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御还在止不住地呛咳, 清瘦的脊骨都小幅度地弯了下去，眼尾缀上水汽，柔软黑发间隐约露出耳尖泛着红, 不知道是咳的还是羞的。
陆含璟下意识地抬起胳膊伸到程御背后，想替他顺顺气, 不知道想到什么了, 他的手在程御背上空悬停了几秒，随后, 眸子一沉, 这才轻柔地拍了上去。
果不其然, 即使是呛咳不止，程御在感觉到陆含璟的触碰后，依旧分出一部分精力, 小幅度地去躲避着他的手。
可喉间的涩痛与止不住的痒，让他有心无力。
他坐在沙发上，试图往边上躲, 可陆含璟无微不至的关心, 像蛛网般轻柔却结实地束缚住了他。
程御仿若被揪住后脖颈的猫，他那点轻微的动作，类似于小猫被玩弄时的踢踢踏踏，倒更像是某种欲拒还迎。
“放开。”
直到反射性的咳嗽终于被止住，程御才恼怒地朝着陆含璟要求道。
原本清冷的嗓音变得暗哑，如他的眼瞳一般被水汽浸透，甚至裹上了低低的湿润哭腔, 让带着三分怒气的叱令, 平白多上许多暧昧。
陆含璟耳根一痒，手里的劲儿也卸去了五六分, 终于被程御挣脱。
脱离桎梏后，程御第一时间拿起桌上的手机，快速地滑动了几下。他眼圈还是红的，盯着屏幕的眼神却无比认真。
月半小夜曲：「咱们不是在讨论洛羽书吗，这俩看着是挺好磕，不过放到这里有点ky了吧？」
在榜国一退堂鼓选手：「楼上的有所不知啦，其中一个人就是疑似包养洛羽书的大佬，刚刚私聊受到的瓜，发出来与诸猹共享」
三千岁：「靠，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眼镜美男竟然这么风流。」
在榜国一退堂鼓选手：「……楼上的又有所不知啦，大佬是他怀里那个」
路人甲：「？」
路人乙：「？？」
路人丙：「？？？」
我的眼睛就是尺：「大佬的脸怎么都被挡住了啊啊啊，不过光看这个露出来的下巴，这个纤瘦凌厉的线条这个白皙的皮肤，都听我的，大佬长相绝对不俗！！！」
三千岁：「不懂，听到是大美人我直接上去一个猛舔，呲溜呲溜呲溜」
路人甲乙丙：「+1，呲溜呲溜呲溜」
程御看不下去了，把手机丢回了陆含璟怀里。
突然收到袭击，陆含璟也丝毫不恼，他将手机捞了回来，看向屏幕上的评论，紧接着字正腔圆地念了出来。
“呲溜呲溜呲溜。”
陆含璟长着一副俊美无俦的模样，他低头看着手机时，长直的睫毛敛下，微微挡住了墨蓝色的虹膜，那双眼便像是幽草丛生的暗湖，平澜无波，却能牵动过路人的心弦。
……前提是能忽略掉他嘴里的虎狼之词。
“喂！”程御离他远了些，“你还有完没完了？”
“干什么这么生气，照片上的不是你吗？”陆含璟好脾气地问道。
“如果是造谣的话，可得尽快澄清呢，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好名声，程总身份尊贵，不能因为某些人想转移视线，就平白受了这盆污水。”
陆含璟字字恳切，一副为人打算的真情模样，实际上，他刚刚到达江城时就住在亚特兰大，杨子晋捡到录音笔也是在那里，陆含璟自然知道这照片真的。
他这样追问，不过是想听程御亲口承认，这样，他才好追问剩下的事。
“嗯？”
程御迟迟没有应声，陆含璟便似笑非笑看着他。
程御粉白的嘴唇蠕动几下，随即坚定地开口：“不是我。这个人不是我。”
完全就是在自欺欺人嘛。
陆含璟默了几秒，又点进那张被无数网友引用回复的图片，两指撑开，放开，然后开口。
“百达翡丽5175R-001弦音腕表，全球限量七支，整个江城，大概没有第二人拥有了吧？”
陆含璟的视线，缓缓地挪移到了程御手腕上，金棕色表圈在他腕间若隐若现，展露着自有的奢华。
不巧，程总今天戴的是同一支腕表。
这小子眼睛可真尖啊。
程御装不下去了，他愤愤地瞪向陆含璟，怒意反叫他那双水汽未消的眸子更多了几分灿星般的光彩，“你烦不烦人啊。”
到底是心虚，程御的声音压得挺低，没能摆出什么气势，色厉内荏的模样，引得陆含璟轻声笑了出来。
“我没有恶意，只是好奇，你私下来找我合作，倒是从来不让陈廷玉跟随，是在刻意瞒着他吗？一个微不足道的助理，用着实在不顺心，换了就是，何必这样大费周章地隐瞒呢。”
陆含璟凑过去，再次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墨蓝色的眼眸闪动着极为惑人的情绪。
“怎么，你有把柄在他手上？”
陆含璟大约也是真的对此甚是好奇，即使他们中间只隔了一个人的距离，他上半身还微微倾向了程御。
程御盯着他好久，依旧没猜出对方是单纯的好奇，或是试探，或是某种恶意的探究。
他们隔得实在近，近到彼此沉默着对视的时分，呼吸都是交错在一起的，清冷微苦的雪松味道，与干净纯粹的水生调交融在一起，形成冰雪消融般的绵长气息。
程御突然抬起胳膊，伸出一根手指，隔着柔软的缎料，抵上了陆含璟的肩膀。
然后慢慢、慢慢地将对方推了开去。
“陆总好奇啊？想知道答案的话，不如跟我合作先？”
程御露出一个笑，眼尾的长睫拉出了一段微扬的弧度，面若桃花的脸上难掩锐色。
“不许空手套白狼哦。”
陆含璟被退开，眼神却分毫未移，定定地瞧了程御许久，直到对方说完了话，他才哑声道：“不是空手。”
程御下意识问道：“什么？”
陆含璟站了起来，直截了当：“跟我回家一趟。”
程御一怔，“干什么，又想说你的猫会后空翻啊？”
有点黑确实很可爱很粘人，只不过上回程御跟着陆含璟回家，反被他吓了一跳，体验感可算不上好。
陆含璟轻笑了声：“我准备了点薄礼，之前一直没来得及给程总，趁今天这个机会，劳你跟我回家一趟去取。”
程御狐疑地盯着陆含璟看。
他做事从来率性而为，方才与陆含璟对峙时是一副模样，现在又是全然不同的另一幅模样。
陆含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只觉得程总这模样十分可爱，像警惕心很强的猫，又耐不住好奇的天性，正在踟蹰试探。
陆含璟于是很有耐心地强调，“不骗你。”
“谅你也不敢骗我。”程御小声地嘟囔了句，也站起了身，朝着陆含璟仰了仰下巴，“走吧，前方带路。”
陆含璟十分配合地伸出胳膊朝前一探，温声道：“请。”
程御是第二回跟着陆含璟回家。
这一次，他驾轻就熟，在陆含璟刚刚打开门，屋里灯还全暗着的时候，就率先朝着屋内喊了一句：“有点黑。”
“喵嗷～”
屋内立刻传来了回应。
程御绕过陆含璟，看到拐角低矮处多了两枚绿油油的小灯泡，很快就越来越近。
“啪”的一声，陆含璟在背后打开了灯。
一时间屋内亮如白昼，有点黑下意识停了脚步，在原地朝着程御甩尾，勾得程御心痒难耐，他几步上前，蹲下身好生揉了两把猫头。
见有点黑十分享受的模样，程御胆子大了些，小心翼翼地将猫抱了起来，好在有点黑一点都不反抗，由着程御摆弄。
它轻轻软软的一团，几乎没什么重量。
程御抱着它，转身想同陆含璟炫耀。
可转身后却不见陆含璟，只见客厅里架着一副油画，被一层玻璃外装整个地包裹起来，很是严谨讲究。
灯光下，画上的雪山镀着一层金光，流光溢彩，圣洁非凡。
这画，程御是熟悉的。
他一时间愣在原地，怀里的有点黑见他迟迟未动，便无聊地跳了出去。
被这响动惊扰到，程御似回神般，眼睫轻轻颤动了下，又看向那画，并且慢慢地走近了去。
正是孟问寻最为著名的代表作之一。
那天陆含璟邀他参观画展，程御虽对此一窍不通，却也跟着去了，看到这幅《神山》是意料之外，程御那时驻足许久，并不仅仅是因为孟问寻在这幅作品上酣畅淋漓的画技体现。
前世不良于行的时候，也是他最渴望遍览世界的时候。
想看雪山、看星空、看海，看一切生命的起源与归宿，不过很可惜，他自病发后，身体情况就急转直下，归宿被拘于医院的小小一方天地。
“喜欢吗？”
身后突然传来陆含璟轻声的问询。
程御身子颤了下，反而抬起头，认真看向眼前那副被架起的画。
巍峨的雪山顶上，大片的金黄之色铺洒开来，是他心底耿耿于怀的企之不及。
他抬起胳膊，隔着冰冷的玻璃和柔软的缎料，指尖在神山金光上轻轻拂过，良久，他转过头朝向陆含璟，露出一个夹杂着复杂情绪的笑。
“陆总，画很美，但我更想亲眼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