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思山屈起手指敲了敲班长的桌子，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一片寒意，“你觉得你无辜， 是吗？”
班长停下手中的笔， 毫不畏惧地对上夏思山的目光，她义正严词地说：“夏思山， 你闹够了没有， 要是闹够了就收手， 你不学习， 我们还要学习。”
她面前摊开着一本英语词典， 辞典旁边是一张英语卷子， 上面勾勾画画， 做了不少批注。
有不少人注意着她们这边的动静， 听见班长的话他们都赞同地点了点头，刚刚夏思山和常云打起来，已经连累他们停了一节课了， 现在夏思山还在闹， 是想他们再停一节课吗？
班长在第一排，夏思山面向着所有人站着，她能够看清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出奇地一致，麻木、漠然、事不关己，他们有多喜欢学习吗？那倒未必， 他们只是习惯利用这个借口来躲避一切事情。
夏思山为什么要打常云， 常云为什么要欺负谢凡白， 他们一概不关心，只要别影响到他们， 他们一切都无所谓，不发声，不作为，沉默是他们的底色，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加害者，也迟早会成为这种漠视的受害者。
他们甚至在想，怎么又是谢凡白啊，谢凡白得罪了吴林他们，吴林那是有名的混混头子，谢凡白祸害自己还不够，还要来祸害他们，谢凡白真讨厌啊，果然是个霉星，谁沾上谁就得倒霉，无形之中，他们对谢凡白的厌恶又上了一层楼。
可谢凡白做了什么？她只不过是在过她自己的生活，她和这里的每个人都一样，又不一样。
夏思山心里本来有好多话想说，可在这些漠然之下，夏思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因为她知道，就算她在这里慷慨陈词，就算她的每一句话都振聋发聩，也击不穿这样的麻木不仁。
夏思山不失望，也不绝望，她终于摆脱了刚刚那样的情绪，她要求的是这些人都悔过吗？不是，悔过她拿来也没用，她要的是这些人都为自己的漠视付出代价，而付出代价的方法，在她这里有成百上千种。
夏思山勾了勾唇，她倒是想看看到时候这些人，还能不能一心沉溺于学习。
管筠还没有找到谢凡白，就看见夏思山出来了，管筠顾不上其他的，很快就走到夏思山面前，问道：“回家吗？”
刚刚尚文河说了，鉴于三个同学的情绪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是可以直接回家的。
夏思山点了点头，她恢复如常，仿佛那个跟人打架、疯狂偏执的人根本不是她。
她甚至还说：“顺便去公司一趟吧，我很久没去了，处理一下堆积的事务。”
管筠一愣，明白夏思山这是缓过来了，又是那个雷厉风行、让全办公室都叫苦不迭的夏总了，管筠高兴之中带着欣慰，“好的。”
她又小小声补了一句：“夏总。”
夏思山这一冷静下来，就想起她刚刚避免去注意的事情，“谢凡白呢？”
管筠虽然根本不知道谢凡白是谁，但她就是自己猜也能猜到，自家夏总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和她男朋友一起走了，我没找到。”
夏思山的脑子死死钳住“男朋友”三个字不动，声音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寒气：“那不是她男朋友。”
谢凡白还没有和于宣润正式在一起呢，于宣润怎么能算得上是谢凡白的男朋友，再说，夏思山咬着后槽牙想，谁知道以后谢凡白是会有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呢。
夏思山心里不高兴，面上也冷若冰霜，吓得管筠马上改了口，“和一个陌生男生走了。”
夏思山这才算满意，又有点小矜贵地问：“你觉得我刚刚打人怎么样？”
小矜贵就算了，怎么还有一点隐隐约约的自得，仿佛打人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打人确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打人渣是啊。
管筠那是标准的夏总吹，好话张口就来，“打的好，这么冷的天怎么能拿凉水泼人呢，我们夏总真是见义勇为，热爱同学。”
“是吗？”夏思山有些意犹未尽，她伸出手看了看，还是觉得自己下手太轻了，拳击班应该多去，到时候打于宣润，才能打得狠一点。
86垂死病中惊坐起，它竟然以为夏思山是为了打人后悔，后悔是后悔了，后悔的是打人还不够狠。
86都替将来的于宣润抹了一把汗。
“夏思山。”谢凡白快速地朝着夏思山过来，她一阶一阶地往上跑，面前的夏思山逐渐清晰，由一个点扩大，终于整个人都落进她眼里。
夏思山的手还来不及收回去，就被谢凡白轻轻握上了，左手只是有一些淤青，大概是打到了骨头上被硌到的，包着右手的那块纱布已经完全被血染红了，谢凡白的眼眶又红了，她着急地说：“你没事吧？都是我的错。”
“怎么老是将错误往自己身上揽啊，我打常云，那是因为常云欠打。”夏思山的眼睛因为去而复返的谢凡白亮起来，她安抚地摸了摸谢凡白的发顶，在谢凡白面前转了个圈，“我一点儿事情都没有，好好的。”
已经到医院的常云连续打了五个喷嚏。
夏思山这个动作幼稚又可爱，她还伸手撑住谢凡白的嘴角往上推了推，“笑一个。”
谢凡白破涕为笑，挽上夏思山的手慢慢往下走，其间怯怯的和管筠打了招呼。
夏思山的姐姐和夏思山似乎一点儿也不像，而且就性格来说，姐姐好像更活泼一些。
活泼的管筠想，小姑娘明明满心满眼的都是她们家夏总，确认夏思山好好的之后才看见了她，她似乎还吓到了人家。
管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许是时候功成身退了，事了拂衣去，夏思山明显更愿意和这个小姑娘回去。
嗯？？？管筠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就看破了什么伟大的秘密。
“你现在是要跟姐姐回家了吗？”已经出教学楼了，谢凡白一边把手松开，一边问。
夏思山有些不满，手一直往外偏着，等着谢凡白再挽上来，根本没注意到谢凡白问了些什么。
突然被问到，管筠也精神抖擞起来，回想起今天的表现，怎么样也值得一个加工资吧。
夏思山的小动作没有逃过管筠的眼睛，管筠想，看来还得靠我啊。
“要不一起去我们家玩？”
夏思山跟着管筠的话伸手捏了捏谢凡白的胳膊，明显单薄的两件校服，自然会冷，她也提议道：“是啊，我找一套衣服给你换上。”
谢凡白一愣，本来今天这件事情也应该叫她的家长过来的，是她一直求尚文河不要通知她的家长，尚文河考虑到确实和谢凡白没什么大的关系才同意的，他这种人就是最怕担责任。
虽说可以回家，但谢凡白不想让家里知道她在学校里遭受的一切，所以她不能回家，也换不了衣服，夏思山是为了她好，可是要到夏思山的家里去打扰……谢凡白暗中看了管筠一眼，她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冷。”
谢凡白以为她的那一眼谁也没有看见，但实际上管筠和夏思山都看见了，谢凡白是在顾忌谁，她们两个人心中都有数。
管筠自有万全之策，“去吧去吧，把你们两个送回家之后，姐姐还要去上班呢。”
言下之意，到时候待在家里的只会有谢凡白和夏思山两个人，可是谢凡白心里还是有些犹豫，她从来没有到别人家里做过客，怕有什么做的不好。
“哎呀哎呀，”管筠一面大叫着，一面将夏思山的右手捧起来，“小妹啊，你这伤好像越来越严重了，是一定需要人照顾的，但姐姐还要上班，你也知道，姐姐的老板认真负责，是绝对不允许姐姐旷班的啊。”
管筠急的团团转，夏思山就静静看着她演。
管筠一个劲儿地继续念叨：“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眼看谢凡白还是没有什么反应，管筠直接拉上谢凡白的手，“小姑娘，你愿意帮姐姐照顾一下夏思山吗？”
“我？”谢凡白看看夏思山又看看管筠，她自然是愿意的，但“愿意”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夏思山的话突兀地插了进来。
“不要麻烦她了，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她说完就自顾自地走下了台阶，明显比之前走的要快，谢凡白和管筠就站在台阶上看着夏思山逐渐变成一个点，消失在她们的视线里。
“小姑娘，我小妹就是这样的脾气，她怎么照顾的好自己啊。”管筠还在继续演戏。
“姐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谢凡白也很快跟了上去。
管筠看着谢凡白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顿悟了。
谢凡白和管筠在校门外跟上了夏思山，夏思山就靠在门口的那棵大树下等着管筠。
她记得管筠的车长什么样子，只是一时心浮气躁，不愿意去找，反正等下管筠也会过来。
她还在为谢凡白不愿意照顾她的事情耿耿于怀。
谢凡白就那么喜欢那个叫于宣润的，喜欢到甚至不愿意照顾她？她的手也很疼，相比之下，于宣润一点儿事情都没有，刚刚打架的是她夏思山，不是于宣润。
于宣润才不会为了谢凡白去打架，他就是个人面兽心，坐收渔翁之利的混蛋，夏思山越想越气，正想一拳打在身后的树上，被人包住了拳头。
那只手跟她的手差不多大，说是包住，其实只是握住，夏思山一愣，居然是谢凡白。
夏思山有些不太自然地转过去，就像是干坏事被人逮到了那样心虚，她在谢凡白面前一直温温柔柔的，现在发脾气却被谢凡白逮了个正着。
要是让谢凡白选的话，肯定不会选她了吧，她喜欢的是于宣润那样温润如玉的人，不是她这样的随便动手打人的人。
谢凡白绕到夏思山面前，“怎么不说话？”
夏思山又背过身去，谢凡白依旧绕到她身前，“生气了啊？”
夏思山含糊不清地答：“我才没有。”
谢凡白笑起来，夏思山没有生气那谁生气了，发现夏思山的另一面让谢凡白觉得自己离夏思山更近了。
她挽住夏思山的手做了个鬼脸，撒娇道：“好啦好啦，别生气啦。”
谢凡白以前都是低着头，被人欺负被人针对，也只是偷偷红着眼眶，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候，夏思山盯着谢凡白的脸想，这是不是可以说明，谢凡白有一点不一样了。
只要有一点点不一样，那都是值得的，夏思山伸出手，谢凡白自己就把脑袋伸过来了。
夏思山摸了摸谢凡白的头发，心软的一塌糊涂，“那要不要到我家里去？”
谢凡白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我不是很乐意。”
“啊？”夏思山情急之下去勾谢凡白的手。
恰好管筠将车开了过来，打开车窗，两个人的小动作一个也没逃过她的眼睛，管筠偷着笑，笑完了才说：“好了，两位小朋友，该上车了，姐姐还要上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