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沉默过后, 简墨看眼他，忍不住开口, “怎么是你？”
褚逸清挑眉，那看着她的眸光有点漫不经心，开口时，腔调也懒散，“为什么不能是我？”
简墨瞳孔微张，“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她仰头迎上他那目光，表情依旧有几分震惊, “我们明明……”
话还没说完，蓦地, 简墨脑中突然闪过什么，她睁大眼，看向褚逸清，不可置信道，“等等，你该不会真的对我一见钟情吧？”
“什么一见钟情？”褚逸清闻言微蹙一下眉。
片刻, 他反应过来，语气无奈, “老头子这么说的？”
简墨期期艾艾，斜眼瞟他，“据说……那态度诚恳到使人无法拒绝哦……”
她那表情过于幸灾乐祸, 褚逸清轻捏一下眉心, 无言半晌，最终只能摇头叹道, “这老爷子。”
为了自己的私心，当真什么瞎话都讲得出。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墨从进来开始便觉得不对劲, 试探过后，结合他这些半知半解的反应，更觉迷茫。
不知怎的，她莫名有种两人都被家里卖了而不自知的感觉。
这感觉不大好，她必须得弄清楚。
然而褚逸清并未回答她这问题，反将形势一抛，看向她，低声问，“有件事，我好奇许久。”
他那意味深长的语气令简墨有些不大好的预感，她微皱一下眉，“什么？”
褚逸清那略带探究的眸光在她面上落下一瞬，忽地开口，“为什么突然想结婚？”
简墨闻言怔了下。
她下意识攥了攥包带，旋即松开。
好像对所有人而言，到一定年龄做什么事都是理所当然的。
或许是因为问也无用，所以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为什么，甚至连她自己都是全程被推着走，未曾想过原因。
但是他会深究。
也只有他在问。
简墨心潮微微起伏一下。
少顷，她端起面前那盏茶抿了口，淡声道，“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们这种人在享受锦衣玉食的同时，也得牺牲部分东西，就比如……自由？”
“或者说，婚姻自主权。”
“当家里有需要，我们就必须承担起部分责任”
褚逸清闻言微微颔首，他当然懂，只是这番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有几分违和。
他指骨轻敲一下桌面，忽然两手交握，倾身问，“所以之前算是最后的放纵？”
简墨呼吸一滞。
不知话题怎么突然偏到这上面。
但看他那神情坦然地似只是在认真求教，简墨沉默片刻，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其实不算。
但她并没有对他解释的义务。
而且，他窥探太多，简墨有微微的不适感。
她两手托腮，故意歪一下头，眼神大胆，语气更是狡黠，“问完了？那现在轮到我了。”
她牢牢盯着他，誓要不放过任何一个微表情，“所以你呢，你又是为什么？”
褚逸清闻言轻笑，片刻，他好整以暇看着他，明显有些敷衍的语气，“如果我说，是跟你一样的理由呢？”
简墨也笑，“褚总，你可不像是那种会被家族裹挟的人。”
褚逸清；“哦？那我像是什么人？”
简墨耸肩，半真半假开口，“反正怎么着，都得是为了你自己吧。”
标准的资本家嘴脸，哪里懂什么亲情可贵。
褚逸清从她那毫不掩饰的表情上读到这句话，他一时觉得有趣，唇角扬起点弧度，淡声问，“简小姐好像很了解我？”
未等简墨开口，褚逸清又自顾自说道，“不过很遗憾，简小姐的了解略有片面，这次过来的确有家庭方面的原因。”
简墨闻言，下意识问，“谁这么大能耐，竟然能逼你做决定……你们家老爷子？”
褚逸清扫她眼，“为什么要逼？”
简墨皱眉。
褚逸清好整以暇，低声开口，“就不能是大家友好交谈，而我自愿前来么？”
话落，那半开着的窗忽然送来一阵凉风，空气里一股瞬间弥漫着一股清雅梅香与凛冽雪松交织的气息。
简墨正拿起桌上一块点心，刚要塞嘴里，闻言动作一顿，生生止住。
她下意识眨一下眼，看向他，毫不留情道，“你别是喝多了……”
褚逸清笑了笑，并不搭理她这过分不友好的问候。
须臾，他坐正身体，一手随意搭在桌面，另一手则习惯性碾了根烟，似笑非笑道，“简墨，我说认真的，要不要试试？”
简墨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试什么？”
褚逸清淡笑，“试试跟我结婚。”
简墨：“想都不要想。”
褚逸清：“你还没听我说完。”
简墨立时两手抱臂，做出一副“我看你究竟能说出什么鬼话来”的神情。
褚逸清笑了声，方才启唇，“根据我的了解，简小姐需要一位能力卓绝的丈夫，而我这边，则需要一段强有力的姻亲，”褚逸清看眼简墨，继续说，“且在此之前，我们都对对方有过或多或少的了解，那么比起同陌生人斡旋，我想我们之间才是彼此最合适的选择。”
“所以，”褚逸清两手交握，目光坚定，那姿态不似求爱，倒仿佛是在生意场运筹帷幄，“既然我们婚姻都不自主，简小姐与其选别人，倒不如跟我结婚。”
那口吻是一贯的严肃认真。
简墨听完，神情再次陷入迷茫，“……如果你想，你应该会有很多选择，为什么是我？”
褚逸清游刃有余道，“简小姐，我想你应该没有将短择关系发展成爱人的打算？”
简墨思考片刻，摇头，“暂时没有。”
褚逸清笑一声，“那我想，这便是原因。与其娶一位奢望我会爱她的妻子，倒不如选择跟简小姐合作，或许，我们依旧可以各取所需，维持之前的关系？”
“当然，”褚逸清觑她眼，补充道，“如果简小姐相亲是为寻求真爱，那当我没说。”
不，她当然不是。
简墨指尖扣了下掌心，抬头同他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对上，迟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假结婚？”
褚逸清严谨纠正，“结婚是真，感情为假。”
这完全是她从未思考过的方向，简墨思考半晌，忽地抬头问，“我该怎么相信你？”
褚逸清当然知道她在问什么。
他稍稍俯身，从一旁那空置的座椅上捞过一份文件，将它递至简墨面前，冷静开口，“这是所有的细则，包括违约代价。简小姐可以先看看，如果不满意，我们后续再商量。”
那条款的详细程度必然不是仓促间准备出来的。
简墨瞬间有种被套路的不爽感，她一页都没翻，将那文件再次推回去，仰头，迎着那目光，微笑问，“褚总就这么肯定我会答应？”
褚逸清神色不变，只是手上用力，将那文件又将简墨这里推了推，他唇角稍勾，异常坦诚的口吻，“简小姐误会了，褚某只是有备无患，顺便让简小姐看看褚某的诚意。”
两人手掌相抵，指尖按压在同一张纸页上，那空气似也在瞬间被压缩推拒，你来我往。
或许是有过亲密接触的缘故，简墨在指腹不经意触碰到他时，想到的却是他那双手曾在她身上奏过的乐章。
几乎是霎那，那热意从指尖游走至全身，以一种不思议的速度使她的脸迅速烧起来。
简墨宛如被烫到般将手抽回，顺带拿走那份文件，仓促起身，强装镇定道，“我、我考虑一下。”
“一会还有事，先走了。”
门关上那刹那，不知是不是错觉，简墨好像有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
-
说是考虑，但简墨其实已有些心动。
之前犹豫完全是因为不想单方面受益，但根据褚逸清的说法，这是桩共赢的买卖。
那这样的话，简墨心里那点微薄的愧疚立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何况，现实也容不得她矫情。
相亲至今，褚逸清的确是她遇见的最优解。
不论是从长相能力，抑或是任何其他的方面，他都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但……结婚毕竟是大事，无法草率下决定。
简墨甩甩头发，还是决定还是再好好想想。
……
事实证明，决定果然要二十四小时之后再做。
简墨第二天醒来，忽然意识到，褚逸清这方案看似完美的原因是，他只告诉她优点，完全没有同她讨论缺点……
而且，真的要跟他结婚吗？
他对她而言，其实也只是睡过一段时间的陌生人而已？
可这提议又的确令人心动……
简墨纠结无果，正准备再骚扰一下林眠，讨论讨论，那微信里突然进了条新消息。
是Celestia的Anna发给她的。
「Leonie，下午要不要出来逛街呀，有好消息告诉你哦。」
简墨最近一直在忙宋珂那边的订单，因而已许久不曾联系Anna，连带着，她对Celestia的注意力也被分去不少。
上次那交给褚逸清的文件亦迟迟未曾得到回复，简墨猜测，自己的努力应当是失败了。
所以，这份不联系，或许也是一种逃避吧。
简墨慢慢敲字，问，“什么事呀？”
Anna卖关子，“等见面再告诉你嘛。”
……
两人依旧约在老地方，市中心某家打卡榜上赫赫有名的咖啡馆。
简墨刚一坐下，便忍不住问，“到底什么消息呀，你快告诉我，我猜了一路都没猜到，急死啦。”
Anna笑得格外神秘，“别急嘛，话说最近都没有问你，工作室忙不忙，灵感有没有多到飞起？”
简墨一手托腮，一手喝咖啡，“还好……也就跟之前差不多？”
“不过最近接了笔大单，相比之下，应该是要忙一点？”
Anna笑着看向她，一脸得意，“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我估计你下半年都有的忙。”
简墨脑中闪过道什么，但她没抓住，下意识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Anna开口时，语气里难免有种死而复生的难以置信感，“上面不仅撤销了对celestia的整改方案，甚至还将其原定的发展周期挪长，重新拨了一笔款下来。”
“所以我想，你大概很快就会再次接到合作邀约。”
简墨有些错愕，端着的咖啡甚至都忘记放下，问，“什么时候？”
“嗯……”Anna拿出手机，大概是在翻看群聊记录，片刻，她抬头说，“上上周。”
上上周……那是她把方案发给褚逸清之后。
所以，他根本没有置之不理，而是认真看过之后更改了原有的举措？
他竟然从未说过？
不过这是他的公司，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好像的确没有同她商量的必要。
简墨无声呼吸一下。
无法否认，她这一瞬的心情喜悦大过任何。
就好像原本以为已经死亡的植物，被扔至太阳底下暴晒几天，却又神奇般活过来，爆出几株小绿芽。
那惊喜无法言表。
或许只有当事人才懂。
晚上回去后，简墨忍不住主动给褚逸清发去消息。
“Celestia的事情，我知道了。”
他大概是在忙，消息发出后，简墨过了好一会才收到回复。
同往常无异的冷淡口吻，“所以？”
很难想象，这语气出自昨天同她谈论结婚的相亲对象。
但同他说得一样，她从不奢望在婚姻里获得爱情，因而这过分公事公办的态度反倒一直是她所需要的。
与从前一样，简墨猜想，他应当是位无可挑剔的合作伙伴。
而他们的合作想必会与先前一样合拍。
简墨很清楚知晓，自己于这一刻，终于下定某种决心。
她一点点敲字，问，“所以你明天有空吗，关于你说的那个提议，我还想再仔细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