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空调慢慢将温度降下来了，方恒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
太阳都没落山，真早。
做点什么好？
他把这个问题抛给了牧阳，牧阳拿出手机开始搜索：在一起的第一天，应该做点什么？
方恒就知道指望不上他，“都忘了你是没有恋爱经验的人了。”
牧阳发出了一声问号，“你好像在嫌弃我？”
“这不至于……”方恒转念想，“给你设一个新手保护期吧，六个月？这六月里你再怎么犯傻，我都会提醒自己，不跟第一次谈恋爱的人计较。”
“不需要吧？”牧阳转身把方恒椅背上的安全带一拉，锁紧卡扣里，“咔哒”一下，方恒一个不留意，被亲了。
方恒大吃一惊。
他没想到牧阳是行动线这么清晰的人，告白完就要抱、抱完了就要亲。
给了他这么个慢热稳重的成年人，一点年轻人高效恋爱的震撼。
“书没白读。”牧阳得意，“学以致用。”
方恒决定抽空得找米米问问，她给牧阳的书单里有没有一些过于重口，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桥段了。
但他摸了摸自己的唇角，即使表面上再装得若无其事，内心里还是认同——书籍确实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去不去看漫画？”牧阳在手机上检索到了几条实用攻略。
“提问：谈恋爱第一天可以做些什么？”
“回答：恋爱第一天，双方都还处于关系转变的过渡期，此时可以做些平时也会做的事，如看电影、吃饭、散步、阅读等。再此期间，可以比平时的社交距离更近，进行一些肢体接触，大概一直两天之后，双方便会熟悉情侣的相处模式，自然而然地找到舒服的状态。祝题主恋爱顺利。”
方恒直皱眉，“什么鬼东西，AI写的吗？”
“人家又没说错，第一天在一起，不都是看看电影、吃吃饭就过去了，还能直接就……”牧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硬生生把话题截住了。
方恒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谈恋爱不上床还能做什么？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可见牧阳是个纯爱战士，他得有耐心。
“看漫画吧。”方恒挑好了目的地，“最近没有好电影。看会漫画去吃饭，吃完饭带你散散步。”
他设置了导航目的地，起步时又想起来问，“牧阳，你有驾照吗？”
牧阳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没有，我科目二考了三遍了。”
“真菜。”方恒打着方向盘出停车位，“我所有科目都是一次过，下回我教你。”
牧阳本着有来有往的原则提出，“我可以教你做饭。”
“没必要吧？”方恒转弯前拿余光瞥了眼牧阳，“多一门手艺，多受一点累。”
“言之有理。”牧阳悟出来了，“我下周就去把科目二考了，再一口气拿下科目三，尽快给你做司机。”
真是，乖巧懂事。
方恒对此很满意。
半小时之后，两个就来到了牧阳挑的漫画屋。
按人头收费，五十块一小时，全店的漫画畅读，饮品不限量。
牧阳付款完，都已经要往店里走了，又折回来问前台的店员，“小哥，你是00后吧？你知道什么是夫妻相性100问吗？”
站在前台的小哥不明就里，但还是回答，“知道啊。”
他举起手里正在看的书，翻到最后几页，“我看的这本特刊就有100问的番外，不过这本书确实已经是七八年前出版的了。”
牧阳满意地跟方恒说，“你看，你跟年轻人也不是很大代沟。”
……平心说，倒也不是很值得高兴。
但方恒还是忍不住高兴了一下下，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在地毯上，等他环顾四周时，才发现自己找了个不太符合他口味的书架区域。
“这几个书架上好像全是耽美漫 。”方恒拿手里的漫画书拍了拍牧阳，“现在这种题材的漫画都可以摆出来了？”
“嘘。”牧阳装模作样地拿食指贴在唇上，“方老师，你就当是时代在进步。假如不是，我们就偷偷摸摸地看”
他翻开漫画书第一页，往方恒的方向挨了挨，“你板着腰坐累不累？往我这靠。”
方恒捡了个舒服的位置，翻开了漫画第一页，“……绝了，这甚至是原版漫画。”
甚至不是中译版。
而是把翻译过的中文打印出来、剪裁成纸片，粘在原版的对话框里——很牛，方恒实在忍不住夸奖这个店的老板，很牛。
有种十几年前老字幕组的匠人精神。
他问牧阳，“你之前来过这吗？”
“来过两回，这里没地铁，对我来说交通不方便。”牧阳大概知道他想问什么，“老板好像是前台小哥的姐姐，在日本留学工作过很长时间，回国之后开的店。”
“真有意思。”方恒就是会对这种见闻深有感慨，“我老了之后也想开一间这样的店。”
牧阳问他，“干嘛非要等到老了之后？你现在就能租个店面，雇两个前台。”
“这种店当然是要自己经营才有意思。每天清早过来，收拾收拾门面，冲杯咖啡，在前台坐着，等客人上门，给他们介绍介绍店里的藏书，要是碰到了同好，结账时还可以再打个折。”方恒琢磨，“雇人看店就变成生意了，没意思。”
“现在我是没这个时间……”他翻着漫画的书页，尽量保持阅读过程中不让纸张起痕，“我还有一堆想配的东西，得趁着年轻赶紧配了，再过个五年十年，声带就要老化了。”
这番话既在牧阳的意料之中，又有些意料之外，“你原来也焦虑这个啊……还有什么东西是你想配，还没配过的吗？”
“太多了……”方恒脑海里不断在想自己喜欢的作品类型，“太多了。”
“比如小时候看过的，国内还没有引进的电影、动画，或者大制作游戏，或者是纯武侠、纯灵异的题材，太多了——都只能先想想，毕竟配音演员是等着被人挑的职业，人家觉得你的声音符合角色，才会把配音的机会给你。”方恒反问他，“你呢，你之后想配点什么？”
“这种。”牧阳把手里的漫画翻给他看，“两个男主见第一面，就在酒吧的洗手间里互撩，说垃圾话——要不是演戏，我一辈子也不可能说这种垃圾话，好想试试。”
“嘶……”方恒的反应非常复杂，他狰狞着眉头，立刻离开牧阳一米开外，“你居然还有这种癖好？”
“不是——当演员的乐趣不是就在这吗？”牧阳还很委屈，“你之前演杀人狂演变态的时候，不是也说很有意思吗？”
这倒不假，方恒没法反驳。
他只能挑剔起漫画内容，“十本书里有八篇，开头都是酒吧洗手间，你不觉得没创意？”
“我没看过十篇，我最多就看过两篇。”牧阳把手里的漫画放回了书架上，重新拿了一本，向方恒展示了设计清新的封面，“不过你放心，我是纯爱党。”
方恒伸手去弹他的额头，“想得真多，我又没说我喜欢纯爱。”
“那你喜欢什么？”牧阳的眼睛笑得发亮，“你看，我第一次喜欢人，一点经验都没有。专业上比不过你，又比你年纪小，不知道有什么能送给你的。但是你不论喜欢什么，都尽管告诉我，我会试着做到的。”
方恒一贯受不了这种热诚，他都不能直视牧阳的眼睛，否则下一秒他闪烁不定的表情就会暴露出自己鼓噪不停的心情。
他背过了脸，“青天白日，公众场合，不要说这么肉麻的话。”
“可是我没说什么肉麻的话吧？”牧阳的语气里有一股真挚的疑惑，但他又凑到了方恒耳畔，贴上去问，“肉麻的话，应该是指‘我喜欢你’这种吧？”
他又有疑问，“……但实话实说不能叫肉麻吧。”
方恒完完全全，120%地被打败了。
幸好现在是工作日的下午，店里除了他们两之外没其他顾客，要不然这股恋爱的酸臭味真是怪让人讨厌的。
“过会就去吃饭吧。”方恒强行转了话题，“趁时间还早，要不然吃什么都得排队了。”
牧阳翻着漫画，没过脑子就搭话，“方恒，我发现你真的挺好吃的。”
方恒向他投去了一记冰冷的眼神。
“H-ào-Hào，四声，又不是三声，生什么气？”牧阳往商场下面一层的日式烤肉指，“等会请你吃肉。”
“嗯？”方恒反问，“你请？”
“嗯……”牧阳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很坚持，“我挣得不多，但肯定请得起你吃肉的。”
“我知道。”要说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收入差距，肯定是假的，但是不论如何在这种时候大揽大包都是不对的，他们总得慢慢摸索出恰当的相处模式。至少在一起的第一顿饭，方恒心想，谁请都行。
“不过……”他从牧阳身上学到了一些东西，有些话，在一起的第一天就说出来，“牧阳，我虽然谈过恋爱，但谈得不成功，过去的经验积累不一定就是对的。你不论喜欢什么，也都告诉我，我专业上比你强，又比你挣得多，没意外地话，应该都能做得到。”
“？”牧阳怎么都感觉有点不对。
方恒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