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也死了，一切总该彻底结束了吧。睁开眼睛前的贺远斜如是想。
睁开眼睛后的贺远斜，被池树抱在怀里，看见少年满脸的警惕，又看见虞望熙倒在血泊中昏迷不醒，尤灵鸢和严骁正与白衣老者对峙，刘晓东瑟瑟发抖地躲在玄师身后。
魔尊已经不在了，或许是觉得问题解决离开了，而玄殷……玄殷大概还在一边儿抱着玄棋的尸体没缓过神。
贺远斜：“？”
“师兄，你醒了。”池树急得都要哭了，好在他如今已经能很好克制掉眼泪的情况，他咬牙切齿道：“寻无真人叛变了。”
这一句话在贺远斜耳朵里仿佛加了码，每个字都认识，他愣是有点听不懂：“什么？？？”
“师妹都被他一闷棍敲成那样了！”池树恶寒道，“当初在桉洲他要我命一样打我，我就知道不对劲。”
贺远斜：“……”他听出了浓浓的记仇味。
“你放我下来。”贺远斜从他怀里站起来，就听寻无真人心情很好地对他打了个招呼：“哟，徒弟弟睡醒啦。”
“师尊，这是怎么回事？”贺远斜茫然地问。
就在这个瞬间，贺远斜忽然想起不久前，他还觉得鬼王就是代替了池树成为大boss，被严骁弄死的那个。
可最后，鬼王是被裴星望自爆炸死的。
那反派的头衔落到了谁身上？
他的师尊头上？！
“这很意外么？徒弟弟。”寻无真人笑容依旧，“你……喜欢为师给你给你带来的一切么？”
“你看你现在，简直是最风光的人了。为师说过，收你为徒，就把你打造成名扬四洲的大人物，你现在都做到了。”
贺远斜一时愣住了，“什么意思……”
“师尊，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些都是你做的？！”贺远斜有些失控，他蜷缩的手指紧紧握住池树的手臂，不可置信地说。
寻无真人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为师我回回都在想，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成为那个最耀眼的呢？你代替原来的生灵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不就是要完成谁写任务么，为师提前替你布置好，提前让你走了这些路，不好么？”
严骁整个人都麻木了，不可置信道：“师尊，你在说些什么……你怎么可能这样做呢？”
慈爱的寻无真人一如他们的父亲，虽然因为闭关时常见不了面。可对他们的好难道都是假的么？
现在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是你……一手策划尤前辈的出现，是么？”贺远斜发现自已忽然冷静得出奇，只是目光发沉，语气冷淡：“她是被你困在井底的，在我去到鬼界的时候，你再把她放出来……还有，桉洲的时候，也是你做的吧？包括你对裴星望下套，导致鬼王的出现、还有皇帝，都是你一手布的局。”
池树抱紧贺远斜的身体，看到自家师兄面无表情地质问，他甚至希望贺远斜能哭出来，不要憋着。
“师兄……”他心疼地低声喊道，抬眸恶狠狠地看着寻无真人，不解地道：“你已是乾阳派的大长老，风光无限，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什么叫代替原来的生灵？”
寻无真人似乎很意外，他背着手，老神在在，挑眉道：“原来他什么都没有和你说？”
池树冷哼，“师兄说过，一切都结束了，就会告诉我。”
夜色愈浓，雨幕才堪堪停止，寻无真人甩了甩袖子上的水迹，笑了下道：“等什么啊，正好趁人齐……虽然我的小徒弟还睡着，但是没关系，不用在乎她，她大概也受不起打击了。”
“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们！贺远斜他——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他们那里，我们的世界，只是一个画本内的故事，他只是被迫来到了这里……而我，我看到了未来。看到了……画本故事的结局。”
寻无真人说罢，忍不住笑得更大声。
早在他收下虞望熙为徒的那一年，他就在梦中，见到了“未来”。
未来，他的大徒弟死得早早的，他的二徒弟变成了混世大魔王，三徒弟是故事里的主人公，一路斩妖除魔，将大魔王的头砍了下来。他的小徒弟被自已的亲生父亲炼化成神器。
而他自已，就更悲剧了，刚要飞升，就为了所谓的苍生，在飞升前将自已献给了主人公的剑，助他一剑杀了大魔王。
他的“未来”，甚至不如早死的大徒弟好。大徒弟虽然没像现在一样飞升，但比他这个一露面就死的活的时间长一些。
“起初，我也很疑惑，不敢信……那一年，我就要飞升了，雷云铺满整个乾阳派，却一道都没有劈下来。”寻无真人苦涩一笑道：“因为我刚掌握的飞升之道，在意识到我——和所有人，都是假人的时候，全部没了。”
“我找不到飞升的道了，因为我钻了牛角尖，怀疑我的存在。”
寻无真人道：“那时候，我以闭关麻痹自已，甚至不敢看你们。看到你们，我就想起了所谓的未来……暗无天日的谁来。”
“五界是假的，孩子们，你、我、所有人，也都是假的。”他停顿了一下，道，“这是我要给我徒弟们上的最后一课。”
·
贺远斜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他抬眸便看见池树茫然的眼神，顿时不想去管别人态度了，只想哄好他的池小树。
“师兄，他说的……是真的么？”
“什么叫，我们是假的，整个五界都是假的？”池树呆呆地问：“什么又叫，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贺远斜瞳孔骤缩，他忽然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有什么是最难以接受的呢？大约就是自已的存在。
如果连自已的存在都不能确定……那什么才叫真实？
“池树，你相信我么？”
池树虽然因为那一番话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但还是听话的点头，“嗯，我永远相信你。”
“那你就听我说。”
贺远斜道：“池树，很抱歉，我确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替代了别人，这我无从反驳。”
被别人先指出来这个问题，贺远斜便不受系统的限制了，可以畅所欲言。
“什么时候开始的？”
“入门第一年。”
池树却是松了口气的模样，苦笑道：“只要你别是在与我遇见后，中途换人……我都可以接受。”
“我可以的。”他喃喃，“师兄说的话，我都听。”
“我只听师兄说的话，不听旁的。”
贺远斜眼眶微湿，转头看向神情恍惚，几近崩溃的众人，对寻无真人道：“师尊，你错了，人是感情动物，有了感情就是真实。”
“我也认同这句话，没有谁的存在需要分辨真假，我们有了爱与恨的感情，哭与笑的情绪，我们本身就是真实。”尤灵鸢还是摆得一副冷冷清清棺材脸，平静道。
众人偏头看向她，尤灵鸢却没有再开口。
贺远斜看着人们恍惚的表情，一时心酸，坚定道：“是的，没有谁能用好坏判断我，也没有谁，可以用真假否认我。”
寻无真人闻言愣了好一会儿，又笑起来，打破沉默，“徒弟弟，怪不得你能飞升……对于你这样有觉悟的人来说，飞升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对于我们来说，就实在太绝望了，”
“你又不是我们中的一员。”
贺远斜冷眼看他，努力平复的心情又汹涌起来。
是，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这里于他而言，已经是他的家了，这个世界也早已接纳了他。
“就算我不是，但你怎么断定我曾经生活的世界就不是画本了呢？我只是觉得，人生及时行乐，无需在乎这种可有可无的事情。”
贺远斜忍下心中没用的悲伤情绪，道：“你因为看到了那些未来，所以促成了那么多恶心的事情……”他就说怎么剧情提前那么多，男女主都还没成年。贺远斜冷漠道，“师尊，收手吧。”
后面也没剧情给你造了，贺远斜心想，你不收手也得收。
他说了这番话，寻无真人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欣赏似得，他说完，寻无真人就鼓起掌来，一副“受教了”的表情，“为师若是有徒弟弟你这样的思想，该多好……”
“徒弟弟啊，还记得那日皇帝邀我们共进晚膳，为师和你说过什么么？”
“您说，有机会要与我切磋。”
长剑出鞘，贺远斜离开池树的身边，将剑牢牢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