尸体打交道,对人的形体观察仔细,只看侧影也能认出人,所以我肯定……”
“明儿,我亲爱的明儿,苏队他真的没有死!”卫向晨猛地一把抱住邹明,激动地差点勒断自己媳妇的脖子。
邹明挣扎:对,没有死。哎哎哎哎————别再搂了,要死了……”
卫向晨对着邹明又是摸又是抱,胡乱发泄完心情,又在邹明额头狠狠亲了一口,“走走走,回医院,打消炎针,我得快点好起来,这点伤口再不好就太耽误事儿了,三天……不,两天…一天,一天我就办出院,回局里继续奋斗。”
邹明擦了把脸,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真怀疑你到底是爱我还是爱你的苏大队长……接着提醒道:“你别太亢奋,这事儿秦局既然瞒着整个市局,应该属于人跟人之间保密,部门跟部门之间保密的机密行动,守口如瓶啊。”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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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冷雨很懂事,淅淅沥沥持续到十点钟渐渐有了要收的趋势,果然没一会儿就停了。
阴云未散,灰蒙蒙的,还是阴冷着,路上行人不多,车辆也极少,可能是天气不好的缘故,没有人想出门。
市中级人民法院在阴翳中也透着不可侵犯的神圣与庄严。
两人并肩而行,走在湿漉漉的台阶上,时不时说两句话进行沟通,稍靠前的男人头发花白,是个看上去姿态和气色都很不错的老年人,稍后跟着他的青年身穿黑色西装,五官端正好看,一看就非常温和儒雅,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眼梢有一点拉细上挑,像冷血爬行动物,不太容易接近。
一直站在花坛边上闲聊,嘴里还吸着烟的两个人看着他俩走进法庭,互看一眼立刻也跟了进去。
听众席上陆陆续续开始有序的涌入人群,大家错落有致的找到自己位置坐下。
“仔细看着前边那个穿西装的青年,别出什么纰漏。”年轻小伙子低声嘱咐落座的同伴。
同伴平放在大腿上的手默默冲他比了个OK。
贺鸿尧鬓边白发微动,挂着脸一声不吭的盯着被告席,等会儿他的宝贝女儿就要被那些警察带到被告席上站着,想起那个场面,贺鸿尧的脸就挂的更厉害了。
潘季后默不作声陪坐在旁边。
就连嘉良都没能跟进来,在外边等,他却跟进来了,不知道等会儿贺雅楠看见他,会不会觉得他和程渡比,有那么一点点好?
法官和书记员律师陆陆续续都走进来,在各自的席位坐好,
伴随着法锤一声落下,所有人庄重坐好,开庭后,律师是怎么替贺雅楠争取、又是怎么一宗宗一件件的提交辩证、资料等等来反驳检方,皆被有理有据的证据挡了回去。
最终,判决结果不可逆转。
贺雅楠被判处死刑,缓刑。
贺鸿尧看着贺雅楠被警察重新带走,愤怒的握紧拳头,告诉贺雅楠一定会再二诉。
全程,潘季后都没有说一句话,甚至在贺雅楠被带走的时候,也没有表示,直到扶着贺鸿尧出来,潘季后才长了嘴。
“爸,既然找律师没有用了,那咱们就想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贺鸿尧眉毛一横,“还有什么办法?这里是讲法律的,你以为是在你的缅北?揣着枪说崩谁就崩谁?”
“有什么不一样?只要有足够的人足够的枪,我能把雅楠从监狱里带出来。不过凭我自己确实有些困难,需要爸你帮忙。”
潘季后嘴角眼梢挑着笑意,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在耳语,从远处看,还以为他在说什么笑话逗老人开心。
贺鸿尧脚步恍然一顿,停下来看潘季后,“你是说,想让我……”
“那批|军|火,您自个儿留着一点用都没有,全部给我的话,雅楠不会留在国内被执行死刑,缅北那边,以后也会成为咱们家的后院。爸,人这辈子,哪有嫌赚钱多的?”
贺鸿尧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潘季后,是个十足的野心家,这么多年,他真是小看了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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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韫亭站在窗前,一遍一遍的滑开手机又关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云渐渐散开,一缕刺眼的光穿透云层缝隙,直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