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生命之塔[无限]【完结】>第294章 阴缘线

  但很快,荆白发现了古怪。

  他向白恒一走过去时,白恒一的状况似乎松缓了一些。他那个时候像是没有什么理智,原本埋在臂弯里的头却抬了起来,微微偏着,像是猎食者在捕捉什么猎物的气味。

  如果这时候他还能闻到香的味道,那说明……那个味道对他有用。

  想到这里,荆白不仅没退,反而加快了脚步。他步伐轻巧,无声无息地蹲到白恒一身侧,把自己点过香的那只手递到了他面前。

  白恒一身体猛地凝滞了一下,然后一把攥住了荆白的手臂!

  荆白虽然早有预料,也没想到他动作如此迅疾暴烈,像只蛰伏忍耐已久的猛兽。

  荆白被他攥得死紧,却忍着痛没动。白恒一见他配合,手上力道就放松了一些,鼻尖耸动,像只野兽似的在他手臂上嗅来嗅去。

  荆白见状,心情反而放松了。虽然白恒一这时候也不怎么知道轻重,力道放轻了,他手还是发疼,隔着衣服,也不知道是不是伤了……但反正他也不怎么怕痛。

  白恒一还在嗅闻,荆白轻轻吸了口气,用另一只手,安抚地摸着他绷得紧紧的背脊。手下的皮肤甚至还在颤抖,哪怕身体已经紧紧相贴,荆白也根本感觉不到这个姿势有多么亲密。

  所谓的同生共死,同甘共苦……荆白没有这种明确的概念,也不想这样定义。

  他只是觉得,如果非得燃烧,甚至毁灭,如果能两个人一起,那总比一个人要好。

  过了不知多久,白恒一的脊背逐渐放松下来。荆白能听出来他呼吸的节奏逐渐放缓,知道这疼痛终于快要结束了,果如所料,没过一会儿,白恒一放开他的胳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根本没留意到他之前在荆白怀里。

  荆白自然不会提醒他,直到白恒一说“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他眉头才拧了起来。

  荆白自己把衣服撩开验伤,白恒一也摸索着再次触碰他的手腕。

  那里的骨骼线条原本非常流畅优美,再往上,是原本明晰有力的肌肉曲线;现在却留下了几道分明的指痕。

  近乎狰狞的紫红色淤痕盘踞在他的小臂上,白恒一很小心,只握住了手腕,没有碰到伤痕,荆白当然不会再告诉他,便说:“没事。”

  他准备挣开白恒一的手,省得一会儿露了痕迹。白恒一手一松,随后猝不及防地往下一握,荆白不防,疼得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白恒一只是为了试探他,其实根本没用力。但听见荆白的反应,就知道肯定是被他伤到了,忙道:“感觉怎么样?我刚才没轻没重的,骨头伤着没有?”

  荆白没好气地把手抽出来,他自己方才已看过了:“你不动就什么事都没有……”

  他顿了顿,想起方才白恒一的言论,冷笑道:“反正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白恒一素来舌灿莲花,冷不丁被荆白用自己说过的话噎了一下,一时竟然哑巴了。

  他这时候自然不敢说自己的疼痛不会留下伤痕,荆白的手臂却是货真价实的伤了,不然荆白肯定要动真火。只得老老实实说:“我不该那么说的……你还是看看伤,要是伤着骨头,不是开玩笑的。”

  他原本就没有恢复元气,脸色还是白得像纸,说话声音也很轻。此时低着头说话,竟然显出一种从没出现过的低眉顺眼的样子。

  荆白知道他多少是装的,仍不由心头一软,只说:“我有数,就是一点淤青而已。”

  白恒一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白恒一翻箱倒柜地把家里的药膏倒腾了出来,荆白一边涂,一边问:“你刚才是怎么了,是不是和我说的事情有关系?”

  但是他们也没说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甚至是他和白恒一透露的事情更多,白恒一并没有说过什么他不能听的。

  白恒一摇了摇头,苦笑道:“是我想了不该想的东西。有的东西太珍贵了,是想一想也不行的。”

  他这样说,听上去有些含糊,荆白却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们两个人都坐在灯下,离得很近,荆白两只手都沾着药,腾不出手来,于是用膝盖轻轻地碰了碰白恒一的膝盖。

  这碰触非常轻,却像一块巨石砸进了白恒一的心湖,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白恒一心神激荡,他总觉得有很多话想说,大脑却一片空白,是一种介于恍惚和激动之中的很奇妙的状态,好在这样就不会触犯所谓的禁忌了……因为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但他就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我刚才想的是……自由。我不知道我这样活了多久了,但是我觉得我好像——我好像从来没有自由过。我本来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路玄,自从认识你以后,我……”

  提到名字之后,他好像忽然回过了神,停住不说了。

  他的表达相较平时堪称破碎而混乱,可荆白屏息凝神地听着,没有一点打断的意思。

  白恒一却不再说下去了。

  他停了下来,侧过脸,不好意思似的笑了一下,说:“我刚走神了,说得乱七八糟的,你别当真。”

  他等了片刻,没有等到荆白的回应,神色慢慢变得疑惑,却在下一刻,被紧紧纳入一个青草味的怀抱中。

  那是白恒一给荆白找的药膏的香味。

  白恒一愣住了。荆白在他耳边说:“你一定会自由的。我保证。”

  荆白的语气比白恒一听见他说过的任何一句话都坚定,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听到过这句话的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他的决心。

  白恒一当然也不会。

  直到晚上,都回到卧室里了,白恒一都觉得有点晕乎乎的。尤其是荆白现在还坐在床边,身上带着那股草药的清凉的香味,让他不断回忆起那个用力的拥抱。那是种如坠云端的感觉。

  白恒一把手放到脑后,准备解开布条,荆白见到他的动作,看了一眼头顶的灯光,犹豫了一瞬,还是道:“灯没关。”

  他是不在意的,但是白恒非常一在意。虽然大部分时间他行动自如,看上去并不像个瞎子,但荆白看得出来,他非常介意自己没有眼睛这件事。

  昨晚白恒一解开布条的时候就差点忘了,为了不让荆白看见,他只能一只手狼狈地按在眼睛上,最后还是荆白去关的灯。

  荆白这次也站了起来,没等到白恒一说话,他甚至已经走到了灯旁边。将要按下开关的那一瞬间,白恒一却忽然转过身来。

  布条已经解到一半,白恒一拿手捂着眼睛,黑色的布条于是散落下来。

  荆白就见他笑了笑,说:“更难堪的时候你都见过了。这玩意儿虽然难看,多看几次,应该也能习惯吧?”

  荆白心头一动。

  灯光下,他看见英俊的青年捂着眼睛,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此时布条凌乱散落,他的脸色也比往常苍白,本来是不如平时好看的,但因为他说出的话,荆白此时竟感到前所未有地心动。

  荆白也不禁笑了起来。

  和波澜起伏的心绪相反,他语气非常平静。

  他从电灯的开关旁边走开,重新回到床边坐下,唯有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白恒一,说:“我从来没觉得难看过。”

  白恒一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明显。

  像是决定了什么,他到底将布条全解了下来,随手扔到一边,露出那明显残缺的部位,叹气道:“这玩意儿其实可闷了……幸亏我触觉不算很明显。”

  荆白虽然知道他成天这样绑着,必然不会好受,但听他亲口说出口来,心中还是一紧。

  他顿了顿,道:“不然,以后都别绑了?”

  白恒一诧异地转过脸来,道:“当然不绑了!”

  他想了想,仿佛明白了什么,笑着对荆白道:“都能给你看了,还有什么不能给他们看的?”

  对白恒一来说,他根本不在乎旁人的看法。但这张没有眼睛的脸,他自己摸的时候觉得丑陋,就不愿意把残缺的地方给路玄看到。

  现在迈过了这个坎,就算给全世界的人对他指指点点,在他背后窃窃私语,他也无所谓。

  荆白想起身去关灯,他一动,白恒一就凑了过来,还故意凑得很近。

  放大的面孔离荆白只有几寸远,他歪着头,笑眯眯地对荆白道:“你多看看,先习惯一下。”

  荆白看他虽然笑嘻嘻的,下颌线却绷紧了,显然,他并没有看起来这么放松。

  荆白这时正欲起身,身子已经起来了一半,白恒一凑得同他那样近,他稍稍再往前,两人就几乎鼻尖贴着鼻尖。

  荆白这时忽然明白了。

  凑过来这个动作对白恒一来说,比起让荆白适应,或许更是让他自己适应。

  适应从此刻开始,就要毫无遮掩地把自己残缺的一面暴露在荆白面前,随时随地被看见这件事。

  既然是第一次,就应该让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荆白心里有了决断,白恒一却看不见他的表情,又听不见他的反应,唯有呼吸轻轻交汇,忍不住就紧张起来,唇角的弧度逐渐放了下去。

  在他的微笑即将消失的最后一刻,白恒一感觉到一只带着青草味香气的手捧住了他的脸,那个触觉不甚敏感的地方,有微凉的东西在那里轻轻贴了一下。

  他愣在当场,整个人僵硬得像块石头,那个刚在他眼眶处亲了一口的人却非常从容地离开了,白恒一甚至听到他“啪”地一声关灯的声音。

  一片漆黑中,那个熟悉的声音回到近前,甚至带着点笑意。

  白恒一听见他用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说:“我说我早习惯了,你也不会信,不如直接做好了。”

  白恒一……白恒一发怔了好一会儿,直到荆白躺好了,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他早习惯了黑暗,在这样漆黑的环境中,活动自如无比。此时灵巧地一翻,正好跪坐在荆白腰腹旁边,一只手按住荆白没有受伤的那只手。

  荆白吃了一惊,另一只手还没来得及阻止他,白恒一干燥的手掌已经贴在他脸颊上。

  白恒一贴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上没有温感,于是俯下身,在荆白另一边脸颊上亲了一下。

  果然是发烫的,比平常热。

  白恒一兴高采烈地说:“你刚才果然脸红了吧!老是那么平平淡淡的语气,我当你真不会害羞呢!”

  荆白:“……”

  虽然有只手不太方便使力,但好在白恒一现在的姿势非常好拿下。

  荆白冷笑了一声,修长有力的两条腿并起来,夹住白恒一的髋部,腰腹一个用力,直接将他掀翻到床旁边空出的一大块位置上!

  他没伤的那只手还护了下白恒一的头,免得他看不见挣扎,真被摔下床去。结果白恒一摔得猝不及防,犹在嘴硬:“我跟你说,你这是恼羞成怒……”

  房间里没有光源,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几线清冷月光照下。荆白确实已经满脸飞红,但他不打算再让白恒一捉个正着,索性直接躺好,一言不发地把受伤的手压到白恒一身上。

  意思很明白,供养,就现在。

  见白恒一不动,他还开口催道:“快,我正好想睡了。”

  白恒一停了片刻,才说:“今天晚上应该不用。”

  荆白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白恒一道:“你身上带回来的那个香的味道,有很充足的能量。我痛了那么一阵,都没有消耗多少,至少今晚是不用了。”

  荆白半信半疑,严肃地道:“当真?我还不至于连你都供养不了。”

  白恒一轻轻握住他受伤的手,贴在胸口。那里并没有搏动的心跳,但是荆白听得出他语气的诚挚:“如果真的需要,我一定告诉你。”

  荆白还真没想到去月老祠有这样的效果,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贴身放在身上的红线。

  如果那三炷香都有这样充盈的能量,那么……月老赠予的这根红线,是不是能起到什么关键的作用?

  正在沉思之际,他忽然感觉到白恒一松开他的手,猛地坐了起来!

  此时已近午夜,白恒一自己看不见,没有感觉,荆白却是目力格外敏锐的那一个。

  平时供养时,都是躺着,房内漆黑,月色昏暗,照不清楚。可等白恒一坐起来,脸就正好能被那木框子窗缝漏进来的几线月光照着。

  今夜月光极清亮,照得格外分明。

  荆白发现他的皮肤变得比白天的时候更苍白惨淡,眉毛和头发都黑得近乎虚假,嘴唇却是人类绝对不会有的颜色,乌乌的红。

  他似乎在专心地听什么,片刻后,忽然转过头,急促地说:“不好……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