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却把青梅话>第二十二章 解脱

在程暮睡着的时候,周牧晨派人查清了整个事情的始末。

沈漪并未见过程暮几次,且所见之时都是寥寥一眼,并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便想出了找人将他糟蹋了的恶毒法子,而其中更是有槐夏的帮助与多日以来的监视与传信。

周牧晨心中满是寒意,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嫉妒能使一个原本天真良善的女人做出如此残忍和疯狂的事。如果当时去晚了一步...他丝毫不敢设想这样的后果,只是明白了沈漪再也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妹妹了。或者说,他其实从来都不了解她。爱而不得则生怨怼,只是程暮不该是因他而牺牲的对象。

周行秋虽不在府中,但经此一事二人的私情也算是彻底浮于水面而无法隐藏了。周牧晨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为了方便照顾那人,他索性不再顾其他,直接搬进了清荷园与程暮同住。一来是他再不放心留程暮一个人,二来是他赶走了槐夏,程暮身边也再无人可用,他便亲自照顾,万事亲力亲为。

槐夏那日哭得梨花带雨的,跪在程暮的床前向周牧晨求了许久。“大少爷,我知道错了!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别赶我走,我无处可去啊,再说主子现在这样也离不了人啊!”

“你还知道谁是你主子?”周牧晨冷笑一声,道:“你帮着沈漪做这些事,她应该没少给你好处吧,再去账房结了这月的银钱,另谋出路吧,周家容不下你这样不忠的人。若不是看在你跟了小暮这么久,又及时悔过没有酿成大祸的份上,我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你。我最讨厌的便是卖主求荣的人,更何况你这么做还是因为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拿着你的东西从清荷园里滚出去,别再让我见到你!”

槐夏终还是狼狈地走了。后来的几日,沈漪带着丫鬟雁停在清荷园门前又哭又闹地想要进去见周牧晨一面,甚至毫无大家闺秀之范地骂起程暮来。可每次不是被周牧晨的亲兵阻拦,就是被直接送走,她根本无可奈何。而程暮自退烧之后便整个人都病恹恹的,什么都不说,别人说什么也都全然不搭理,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周牧晨终于意识到,程暮的精神出了问题。他遭了太多的罪,吃了太多的苦,终于在一次次的折磨下不堪重负,彻底崩溃。他甚至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见那人笑过了。

这日傍晚的时候,程暮一如往常地坐在窗边,呆呆地望着太阳西沉,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去。周牧晨轻叹了一口气,并没有上前打扰,准备去厨房给他端补药来,于是转身走了出去。可正当他端着药往回走之时,就听见不远处的莲池传来了一声巨大的落水声响,紧接着就有下人的呼喊声响了起来。

“不好了!快来人啊!四太太跳水了!”

瞬间汤碗落地。

......

周牧晨怎么也没有想到程暮会自尽。

他连日来的不言语只被他当作是受了惊吓与刺激的后遗症,虽然意识到了他的精神出了些问题,却也从未料到已经到了如此地步。那人无尽的病恹与沉默分明是向自己求救的最后的信号,可自己却没有看懂。于是他选择了在自己转身的时间里,独自离开这个世界。

落进莲池的一瞬间,程暮并没有意想之中的恐惧,反而更多的是一种解脱。满池的鱼被巨大的水花惊走,冰凉的水瞬间将他包围。而后下人的呼喊声,世界的喧嚣声都听不见了,耳边只剩下了一片朦胧声。那是水在呼吸。

他看着池面的残花残叶离自己越来越远,他的长发与绿裙在水中飘荡成一副美丽的画卷。而他自己却一点一点地下沉着,直至完全脱离光亮与希望沉进只有黑暗与淤泥的肮脏池底。程暮没有挣扎,只是在心中最后一次默念着那人的名字。

再见了,周牧晨,我的爱人。

他的意识越发模糊起来,像是出现了幻觉。他依稀看见了那人的身影也出现在了水中,朝着自己的方向游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而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周牧晨今日心中总觉隐隐的不安,时不时地还伴随着一丝丝许久未有过的恐惧感。这样的情绪在他听到那声呼喊后几乎在一瞬间放大了无数倍,让他来不及多思考一秒便丢下了手中的汤碗,以毕生最快的速度向莲池的方向飞奔而去,然后想也不想地直接跳了下去,把满院本就手忙脚乱的下人们吓得鸡飞狗跳。

周牧晨快速地向下游着,他拼尽全力地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终于赶在那人完全沉下去之前抓住了他的手。

房间的门紧闭着,里面的情况未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黑沉沉的一片压得人喘不过气。周公馆距离医院不算太近,府中常驻的洋大夫随周行秋去了司令部贴身照顾着,于是只能在最近的医馆找了个郎中。

周牧晨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他从未如此害怕过,恐惧感几乎要将他逼疯。那人的身子向来不好,在近来的几番波折下更是每况愈下,若是他当真存了死志,今夜定会成为永别。他不敢去想那样的结局,只得咬牙苦苦等待着。

沈漪听到周牧晨跳水救人的消息后急得心跳不止,她忙不迭地奔向清荷园,想要确认那人的安慰,却依旧被士兵拦在了门口。

“大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得按军法处置!今天谁也别想拦我!”

士兵们面面相觑,终是将人放了进去。沈漪立刻一改狠厉的眸色,着急而心疼地奔到那人面前,不停地打量着他有没有伤着。

“晨哥哥,你没事吧?都湿透了。”沈漪皱眉道,“雁停,把披风给我。”说罢便拿过了特意准备的披风,想要上前一步给那人披上。

周牧晨十分厌烦地一把推开了她的手,披风便落在了地上。“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晨哥哥,你别这样对我好不好。”沈漪咬了咬唇,委屈得几乎要落下泪来,“你先跟我回去换身衣服好不好?这样会着凉的。”

“出去!我没心情与你纠缠,更不想再说第三遍!”

“程暮那个贱//人到底有什么好,竟值得你如此对他!豁出命去也要救他,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不过是个台局出身的下/贱/货,还不如早些死了!”沈漪恶狠狠地道,再不遮掩任何恶意,“周牧晨,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他可是个男人,还是你的小娘!”

“他是我此生唯一的爱人。”周牧晨用冷冽森寒的目光看着她,冷冷地道:“在我心里,你连他的一根头发也比不上。所以,收起你那些恶毒又肮脏的心思,从这里滚出去。”

“若不是因为你,小暮也不至于被逼到如此境地。沈漪,我原本以为你仍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善良的妹妹,才会一直对你心存愧疚,想要尽力地补偿你,可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的蛇蝎心肠。你我之间的情分已尽了,周家再容不下你,你走吧。”

“和离书写好后我会派人送到沈府,沈周两家世交多年,我不想驳了这份情谊与脸面。”周牧晨眸色如冰地看着那人,一字一句道:“但你要记住,我们不是和离,是我休弃了你。”

“你竟然要为了他...休了我...”沈漪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两步,满脸的泪痕。

这时候二人身后响起一阵开门声,郎中走了出来,抬起衣袖擦了擦额间的汗。

“小暮!”周牧晨不再管愣在原地的沈漪,再一次向那人奔去。

......

“他的身子底子不好,又没有很强烈的求生意识,不过好在救治及时,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我开了方子,按方抓药按时服用即可。切记,一定要让他好好休养啊。”郎中在推门走出来时说道:“他神思忧惧,可能还会寻机会轻生,多加注意。”

“大夫,那如何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啊?”周牧晨问道,满脸担忧。

郎中无奈地摇了摇头:“心病还须心药医。”

送走了郎中,周牧晨又回到了程暮的床边,紧紧地握住了那只略显苍白的手。他替那人擦了身,又换上了干净的床褥和衣服,而后便一直守在他身边。他顾不得自己满身狼狈,不敢再离开一步,生怕那人醒过来又会再一次求死。

周牧晨实在太害怕了,害怕到茫然无措的境地。他不敢去想,如果自己真的在这一次次惊心动魄的境况里彻底失去那人该怎么办。但他实在是太困顿劳累了,就如此紧握着那只手,在紧张感中趴在那人的床边睡了过去,梦中仍不安地念着那人的名字。

“小暮,别离开我...”

“小暮,别丢下我一个人...”

程暮似乎也被梦魇缠身,蹙起眉头,满脸的不安与悲伤。梦中,他仍身陷于莲池之中,被冰冷的池水包围。他很难受,喘不上气,却极力压抑着自己向池底沉去。而后他便看见了周牧晨。那人被光包围,冲破黑暗,不顾一切地向自己奔来,用力地拉紧了自己的手,想要将自己与黑暗分离。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他说,不要走。

他说,不要离开我。

他说,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说,我爱你。

他言辞悲恸,声声入耳,逐渐唤回了程暮的理智和求生的意志。程暮猛地睁开了眼睛,终于从梦魇中抽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