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姜鹿云沉默地坐在床边, 以神识静静地描摹姜熹的脸庞。她手中还握着为蛇女擦拭冷汗的棉布,耳边不断传来小蛇于昏迷中哭泣的呢喃,每一声都令她如至冰窖,又疼又冷。
可她不敢应。
姜熹两边额角的伤口已被她妥善处理过, 如今止住了血, 正在逐渐生疤。
忽然, 那藏在被中的手猛地一动, 好似想抓住什么而不得, 蛇女脸上的神色愈发痛苦,方被拭去的冷汗重又冒出,嘴中呢喃声不绝, 一声一声都在唤着师尊。
她的师尊,原是个狠心肠且胆大的。
可如今见了她的模样, 心中倒起了些不明的怯弱, 指尖僵硬着落在膝上。
如此对峙般过了半晌,还是抵不过被生生磨软的心, 默然探出手指由着她抓住攥紧。
仿佛闻见了令其安心的气息,又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小蛇鼻尖动了动, 虽仍被药效强制迷晕昏睡着,紧蹙起来的眉头却不知不觉间松开, 惨白无血的唇瓣竟是弯弯, 就这样轻易地被哄好, 毫无记恨地依偎在师尊的气息旁陷入香甜的美梦。
“……师尊……”
扶风偏过头, 干涩的眼眶中再次隐约泛出水光。
“确定要这么做吗?”
姚天姝瞥了眼床上的小蛇女,目光在她额角被悉心包扎处理过的伤口处停留, 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都叫个什么事儿。
坐在床边的人垂头握着小蛇女的手,也不知有没有听她说话, 许久后才飘出极轻的一个嗯字。
此处是问天门所辖城池内的一家客栈。
姜鹿云将姚天姝传讯过来,叫她在姜熹清醒过来后来见见小蛇,就说是她偶然前往疏月天时察觉不对,出手将姜熹救了出来。
最后,再将姜熹劝往妖域。
阿宝用神识凝视着小蛇的面容,忍不住伸出指尖想要触碰那已结了层疤的伤口,但终是顿在半空,没有落下,低声道:“……这是我与腾蛇族的交易,立了天道誓。”
“若是可以,我也不愿如此。”
扶风那日砍断小蛇双角、废除她修为后就将姜熹抱去九转山寻嬴青鱼协力拔除了姜熹体内残余的龙族血脉,随即将小蛇带至此间客栈照顾,一晃已过了五日。
这几日她不停地为小蛇传送灵力,却发觉这孩子的丹田内不知何时竟生出一团火,气息与神魂同源。
姜熹的灵根为水,如此一来也不知是福是祸。
阿宝手指下滑,为昏睡中的孩子理了理脖子间重新做成的用红绳穿好的灵珠,其中有她藏入的灵力与刀气,遇到危险时或许可以保命。
姜熹的戒指也被她暗自装入了满满当当的灵石与丹药、符纸和阵法之类用物,若不是怕某个小笨蛇会灵机一动发现异样,阿宝都想给小蛇女重新换个空间更宽阔些的储物戒。
姚天姝皱起眉,看着扶风憔悴木然的脸色,有股子闷气堵在她胸腔里,堵得她难受,忍不住拍桌怒斥:“……腾蛇族,欺人太甚!”
“你真打算把她驱逐出门,以后都不管她了?”
“今时不同往日,外边的情况你也知道,别说是独自走去妖域,她没了修为,能不能在外面存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不如……再想想其他法子?”
当师姨的倒义愤填膺、忧心忡忡,而那当师尊的却无情得很,听完她大段苦口婆心的话,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淡淡道:“她是妖,本就属于妖族,迟早要回去。”
“我将她养到这么大,后面的路也该她自己走。”
这是什么混账话?
姚天姝狐疑反问:“你放心让熹儿自个儿出去?”
姜鹿云将小蛇的手塞进被窝放好:“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扶风冷漠地拂了拂自己的裙子,撑着床边站起身:“我先走了,你就按照我说的做。”
“姜阿宝!”
姚天姝一个转眼的功夫,这人就没了影儿。
她下意识往门口追了两步,反应过来后定住,回头瞧向床上那孩子,实在头疼:“……这都什么事儿!”
姚天姝走至床头,那昏迷中的孩子不知是否察觉到了什么,眉毛都拧成一团,不安地侧了侧脑袋,好像想要寻找什么,嘴中含糊不清地唤师尊。
姚大门主看着可怜,又觉恼怒,那股子火也不知对着谁发,没好气道:“别喊了,你师尊都不要你了!”
这话才出口她便后悔了,床上的孩子居然也随之止住了叫唤,只喉咙里咕噜着泣音,眼角处慢慢溢出水花儿,活像只被主人又打又踹后狠心抛弃了的小狗,叫那说了错话的师姨都自觉罪恶与不忍。
姚天姝取出帕子凑过去给小蛇擦了擦眼泪,脸色黑沉,万千思绪终是化作一声叹息。
然而事情并不如阿宝嘴里说得那般简单,被抛弃了的小狗也会顺着味道摇着尾巴持之不懈地寻到回家的路。
而被抛弃的小蛇记得那夜师尊最后与自己说的话,纵然哭得伤心欲绝,却不肯就这般离开,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踉跄着爬上问天门,想要见自己的师尊。
磕头认错也好,惩罚训斥也好,只要师尊别把她赶走,什么都行。
额角的伤口抽动着整个脑部神经,被废去功法的筋脉隐隐作痛且无力,小蛇疼得不得了,但偏偏对师姨的话充耳不闻,难得倔强执拗起来,一声不吭地费力爬上自己往日回家的路。
疏月天的路,她走了千百回,回回畅通无阻。
可如今,不过才到山脚,她便被一道结界拦住了。
姜熹呆怔地抬手按上那层无形的将她拒之门外的隔膜,一路上盘旋于眼眶中而未曾落下的泪珠霎时一颗接着一颗地滚落下去。她身上很冷,难受得几乎想把心肝也挠出来撕烂,整条蛇都好似被人扔进了深渊中。
小蛇手脚无措地僵硬在原地,模糊的视线在四周不停地扫视,渴望在某一刻能寻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可是没有,四周寂静无声,没有那抹影子,也没有半分女人身上的气息。
姚天姝一直在后边跟着,此刻嘴才张开,就见那小蛇噗通跪下,浑身都在发抖,不死心地抬手用力敲打那层透明且坚硬的结界,呜咽着哭喊:
“……师尊!师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别赶我走……”
额角的疤痕因紧绷而裂开,鲜血再次渗出,顺着小蛇的脸颊滑落,染脏她身上还算干净的衣裳。
“……我知道错了……师尊……求求你……求求你……见见我……别赶我走……”
姜熹的胸口好似有火在烧,炽热的焰火舔舐着她的血肉,烧出了巨大的血洞,那伤口又随着时间一瞬一瞬的推移而溃烂腐败,腥臭味自其中散出,令她痛苦作呕,叫她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悔恨和绝望。
不知敲打了多久,手上渐渐溢出血色,小蛇身形一颤,整个人按在结界上,兀然吐出一大口血,失力眩晕感骤然升腾。
身后似乎有谁在做声。
可那不是师尊的声音,师尊不想要她了。
她的手慢慢自结界滑落,匍匐在地蜷缩成一团,不知是冷还是疼,血珠与泪珠混杂着砸落,将她身下那小一块儿地也浸湿浸红。
姚天姝早已不忍再看,侧过身站去一旁,阖上酸痛的眼睛。
不远处的林子里,女人形单影只地立着。
小蛇跪了多久、求了多久,她便用灵力撑着腿骨站了多久、用神识看了多久。
虎口处被咬出的伤口深深,本该结疤,却被她用手指不觉扣进去撕裂开一遍又一遍,血肉模糊。
扶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宛如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对神识所见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小蛇敲击着结界哭喊着认错要见她时,她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小蛇用力磕头乞求她别将自己赶走时,她的神色仍然平静冷清。
直到过了将近一天一夜,那笨蛇浑身痉挛着呕出血,几乎晕厥过去、声音渐低时,她的眸色终于微不可觉地变了变,下意识想要往那边走,却在抬足的那一刻回过神。
蜜褐色长袍的门主先她一步上前将那孩子抱起,随即匆匆转身。
离去的前一刻,姚天姝朝着她所在之处投来一道无奈的目光。
扶风定住步子,一直紧掐着的双手终于疲软地松开垂下,伤口处猩液沿着指尖滑落,一滴一滴融入脚下泥泞。
姜鹿云将疏月天周边都布下隔音阵。
今日的闹剧,除了她们,无人晓得。
夜间,密室中。
女人眉心微颤,咬牙割裂下自己的神魂,将拥有年少时记忆的神魂抽取分割出来、放入那具傀儡身躯。
她扶着轮椅的把手,指骨泛白,唇角血色蔓延,脸上遍布冷汗,断断续续道:“……去陪熹儿一段路。”
“要你说?”
阿宝尝试着动了下这具傀儡躯体,视线轻飘飘地自女人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上划过,却不曾管她,只拍了拍身上绣着白鹤的蓝袍,自顾自背起手胡乱哼着歌轻快地飞了出去。
“去找我的小蛇徒儿喽。”
姜熹再次醒来时,师姨还在房中。
她睁开眼睛怔然望着床顶的纱帐,身上无力,一时竟感觉不到什么痛意。
小蛇抬手握住脖子上挂着的灵珠,怀着最后一丝希冀哑声开口问师姨:“……师尊肯见我了吗?”
旁边良久无声,师姨也不知该如何与这个孩子说。
于是,那丝希冀顷刻间破碎,小蛇的瞳孔缓缓空洞死寂下去,唇角一动,想要哭,眸子却涩然无比,哭不出来。
她如被判定了死刑的囚犯,此时才恍然了般,喃喃道:“……师尊厌弃我,不想要我了。”
那一枚醉酒后鬼迷心窍的吻,叫师尊晓得了她是何等无耻龌龊的蛇妖,如今连见也不愿见她了。
姜熹在漫天混沌间猛地感觉到了茫然。
她自幼长于扶风道君膝下,如今师尊废了她的功法、砍断她的龙角,又将她驱逐出门、断绝了师徒关系……她又该去哪儿寻一处容身之所呢?
还是将她救下后一直陪在身边的师姨为她指明了方向:“去妖域罢。”
“你是妖,回妖族去罢。”
不在师尊身边,旁的地方对她而言几乎没有区别。姜熹听从了师姨的建议,沉默地携带上师姨好心赠与的装满各色用物的行囊,拜别师姨后便孤身往北走去。
经此一遭,她整个人都好似被逼迫着长大,从前脸上还带着的被人精心教养保护出来的稚气与天真一夜间散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对前途未卜的惶恐惘然与尚未走出的悲痛凄怆。
变故与打击来得太快,小蛇强忍绝望和痛楚,拼命挣扎着竭力想为自己寻条出路。
偶尔休憩醒来后,她恍惚间总以为自己仍在疏月天上,再不起床去学堂,师尊便该来催促了。
但现实是,她独自一人呆在昏暗中,再触摸不到师尊的温热。
姜熹一边修炼扶风最后给她的那本功法,一边踏上看不清终点和方向的道途。不知为何,她的体内竟生出了一把幽蓝的火焰,修炼速度也比之前化龙后还快上不少,短短几日便恢复至筑基期。
外边并不太平,小蛇身上即便有师姨送的护身法器,也不敢多加放肆,谨慎地四处躲避层出不穷的荒兽与裂痕秘境。
这日,她寻到了一处看起来较为太平安全的小林子,准备在里边休息一晚上再出发。
长时间的奔波加上额角几次裂开的伤疤,小蛇已有些精疲力尽,默默抱着腿坐在自己生起来的篝火边上,幽蓝色的瞳孔被火光点亮,不觉间又想起了师尊。
往日这个时辰,师尊都会专门抽出空来陪她。
姜熹的眸中缓缓弥漫出水雾,她安静坐着,思绪正盘旋于疏月天和扶风道君身边,却骤然被一颗果子砸中了脑袋。
小蛇的眼睛瞬间化作竖瞳,警惕又凶狠地握住自己身侧的长刀。
然而,抬头望去的那一刻,她却忍不住愣住,竖瞳兀地睁大许多,情不自禁地小声唤道:“……师尊……”
“师尊?我长得很像你师尊吗?”
卧在树枝上的姑娘高高地挑起眉梢,又往下扔了两颗小果子啪啪砸在小蛇的脑袋上。
她穿着身绣着白鹤的锦衣蓝袍,眉心亦有一抹朱砂,颜色却比扶风鲜艳不少。此时轻巧地从树上跳下,宛如一阵风、一片羽毛般飘然落地,宽袖翻滚飞扬,明亮如星辰般的眸子里含着浓浓的兴味与笑意,端是洒脱不羁。
好似觉得她吐露的话很有意思,姑娘负着手自来熟地凑了过去,趁着小蛇愣怔,一张清秀的脸在小蛇眼前不断放大,险些就要贴上去。
还是小蛇突然反应过来,皱着眉后退了两步,握着长刀挡在身前,沉声道:“不像。”
“我师尊没你这样轻浮。”
鼻尖传进的气息很是陌生,这人族姑娘的五官和气质都与师尊毫不相似,只那眉心朱砂极像罢了。
希望落空,刚扬起的心迅速坠落,小蛇情绪不佳,也不喜欢跟旁人如此亲近,难得口出恶言。
蓝袍的姑娘见蛇女后退,也不恼,抬手理了理自己头上的发冠,颇为新奇地吹了个小口哨:“哟,多大点儿妖,还会骂人呢?”
她非但没识相地离开,反倒一掀袍摆,一屁股坐在了篝火旁,摸出一壶酒后抬手招小狗一样招呼着姜熹:“过来过来,交个朋友嘛,我这儿有好酒,喝不喝?”
闻言是酒,是害得自己冒犯师尊、沦落至此的坏东西,小蛇的脸又臭了几分,硬邦邦道:“不喝,不交朋友,请你赶紧离开。”
哈,赶人就赶人,怎么还用上了请字。
怪礼貌的嘞。
姑娘长长地叹了口气,敛起眼尾双手合十讨饶般朝着小蛇拜了拜:“道友行个方便好不好?外边很危险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处安全地儿,结果才躺下睡了会儿你就来了,还要把我赶走……”
她苦笑了声,手指怼了怼自己,又指了指小蛇,拖着长长的尾音:“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小蛇没遇到过这般死缠烂打的人,脑袋本就不聪明,此时直接被狡猾奸诈的人族姑娘哄了过去,脸皮也薄得很,蹭的一下通红起来,嘴巴嗫嚅着,方才的气势被戳了个洞,噗噗漏气。
她放下长刀,闷声道:“我没欺负人。”
“你不走,我走就是。”
姜熹的东西都妥善放在储物戒中,只剩下一把长刀提在手上,这会儿要离开,自然握着刀就抬脚转身。
然而没走两步,后边那姑娘漫不经心地串着肉块儿搁在火上烤,忽而悲伤难过起来,低声道:“我就晓得,我这样的人,去哪儿都不招人待见。”
小笨蛇的步子一顿,抿着唇瓣定住了。
姑娘大声叹息,听起来极其脆弱,仿佛下一瞬便要碎开,万分落寞道:“我才从家里被赶出来,也无处可去,见着你时心生欢喜,觉得投缘极了,没想到……”
她随手往烤肉上撒了些调料,混合着辛辣气息的油汪汪的肉香便霎时炸开,飘进小蛇灵敏的鼻子里。
“也罢也罢,你要走便走吧,我这样的人……唉……”
小笨蛇杵在原地,听完她的自述,心下一点点生出些内疚。
极为相似的经历勾出了蛇女的伤心事,令姜熹一时间感同身受。
何况,这人族总令她莫名亲切、感觉熟悉,又与师尊同生了一抹朱砂。
或许,这就是缘分。
小笨蛇动用着她的杏仁大小的脑袋,默默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
姑娘好笑地看着面前的小妖狼吞虎咽地埋头啃肉,手中还在继续烤,不经意般问小蛇:“我见你身上的穿着和所佩的几枚储物戒全是高阶,为何不寻个客栈住一住呢?”
她分明给这笨蛇塞了数不清的灵石,加上姚天姝偷偷给的那些,够姜熹住一百年的上品房了,怎么还苦哈哈地跑到荒郊野岭来风餐夜宿?
吃人嘴短,小蛇自觉没什么可隐瞒,便咽下嘴里好几日没吃到的香喷喷的肉,老实巴交道:“这里面只有一个戒指能用,其余的不能用,我要省着点儿。”
姑娘眉心一动,疑惑道:“为何其余的不能用?”
姜熹捏着被自己啃得干干净净的竹签,鼻子皱了皱,失落地垂下眼帘:“……其余储物戒是我师尊之前给我的,她现在……把我赶出来不要我了,我得留着她给我的东西,不能用。”
小蛇想留个念想,扶风给她的东西上边还能寻到几分师尊身上的气息。
她舍不得用。
笨蛇说到此处,眼眶红了一圈儿,低着脑袋把竹签扔进篝火里烧,暂时不想抬头让新认识的人族发现。
因而,小蛇也就没看见旁边之人近乎于不可置信地狠狠瞪着自己的神色。
姑娘要被这条蠢蛇给气笑了。
她偏头去迅速翻了个大白眼,假惺惺地扯了扯嘴角,故作感慨:“道友对你师尊还真是一往情深啊。”
姑娘有点手痒,很想把小蠢蛇也丢进篝火里烤一烤,也许能把脑袋里的水烤干。
姜熹下意识点了下头,继而被戳破了心事般猛地一抖,险些跳起来,色厉内荏地斥道:“什么一往情深,她是我师尊!”
对对对。
姑娘微微一笑,语气轻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说错了话,她~可~是~你~师~尊~啊~”
这话从肖想师尊的大逆不道的小蛇女嘴里说出来,简直逗得姑娘想哈哈大笑。
“还未来得及请教道友姓甚名谁呢?”
小笨蛇没听出她阴阳怪气的嘲讽,重新坐端正,认真道:“我随师尊姓姜,单名一个熹字,道号松引,你可以唤我的道号。”
姑娘夸赞:“松引,真是个好道号,听着就是个孝顺徒儿,给你取名之人定是不凡。”
她捏着烤好的肉串,懒洋洋地向后一靠,以肘点地,提着酒壶灌下一大口,散漫笑道:
“我无名无姓也无道号,你唤我阿宝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