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生命之塔[无限]【完结】>第287章 阴缘线

  张思远起码还留下了一套衣服,还有一张身份卡,贺林却是整个人都失踪了。

  季彤反复看了半天,把身份卡递还给了荆白。

  她的视线转向床上那套衣服,脸上露出几分解恨的鄙夷之色,片刻后方道:“张思远肯定死了。这种人,但凡活着,不可能不拿走自己的身份证。”

  荆白觉得这东西用处不大,但到底还是收下了,他没忘记还有周杰森和兰亭这两个盟友。

  至于季彤说的话,他也赞同,只是懒得说了,便和她点了点头,道:“我们准备走了。”

  有了昨天的经验,他觉得今天最好早些去红线媪处,和周杰森等人碰头的时间也要提前。

  昨日去得其实就晚了。但那时他们都以为第二天举行的仪式和第一天没有区别,谁也没想到红线媪给了个神像,还出了个谜题。亏得荆白谜题解得快,所以并没感到时间很紧,但季彤的经历也算是个教训。

  她开始得太晚了,虽然也有被张思远故意拖延了的缘故,但最后时间到时,天都快黑了。

  如果今天红线媪又给一个限时偏长的任务,再去得晚,说不定就得走夜路。之前还好,但想想白恒一昨天夜里听到过的声音——恐怕这里的夜晚,没有想象中的太平。

  季彤两人才刚进来,还准备在张思远的房子里再搜一搜。她这次很郑重地向荆白道了谢,又问荆白两人准备什么时候去红线媪处。

  荆白看出她有合作的意图,并没有隐瞒,说:“午饭前就会去。”

  季彤一听这个时间,也明白了,苦笑道:“懂。我也算吸取教训了,今天也要早些去才行。”

  她没有明确提出合作,荆白也就未作回应。他点了点头,拉着白恒一离开了房子。

  快要走出院子时,荆白的视线触及到了院墙上的神龛。这个角度看不到神像,他脚步只是微微一顿,沉默了许久的白恒一就明白了他的心思,道:“去看看吧。”

  和预料的不同,张思远院墙上的神像,竟然没有任何变化。

  荆白注视着神龛中端坐的神像。

  出门前,他也看过自己家墙上那个,两个神像的状态没有任何区别:一样是盘“腿”端坐,也一样的只有头发,没有五官。

  张思远死了,神像却没有变……这是不是意味着,神像并不像他和白恒一讨论过的那样,会通过纸扎人伴侣,吸取他们的能量?

  可这样的话,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白恒一看不见,却急于知晓答案,晃了晃荆白的手,问:“它怎么样了?”

  荆白说:“和我们的神像一模一样,什么变化也没有。”

  确认过了神像,两人才走出了张思远的院子。荆白抬头看了看太阳,估计现在也就八九点。

  他们没在这里耽搁多久,太阳还没升得很高。

  这个时间的阳光不晒人,只是浅浅洒在身边人的眉宇和发梢,给他乌黑的头发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他从荆白拿到张思远的身份卡开始就不怎么说话了,似乎有什么心事。

  白恒一不想说话,荆白也不勉强,反正他自己原本就话少,不会嫌气氛过于安静。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白恒一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说:“怎么没和季彤谈合作?”

  这神来一句让荆白有些莫名其妙。他诧异地道:“还要谈?我的盟友已经够多了。”

  白恒一沉默了片刻,忽地道:“也是。季彤这种人,你要小心一些。除非她主动提出合作,并且你确信她的诚意,否则都别太相信。”

  荆白下意识应了一声:“我知道。”心里却奇怪起来。

  白恒一说的这话,听起来总让他觉得对方阅历很丰富,好像见过比他更多的人。这和他纸扎人的身份并不相符。

  而且,他忽然说这样的话,是想提醒什么,还是想交代什么?

  两人各怀心事,又静静地走了一段路。他们路过了不知多少座关门闭户的房子,屋里什么也瞧不见,黑漆漆的。

  荆白要负责帮白恒一探路,辨别方向,这让他很难避免看到白恒一的脸。

  每次看到他紧绷的下半张脸,荆白就觉得,身边这个人也像一座关门闭户的房子。就算再想往里看,也看不见他内心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荆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拿到这所房子的钥匙,但是他有种莫名的信心,他打得开这扇门。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喜欢白恒一这种急于交代他一些事情的语气,或者说,其中蕴藏的某些可能性。

  不同于白恒一,他很少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因此直接问:“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白恒一顿了顿。

  他看不见荆白灼灼地凝视着他的目光,甚至对温度也不敏感。荆白虽然握着他的手,他却感觉不到对方手掌的温度。

  但是他有触觉。路玄的手平时握过来的时候,力道永远稳定,和他整个人一样,平静而坚决。

  现在他能感觉到,对方此时握得格外紧,紧得指尖甚至在他手中微微颤抖。

  白恒一知道他性情并非外人以为的那么冷漠,但也没有想过……他会这样将他放在心上。

  在他和对方结婚一年的印象里,路玄是个感情淡漠的人。两人虽然相处了不短的时间,他也只是负责打理对方家务,照顾生活,说得上熟悉,值得一提的细节却几乎没有。

  这种生活日复一日,记忆很难深刻,所以白恒一此前从未怀疑过自己记忆有问题。

  但第一天进村以后,路玄好像就有些变了。

  也不能说奇怪,就是感觉整个人变得鲜活了起来。

  他停了片刻,到底还是说了实话。

  荆白的目光一刻不错地盯着他,见他微微垂首,片刻后才道:“知道张思远他们出事之后,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荆白心中一跳。白恒一的脸转向他,他此刻眉头紧锁,显出一种在他脸上极少见的忧悒,像是蒙上了看不见的阴霾。

  白恒一低声道:“我觉得……今晚,我们这边,可能也会出事。”

  他此时说话,连声线都变低了,声音很柔和,听上去却很低沉。

  荆白下意识地想看他的眼睛,却只看到一层黑布。再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和抿得很紧的唇线。

  这张脸上其实很难读出情绪,但是荆白能感觉到,他心情很低落。

  白恒一此时非常自责。

  从路玄拿到张思远的身份卡之后,白恒一就意识到,这事恐怕比他以为的严重得多。从他摸到村口那堵在众人的描述中“高耸入云”的墙开始,他就知道,这个村子可能有大问题,连带着他和路玄的关系,可能都和记忆中的不一样。

  果然,当夜开始,“供养”就出了岔子。虽然路玄本人从来没在他面前表露过要离开这里的意图,但白恒一希望他这么做。

  就算这会导致他自己最后被红线媪“回收”,也没有关系。

  所以他昨晚听到乐声之后,一早就叫醒了路玄。他以为这会是离开村子的线索。

  但等他们到了张思远的院子,荆白从被子下面摸到了张思远的身份卡,线索几经拼凑,白恒一才发觉,听到了娶亲的乐声,或许并不是好事。

  同样是天一亮就来的,季彤和罗意到得比他们早,住得很可能也比他们近,但他们昨晚就什么都没听到。

  如果说季彤他们还有可能是因为知道张思远的地址所以来得更快,那么,在白恒一知道住址的人中,周杰森和方菲才是离张思远的院子最近的。

  他听力固然好,但也只是比一般人好,并没有到能极大地跨越空间距离的缘故。

  如果周杰森他们昨晚什么都没听见……

  他有种忧虑,他们过来找的这一次,获得的线索有限,却可能招致不可预料的巨大灾祸。

  他说完自己的担忧之后,荆白就不说话了。

  听到这样的坏消息,他不想理人也属正常。

  白恒一心里发沉,他无法窥见荆白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对方依然稳稳地握着自己的手。

  白恒一虽已心乱如麻,仍旧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他定了定神,继续说:“等到了周杰森家,要先问问他们昨晚听没听见什么声音。如果没有,恐怕我们今夜……情形不妙。”

  他不希望这样的情况发生,但直觉告诉他,这可能性极大。

  说到最后四个字时,白恒一感到艰难万分,每个字脱口时,都仿佛有千钧之重,坠得他连呼吸都近乎失序,行走的步伐也不由自主地变慢了。

  荆白就走在他身边,两人一直是同步行走的,白恒一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脚步变慢了,却没有摔倒。

  那自然是能看见的人也配合他,放慢了自己的步速。

  他肯定也听见了白恒一的建议,却仍不回答。

  白恒一直觉路玄在等待什么,却实在不知他究竟在等什么。

  他这时已经没有试探的心力,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只觉胸腔沉甸甸的,是种说不上来的沉重和难过。

  他想帮上忙,也努力了,但是又觉得自己似乎还是在拖累他。

  杂陈的情绪像打翻的五味瓶,经过良久的沉默,最终在他心头酿出一坛壅郁而苦涩的酒。

  这当然是痛苦的,但是白恒一发现,自己竟然很擅长忍受它。或许也是因为……再大的痛苦,都比不上当前需要解决的问题重要。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谁让此时木已成舟。

  因此,在安静了许久之后,他最后还是轻轻地说:“……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用尽力气说出来的话,听上去就越是轻巧。若不是这三个字是他自己说的,白恒一也觉得这人听起来实在欠揍。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能说出来,对他而言已经竭尽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他不是个擅于表达自己真实情绪的人,但此时此刻他只能这么做。

  但意外地,白恒一发现,说出来反而让他轻松了一些。

  他自己看不见,不知道荆白除了在看路,就只在看他,虽然没说话,却一直静静注视着他;更不知道他自己直到道完那句歉,眉头才终于舒展,整张脸也从紧绷的状态松解开。

  虽然眉宇间依然像是笼着一层灰色的阴云,但荆白能感觉到,那扇关着的门打开了一条缝。

  他们之前总是隔着什么,像一层看不见的膜。有时候是神秘莫测的红线媪,有时候是那层“供养”关系,有时候又是两个人各自的心事……

  但这次,荆白感觉自己终于触摸到了白恒一最真实的部分。

  荆白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有些什么感受。心脏本身正怦怦地、急促地跳动,复杂而纷乱的的心绪像潮水,反复冲刷着他的理智。

  正因为如此,他选择沉默不语。比起情绪上涌说出的话,保持沉默或许能让白恒一这样的人更进一步表达出他真实的情绪。

  他要打开那扇门,不允许对方再关上。

  但白恒一说到最后,竟然开始道歉……荆白听出来他很认真,甚至郑重,所以他几乎气笑了。

  白恒一没能等到他的回应,只能转过脸,征询地问:“路玄?”

  荆白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此时此刻,他只剩下语气还维持着那种惯性的平静。

  荆白终于停下了脚步,白恒一也跟着停了下来。

  眼前的世界黑暗无光,白恒一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但这个时候,他又不得不久违地升起忐忑之情。

  他无法从对方的表情和眼神中提前得出任何结论,只能紧张地等待,等待着对方给予的判决。

  白恒一当然没有等到判决。屏气凝神许久,他等来的只是一句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反问。

  荆白问:“你说完了吗?”

  这句轻声的反问像一根细得看不见的线,白恒一觉得自己并不存在的心脏好像就吊在这根线上,被高高地悬挂起来。

  这让他无法岔开话题,无法做出任何矫饰。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完了。”

  他们其实已经来到了周杰森的宅院外面,这才是荆白停下来的原因,但是他没告诉白恒一。

  周杰森他们应该就在等他们来,因为院子门是早就打开了的。方菲坐着轮椅,在几米以外,离房门不远的地方惬意地晒太阳。

  她早看见了荆白两人,原本已经打起笑脸要打招呼,未及开口,似乎意识到气氛有异,举起的手臂又放了下来。

  荆白只往院子里看了一眼。

  他凝视着白恒一茫然的脸,平静地说:“之前说过一次,现在我再说一次——我不在乎。”

  “不管你听见了那个声音,还是听不见;不管别人听不听得见。不管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我都不在乎。”

  看见那张蒙着眼睛的脸露出明显的震惊之色,荆白狂乱的心跳反而平复下来。白恒一的震惊和意外让他心里涌上一股异样的快意。

  带着那种快意,他慢条斯理地补充道:“还是说——如果今晚会发生什么,你准备临阵脱逃?”

  白恒一下意识地道:“那怎么可能——”

  荆白笑了。

  黑白分明的眼睛中,他看着白恒一的目光清澄如水,唇边勾起一个很淡的笑容。

  在他常年少有表情的脸上,那是个足以说得上是冰消雪融的微笑——虽然白恒一看不见。

  他打断了白恒一接下来要说的话,用最平淡的语气说:“所以说……不重要。”

  只要能一起面对,不管会发生什么——那都不重要。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如是。

  没有解决不了的麻烦,也没有无解的谜。

  当然,也没有他打不开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