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逸清退开那瞬间, 简墨才终于得以呼吸。
不知脸有没有红,她佯装淡定别过头, 试图用微凉手背降温。
然而不知怎的,大抵是鬼迷心窍,这一刻,她脑海中不停涌现的,竟然是方才褚逸清滚了一下的喉结。
深海的冰带着电流从心口碾过。
简墨不由屏了屏呼吸,下意识看向窗外。
风声隔着车窗自耳旁闷声呼啸,道路两旁建筑与树木疯狂后退, 而映在其上始终未变的是下颌凌厉,侧容略显清瘦的褚逸清。
大概是北城近日略有升温的缘故, 他内里只穿一件黑色衬衫,袖口挽至手肘,露出青筋分明的小臂,那肌肉线条十分完美,肌理分明,略微用力时, 腕骨会有一截微微的凹陷。
简墨眨眨眼,蓦地收回视线。
车在距离梦云轩尚有一段距离时停下, 但车门依旧是上锁的状态。
简墨当然没能成功下车,她回身看向他,非常不理解。
好像自从她跟他达成这项合作开始, 她便越来越看不透他。
简墨有点耐心不足, “褚逸清,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明白, 刚才是要送我回家,那现在呢, 现在不开门又是要干嘛?”
褚逸清闻言,抬手稍稍压一下方向盘,他侧身看向她,启唇时,嗓音一贯低醇,“我们现在的状态是相恋半年的情侣……”
简墨:“对啊,所以呢,是需要我给你一个临别的kiss?”
褚逸清没搭理她这挑衅,忽地觑她一眼,问,“那你不觉得我们对彼此的称呼太生疏了吗?”
“生疏?”简墨垂眸思索半晌,忽然意识到,“好像是有一点……我妈都喊我爸老简,我爸喊我妈老婆大人,据说他们刚结婚时喊得还要再恶心一点……”
简墨沉思片刻,抬头迎上褚逸清目光,“那你觉得我应该叫你什么,老公?”
呕——
她直接被自己恶心到,忙摇头,“不行不行,这个太变态了,我换一个。”
宝贝。
还是很恶心。
宝宝。
呵呵,一米九的变态宝宝。
逸清。
额,怪怪的。
清清。
啊啊啊受不了了。
简墨两手抱住头,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抬头问,“不是,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就我一个人在这喊来喊去?你又不是雕塑,不行,”简墨坐正身体,同他面对面,眼对眼,吩咐道,“你也对着我来一声。”
下一秒,褚逸清面无表情,看着她,缓缓出声,“墨墨。”
他那声音本就低沉,这声也不知是不是刻意压低,简墨只感觉自己耳廓亦慢慢烫起来。
她不由捂了捂耳朵,结巴道,“我、我再练练。”
晚上回去后,叶知秋发觉简墨没开车,她看眼外面,随口问,“褚逸清送你回来的?”
简墨点头,作开心状,“对呀。”
叶知秋点点她额头,笑道,“你呀,真是装都不装了。”
-
褚逸清并未立即启动车辆,而是就那么停在原地。
中央储物盒内,电话响个不停,他没接,从随身带着的古董烟盒里摸出根烟,微微凑拢掌心点燃。
青灰烟雾袅袅升腾,他沉默无言,将手伸出车窗,掸了掸烟灰。
待那根烟徐徐燃尽,他才捞过手机,扫了眼,给宋珂回电话。
响过一声便被接起,宋珂吊儿郎当的声音从听筒内传出,“褚总,出来喝一杯?”
“地址。”褚逸清言简意赅。
-
这个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周遭光线昏暗,声音嘈杂,各色镭射灯自人身上打过,一派灯红酒绿。
宋珂扬手给褚逸清叫了杯酒,偏头看向他,好奇道,“我怎么听说你要结婚?真的假的?”
褚逸清端起酒杯抿了口,“真的。”
宋珂:“我靠,真的啊,”他身体略前倾,语气难掩惊讶,“前两天听到这消息我寻思谁在给你造谣呢?”
“快跟哥们说说,到底哪家千金把你给收了?”
褚逸清淡淡瞥他眼,语气冷淡,“怎么,又开始转行干记者了?”
“什么?”宋珂被怼得一头雾水。
褚逸清缓缓将那剩下几个字补全,“这么八卦。”
“靠。”宋珂怒从心头起,不爽道,“我这是在关心你,关心,懂吗?”
褚逸清微挑一下眉,那出口的话更是无情到极点,“多谢,但我并不需要。”
宋珂直接气得起身就走。
几乎前后脚,褚逸清身旁那位置方一空出来,便立刻有人眼疾手快往旁边一倚。
那搭讪的意图简直昭然若揭,“帅哥,一个人喝酒呢?”
女人着紧身短裙,身材玲珑有致,该凸的凸,该翘的翘,眼眸如水,看向他时波光潋滟,然而褚逸清不过抬头瞥了眼,连声“嗯”都懒得发出。
这样的戏码层出不迭,当发生到第三位时,褚逸清耐心终于达到极限,将那杯子一搁,同宋珂遥遥打声招呼,直接离开。
有人见状跑过去娇声问,“宋哥,那人什么来头呀,怎么都不搭理人?”
宋珂笑笑,将美人往自己身前一搂,“那我搭理你,好不好?”
美人咯咯直笑,话题轻易被转移。
宋珂摇头叹息,褚逸清这家伙简直太不会享受,婚前不屑玩,婚后想玩都没得玩咯。
-
一周后,两家会面如期进行。
褚遂良做东,包下北城最好的一座私人餐厅,褚逸清随专车一道去梦云轩接人。
由于只是一次简单的碰面,简家三人皆作普通打扮,唯独简墨,在叶知秋的督促下,将那常穿的张扬穿着压了压,换了条稍显淑女的连身裙。
这是叶知秋第一次见到褚逸清。
男人穿着得体的成套西装,个子瞧上去比自家老公还要高上半头,那长相倒是挑不出错,待人接物亦沉稳,唯独那周身气质看着太冷。
但是冷点也不是什么坏事,都说夫妻得互补,自家囡囡太闹,找个冷点但知心的,倒也合适。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这话的确有那么几分道理。
叶知秋看着看着竟已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点了一下头。
先前不喜欢他,主要是担心那一大家子难相处,但如今看褚家那态度,倒像是尊重人的。
再说,这事也由不得她做主,自家闺女的人生大事,到头来不还是看她自己喜不喜欢么。
两辆车,叶知秋同两位小辈乘一辆,简振邦则跟老爷子坐另一辆。
路上,叶知秋看眼后座两人近乎毫无交流的状态,状似无意问,“逸清啊,你跟我们家墨墨是怎么认识的?”
简墨闻言提起一口气,赶紧撞了下褚逸清的手肘,拼命使眼色:完了完了,我妈要开始抽查了。
这点小动作落在叶知秋眼中便是两孩子恩爱的证明,她笑了笑,“你这孩子,妈妈就是随口一问,又不会吃了他。”
褚逸清也笑一声,安抚地捏了捏简墨的手,随即一把圈住,握在掌心。
他那动作过分自然,亲昵却并不含其他的含义。
好似真的只是恋人间熟稔至极的小动作。
但简墨很清楚,他们只有一种情况会十指紧扣,那便是呼吸交缠,彼此紧紧缠绕进对方的身体时。
紧接而来的,便是一瞬的空白与那濒临眩晕的窒息感。
她下意识有些不自在,刚准备不动声色将手抽回,却被褚逸清反手握着更紧。
指腹于暗处微微摩挲一下她的腕骨,他神色自若,朝前座叶知秋回道,“阿姨,我们是在工作时相识的。”
这是两人商量过后的说法,毕竟简墨时常接一些企业单,从这里开始合情合理。
叶知秋笑笑,“听说你们在一起半年了?”
褚逸清微微颔首,从容道,“准确来讲,是半年再加半个月。”
叶知秋:“我看你比囡囡大几岁,平常都是你照顾她比较多吧?”
褚逸清唇角稍弯,“阿姨,谈不上照顾,这都是我身为男朋友应该做的。”
“哎哟,哪有什么应不应该,她就是欺软怕硬,恐怕就是仗着你惯她,才这么肆无忌惮——以后自己的事情要让她自己做,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能叫对象惯一辈子?”
叶知秋这话纯属是在挖坑给褚逸清跳,她从小给简墨灌输的便是,咱们女人生儿育女,辛苦得要命,男人要是不心疼,还觉得理所应当,那趁早踹了拉倒。
所以这话刚说完,她便不动声色从褚逸清面上扫了眼,生怕遗漏任何一个瞬间。
褚逸清面上始终没什么太大的波澜,他偏头看眼简墨,笑容温和,只是开口时,那话显然是讲给叶知秋听的。
他说,“只要墨墨愿意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对她这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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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后,叶知秋去洗手间,简墨跟褚逸清站在走廊外等她。
等待的时间过于难捱,简墨不由想到方才车内那一幕,歪头问,“你刚刚那句话讲得好深情,跟真的一样,是提前练习过吗?”
褚逸清低头看她眼,那眼神里已毫无情绪,语气更是与方才在车内截然不同,他平静回,“临场发挥。”
简墨不由惊叹。
人与人果然不同,她还练习过几次呢,但感觉讲起来还是怪假的,而他直接裸考,竟然直接满分。
她撇撇嘴,正准备张口再说点什么,褚逸清突然两手按住她的肩,微微俯身。
两人之间距离骤然缩短,危险系数拉满。
简墨本能感到不安,挣扎道,“你干什么?”
“别动。”褚逸清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母亲在看。”
下一瞬,简墨感到自己的唇被一抹微凉触碰。
很轻,一触即分开。
然而她那呼吸却好似失控,整个人已处于一种慌乱的边缘。
因为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抛开情谷欠,真正意义上纯粹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