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霄掀翻了马棚,早已经被投喂过的马群,在马棚倒塌之前,向外奔去,而燕霄便趁着这个时机,避开巡兵的视线,往驿站的房顶纵身一跃。

  而远处,洪旺和另外两个黑衣人的身影,早已钻入驿站后方的树林,不知去向。

  待甩掉了巡兵,洪旺被两人一左一右拽着他肥腻的手臂,往树林里一条明显被提前布好的小路拐去。

  掀开铺在上面佯装的杂草丛,小路往前一探,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陡坡。左右二人在下坡之前,稳稳停下了脚步。

  就在洪旺以为,终于脱离苦海时,二人对视了一眼,在洪旺反应之前,便被人用布巾缠住了嘴,此时的洪旺才警觉,这二人恐怕不是来救自已的。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下一瞬,他就被人狠狠踹下陡坡。

  润滚滚的身躯,在这个坡道上像个螺旋似的翻滚,仿佛没有尽头。

  从他在盛京宫宴回到府中,接到那封密函时,一切就失控了。这段时间,他所经历的一切,全然被一只大手从天上而盖,将他框在一个逃不出去的牢笼里。

  梭图答应借兵给他时,他以为事情还有转机,但当梭图都被人一箭穿心时,他便知无望了。

  当蒙面人出现在柴房,打晕巡兵要将他接走,他以为自已在做梦。

  此刻滚在坡道上,反而是一种很真实的感觉。

  不知道滚了多久,等他再睁眼,一时竟有些分不清自已身在何处。

  “洪老板,醒了?”谭天池堆出一张笑脸,上前解开缠在洪旺嘴上的布巾,一圈一圈,有意解得很慢。

  而洪旺发现,原本只有嘴被缠上,眼下则是全身都被绑在一块石头上。原本快散架的身子,以跪姿被绑着,容不得他动弹半分。

  洪旺抬头看向给自已解布巾的人,有些眼熟,却说不出名字。但洪旺有一种,终于快结束的直觉。

  此时天光微亮,洪旺借着光亮打量四周。这里竟是一处山洞,他们正身处山体内部,像是被人清扫过,洞口还不时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但顺着看出去,完全看不出外面是什么地方。

  如此隐秘的角落,可见是有备而来。

  “洪老板看起来,吃了很多苦嘛。完全没有之前在海贸的宫宴上,跟圣上闲谈国事那般富态从容了。”谭天池扔掉手里的布巾,在洪旺脸上拍了几下,看着洪旺的表情,心情甚好。

  “宫宴……难道你也在宫宴之上?”洪旺死死盯着谭天池,想从这张有些眼熟的脸上回忆起什么。

  谭天池攀爬上洪旺对面,一处山石上坐下。

  “那当然,我们就挨着坐呢。”

  挨着坐?难道……

  “难道……你是齐灼?”洪旺隐约猜到些什么,他从来没有见过齐灼摘下面具的脸。但他知道齐灼脸上有伤,可眼前之人,哪里有半条疤痕呢!

  谭天池坐在山石上,俯视着洪旺,听到这话笑了笑,一贯的邪气。

  洪旺知道自已猜对了,却听对方道:“你只猜对了一半。”

  “那日,我确实是以齐灼的身份进宫的。我平时呢,叫阿束,跟在齐灼身边跑跑腿。”

  经这么提醒,洪旺想起,大概是有这么个人跟在齐灼身边,一个龙海船行不起眼的小卒子。

  像他独占鳌头这么多年,在曲州享受荣华富贵。一着不慎,竟被人暗算至此,被这么个贱民送上路。

  洪旺的不甘心都写在脸上了,谭天池又怎么会看不出来。甚至都还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这个贱民敢冒充齐灼进宫面圣。

  便听谭天池紧接着说道:“而我的本名,叫谭天池……”

  谭天池……谭……

  洪旺瞪大了双眼,“你是谭龙海的什么人!”

  谭天池笑容没变,却顺手从身边捞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洪旺,不偏不倚正正砸中对方的额头,顿时鲜血如注流了一脸。

  “你喊什么,我听得见。他是我爹。”

  原来如此,洪旺也笑了。血淌在脸上,有些狰狞。

  “好好好,我还当龙海没种来报这个仇,没想到等了这么多年,哈哈哈哈哈你爹都投胎多少次了。我还当齐灼随便找个贱奴来打发我,没想到还给我安排了这么一出父慈子孝的戏。”

  谭天池并没有因为洪旺的出言不逊恼怒。

  “是啊,我也说呢,等了这么多年。要论我的脾气,早几年就把你宰了。不过齐灼老说,取你一人的性命,不够。龙海的血债,要你满门来还。最近我总算能体会他这话的意思了,洪老板不愧是盛朝首富啊。那地宫,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搜刮这么多年,洪老板还真是辛苦了。”

  说到地宫,洪旺顿时像被踩中了命根子,咧着嘴挣扎怒吼,可惜绑得实在是结实,连膝盖都没能挪动半分。

  丧家之犬。

  这些日子以来,洪旺也早已将事情串联起来,如今也不过是证实了自已的猜测。

  洪旺轻蔑道:“从前,是我小瞧齐老板了。我以为他不擅长做生意,没想到齐老板擅长的是兵行诡道。大家各凭本事,如今我落于你们的手里,你们的目的也早已经达到了。现在齐灼踩着我,把盛朝海贸收入囊中。这龙海以后是不是得姓齐了?谭龙海在九泉之下,可真是安息了。”

  谭天池笑着,又捞起一块石头,精准无误的砸过去,这回直接砸瞎洪旺的一只眼睛,叫喊声响彻山洞。

  谭天池毫不在意:“让你叫他名字了吗?难听死了。”

  洪旺叫累了,喘着粗气,用另一只被血流过早已模糊一片的眼睛死死盯着谭天池。

  “你还有心情在这儿挑拨离间,可真是有心了。不过你说错了,龙海会一直姓谭,就像……盛朝会一直姓祁,一样。”

  洪旺怒目切齿:“没想到,齐灼对朝廷这么死心塌地呢。看来,杀梭图那场戏,就是送给二殿下的大礼吧。”

  一想到自已地宫里那些宝贝,成了齐灼上位的登云梯,洪旺怒不可遏。

  谭天池嗤笑一声:“那我就不知道了,你怎么没去问问他呢,问问他对朝廷有多死心塌地,反正那天宫宴,他也在场啊。”

  洪旺在谭天池的笑声里,混沌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也在场?

  谭天池冒充齐灼进宫,那齐灼……面具之下的齐灼又是谁?

  什么人原本就该在宫宴之上?

  洪旺的所有猜想,都终结在谭天池那句:“你在路上慢慢想吧。”

  守在山洞外的孟婷韵等人,没去理会山洞里传来的凄厉叫声。

  她知道谭天池等这一天,等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