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却把青梅话>第二十章 红莲

谈话结束后,周牧晨趁着月色去了清荷园,却并未发现悄悄跟在了他身后的沈漪。

清荷园终日冷清,在夜晚更是如此。他走进主屋便瞧见程暮正抱膝坐在床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裹着被子,时不时的有些轻咳。他目光无神地盯着某处,不知道是在看着什么还是在想着什么。程暮看见来人便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不着痕迹地转过身子向里靠了靠,又将自己抱紧了几分。

周牧晨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他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端出里面的汤盅走到床边坐下,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小暮,这是刚热过的参鸡汤,喝点能补补身子。来,我喂你。”说罢便举起汤勺吹了吹,递到了那人嘴边。

这正是一个时辰前沈漪送来的鸡汤,周牧晨未动一口,让小厨房加热后便送来了这里。他只一心想着自己心上人的需要,想把一切好的都给他,却全然未觉自己对他人心意的轻视与辜负。

沈漪站在窗外,眼眶发红。她握紧了拳头站了良久,生生忍下想冲进屋的冲动,终还是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我不想喝。”程暮微微将头偏侧,轻声道,语毕又咳嗽了几声。

周牧晨闻声心中一紧,立刻将手中的汤盅放下,问道:“怎么又开始咳嗽了?喝药了吗?”

程暮不答,只侧着脸无声地抗拒着。

“好,你不愿说我就问别人。”周牧晨见状故意放高声音朝外喊了一声:“槐夏,过来。”

两人都心知槐夏并不在门口,过大的呼喊声只会在寂静的夜里引人注目。周牧晨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仿佛并不在意是否会被人发现,而程暮却十分紧张,连忙伸手捂住了那人的嘴,不得已回答道:“那日受了凉,退烧后就一直咳嗽不止。老毛病了,没事的。”说完,他又偏过了目光。

“是我不好,我明日找个大夫来替你瞧瞧。”周牧晨拿过捂在自己嘴上的那只微凉的手,握在了手中,目光中尽是心疼。“乖,听话,把鸡汤喝了,你需要好好补补。”

盛满鸡汤的汤勺再次呈于嘴边,程暮无法,只得张嘴喝了下去。他知道他无法避开,更没有选择的权利。就像他如今已无法再如从前一般与眼前这人相处,却依然改变不了这样的局面。

周牧晨将见底的汤盅放回桌上,又扶着那人躺下安寝,而后便自顾自地解起了衣扣。程暮见状立刻紧张起来,攥住被子害怕地向床的里侧躲了躲。

周牧晨叹了一口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别怕,我什么都不做。你身子还没好,我只想好好陪着你。”他将解开的衣扣复又系上,重复道:“我只是想留下来陪着你,没有别的意思。”语毕,他试探性地掀开被子,合衣躺了进去,整个过程都小心翼翼地。

程暮没有说话,却暗自放松了几分。他转身背对着那人,蜷缩在床的最里侧,似乎想与那人拉开距离。静默片刻后,他已有了些许睡意,朦胧之际却听见身后有轻微的响动,于是猛地睁开了眼睛,满心皆是惊惧。

周牧晨侧过身靠近那人之时便发现了他的异常和身体的僵硬。但他并未因此停下动作,而是缓缓地将手搭在了那人的腰侧,隔着一层布料来回摩挲。他的动作轻柔,充满了暧昧旖旎的气息,就像世上每一位称职的情人,却并未安抚程暮的戒备与恐惧。

“小暮,还疼吗?”是如此温柔的声音,是如此深情的爱人。

可程暮的脑海中却只剩下那两个不堪回首的夜晚和那人疯狂而可怕的模样。屈辱让他记忆深刻,疼痛更让他胆战心惊。

他努力稳住发抖的声线,又按下想要逃跑的心思,开口道:“不疼了。”

“那就好,睡吧。”

话音刚落,黑夜便恢复了寂静。身后的人逐渐睡去,呼吸声变得绵长且安稳。程暮却几乎一夜无眠,直到晨光微熹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白露已过,秋分将至。

北平的秋本就来得早,发黄枯萎的落叶比谁都先知道这个消息。秋意浓重,如今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清荷园的荷花也已开尽了,只留下了满塘的残叶。

自周家大少爷大婚那日至今,已一月有余。除了程家夫妇找来的那一次,周行秋似乎因咳疾加重,精神不济,再未踏入清荷园半步。这倒是成全了周牧晨,他隔三差五地来访,倒是成了常客。

且自二人进行了肌/肤/之/亲后,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层界限终是被彻底打破。再加之清荷园逐渐在所有人都视线与记忆中蒙尘,更是助长了周牧晨肆无忌惮的行径。这处在角落中泛黄衰败的院子仿佛成了他在周公馆中的遗世桃园,却也无形中成了另一人的牢笼。

程暮已许久未再踏出过清荷园一步了。两年多前的一顶花轿将他困在了周府,如今的一段情缘将他囚在了原地。他彻底失了逃出生天的希望,就像笼中的雀鸟再也飞不回天空。于是他干脆将自己整颗心都封住囚禁,再无丁点生气。

可周牧晨却总觉得,唯有在见到那人之时,自己才能够在各方的重担下毫无顾忌,有所喘息。在清荷园中,没有责任,没有军务,甚至可以抛却世俗与人伦。这里唯有的,是他的爱人。他对这样的感觉越发沉迷上瘾,甚至觉得与少时在白露蒹葭都时光都有所不同。就好像他已然置身于一片失乐园中,他的爱人眼中也只有他,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其他的也什么都没有。他甚至逐渐有些明白了周行秋为何不愿让程暮见外人,他也逐渐生出了想要将人藏起来,只供自己一人观赏的心思,何其疯狂。

这夜,周牧晨自应酬上而归,他喝了些酒,有些微醺,提着一份自城南糕点铺买来的青团直奔清荷园而去。那是程暮最爱吃的糕点,他一直都记得。正如这些时日他几乎每日来都会带点东西,有时是一份桃酥,有时是一只乳鸽,还有时是一碗补汤。可他却从未讨得那人的欢心,也再不得见那人的一抹笑颜。

程暮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无论自己如何不愿,怎样反抗,还是逃脱不了被迫于那人身//下承//欢的命运。他并不总是粗暴,态度却一直强硬。他会无视自己的痛哭求饶与惧怕瑟缩,常常是极富耐心而温柔细语地,带着笑意地看着自己,再说上一句“小暮,我想要你”,让程暮不寒而栗。

这夜也是如此,在一场沾染了酒气的酣畅淋漓的性//事之后,程暮失了全部的力气,虚弱地伏在床榻之上不停地喘息着,下//身隐隐发痛。他如今的身子越发孱弱,整日里用补药补汤养着也不见什么起色,再加之那人饮了酒后情绪上头,要得又急又猛,他实在有些承受不住。

难受的感觉涌上心头,程暮再也忍不住,倾身扶住床沿干呕起来。他没用晚膳,只觉腹中又酸又空,一阵一阵的恶心,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周牧晨此时已穿好了衣服坐在床侧,他的上衣没有系扣,只随意地拢在身上大敞开着,露出一片精壮的胸膛。他并未看身后那人,闭着双目叹了口气,像是在压制着些许的怒气。

“怎么,和我做就让你如此反感吗,竟恶心得都吐了。”他冷笑一声,借着几分醉意口不择言地发泄不满,“从前你在父亲面前也是如此吗?还是说在他身//下承//欢让你更舒服啊?我记得那次你叫得挺爽的,怎么在我这儿就总是又哭又闹的,是嫌我没有满足//你吗?嗯?小娘?”

将这样充满恶意的称呼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周牧晨也被自己惊了一跳,但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自那一次两人起冲突开始,他心中那些困顿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好像都寻找到了发泄之处,却也好像助长了无名的火气,让他变得越发的喜怒无常,常常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境地。如今也是如此。

程暮干呕到止不住地咳嗽,满脸通红,都激出了眼泪才稍有缓解。他将凌乱的头发撩到耳后,抬手擦去了眼角的泪,轻声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原是我命贱,才活该被人作践。”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说罢又缩回了被子里,在床的最里侧蜷成一团。

“作践?!”周牧晨怒极反笑,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将人拽至身前,说道:“一直以来难道不是你自己在作践自己吗?!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跟着一个比你大那么多的人做妾,也不愿意与我一同离开,如今竟还觉得我对你的好都是作践?!”他说完便将人狠狠一丢,站起身来。

程暮垂着眼苦笑了起来,眼眶湿润,语气中满是无力与自嘲:“是啊,都是我自己在作践自己...是我不好,惹大少爷烦心了...”

周牧晨哼笑一声,并未多言,像是负气一般地甩手走了出去。可不多时他便又返身回来了,似乎只是去了旁边的偏室一趟,手中还拿着些什么东西。……(*)

……(*)他轻声地安抚道:“别怕,我陪着你。”而后又拿出了一套早已准备好的工具,伸手抚上了那人的腰,笑道:“小暮,你腰上的疤是父亲留下的吧。为此我专程找人学习了纹身的方法,练习了许久,就是为了帮你遮盖住它。放心,我已经很熟练了,不会很疼的。很快我的小暮就能和从前一样好看了。”

“我要亲手为你盖上只属于我的印章。”

“不要!周牧晨...不可以...”

刀尖带来的刺痛落在身上的那一刻,随之而来的更是剧烈的心痛。程暮挣脱不开束缚,只能绝望地向那人央求着。

“我求你...别这样对我...求求你...”

可惜,从被那人亲手撕碎的那天起,他的一切求与愿都再不起作用。

他的爱人将他的耻辱亲手刻在了他的身上。

同时也将他的心脏一刀一刀地凌迟,直至鲜血淋漓。

周牧晨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刀尖,无比小心地动作着。他比任何时候都要专注,却没发现那人的央求与哭声渐止,没了任何动静。那疤痕不大,颜色也不深,很快一朵栩栩如生的红莲便浮然于上,将疤痕完全遮盖住了。高贵的红莲于白细的侧腰上绽放,虽个头不大,一眼望去却让人心生震撼。那赤红妖冶的花盛开着,背后却像是藏着来自地狱的业火,似乎多看一眼便会连带着灵魂都被它烧尽。却也更像是他无尽爱意的淋漓展现,坚定,绝望,不顾一切。

周牧晨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于是收起工具,将程暮手脚上的束缚都解开,而后拥进了怀里。

“你是我的人了小暮,无论身还是心,灵魂还是肉//体,如今我都亲自一一打上了烙印,你一辈子都跑不掉。”周牧晨笑着,十分温柔,却让人胆寒不已。“这几日沾不得水,要好好养着,直到结痂。我去打水给你擦身子。”

说罢,他放开了那人,刚要起身,便听见程暮轻轻地说了句什么,立时顿住了身形。

他说:“周牧晨...你可不可以...放过我。”

程暮轻声说着,一滴清泪随之从无神且晦暗的眼中落下,在那人背后的衣料上留下了十分微小的水印,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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