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发怎么了?”
姜鹿云有些疑惑地伸手去碰自己的脑袋, 说来也奇怪,在里边时她还有点儿心口发闷、快要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和呕吐的冲动,可出来见到姜熹之后又瞬间好了不少,眼眶周围的刺痛也在慢慢散去。
她没摸出自己头发有哪儿不对劲, 便干脆搂住姜熹的脖子吻住蛇女的唇瓣, 笑眯眯地逗她:“哭成这样做什么, 是太想我了吗?”
眼帘如蝶翼般在蛇女手心轻抖, 勾起些许痒意。姜熹的目光凝视在她如今全白的头发上, 好半晌,重重闭眸,花了全身的功夫才将胸口那股被揪起来的痛楚压下。
她缓了一会儿, 贴上阿宝的脸颊:“是,我太想你了。”
“我也很想你, 好了, 回去亲热吧,妘棠出来了吗?”
“出来了, 你在里面呆了将近五个月,她们现在都在客栈里等着。”
姜熹松开了捂在阿宝眼睛上的指尖, 转而去牵她的手,十指紧紧相扣。
蛇女脸上的神色浅淡, 唯有眼眸周围残余的红暴露了她内心波澜, 若让姜鹿云来形容, 实在像极了一只被主人扔在家门口不管不问的小狗, 委屈得无以复加。
阿宝没忍住,又凑过去咬了下她的鼻尖:“抱歉, 让你等久了,在里面渡雷劫的时候花了点儿时间吸收。”
她察觉出姜熹话中的漏洞, 妘棠她们都在客栈里等待,那姜熹是怎么能第一时间跑过来的?
重新出现的小蛇在手臂上游走爬动,豆豆眼里藏着泪花,一直爬到她肩膀、竖起上半身蹭了蹭她的头发,这才肯软下尾巴靠着姑娘的脖子不动弹。
姜鹿云摸着小蛇软趴趴的小尾巴,目光在大蛇身上停留,心中可耻地泛出些甜意。
与大蛇指尖相扣的手愈加握紧,她侧眸低声问:“你是不是一直呆在这儿等着?”
蛇女脚下一定:“没有,前几个月都在客栈里守着,最近几日才来这儿的……”
话音在阿宝灼灼视线下越来越低,直至最后,蛇女嘴角微压:“……对不起,我只是想快点见到你。”
姜鹿云不在身边,这个世界对她而言都无趣起来。她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在这儿守着,等自己心爱的人出来后能第一时间抱住、抓牢。
姜雪青几人还曾来劝过,都被姜熹拒绝了。
这样看起来或许有些蠢,也很不可理喻。
蛇女心想,阿宝的属性是自在翱翔的风,她应该不会喜欢被人这样死死黏着。
小蛇在肩膀上缩起脑袋,有点沮丧且害怕地藏到自己尾巴下边去,不愿面对阿宝可能会出现的生气或厌烦的表情。
“为什么要道歉?”
阿宝实在拿她没办法,蛇女总是能不经意间让阿宝感觉自己胸口里头的不是一颗心脏,而是一颗被泡在糖水里、泡得快化掉的棉花。
活了这么多年,姜鹿云倒头一回发现自己原来这么会心软。
以及,这条大蛇还真不擅长说谎话。
自由自在的风放慢了飞舞的速度,温柔地包围住敏感的小蛇,甘愿在小蛇身边停歇、托着她直上云端。
姑娘踮起脚尖,试图让她们的身高与视线齐平,有一只手默默伸过来扶住她的腰。在视线齐平的那一瞬间,她暗道糟糕,又不受控制地黏黏糊糊地在大妖的眼睛上落下出来后的第三个吻。
“我高兴还来不及,你道歉做什么?喜欢我难道是一件很拿不出手、需要道歉的事情吗?”
小狐狸摇着无形的尾巴一下子跳进了大蛇怀中,作怪地拧起眉头,凶狠且霸道地用第四五六个亲吻堵住蛇女想要说的话,直到姜熹的嘴角也被湿润柔软的吻哄得上扬,她才停下。
见蛇女终于笑了,阿宝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也随着她弯唇,一只手搂着姜熹的脖子,另一只爪子却不安分地在姜熹嘴巴上摩挲:“你是我的爱侣,又不是我的学生、徒儿,干嘛这么慌张。”
姜熹的神色微不可觉的顿了顿,继而恢复如常,悄然扶着她的腰,迷恋地闻着她身上的气息,被拎起的心逐渐放平落回原处:“我只是忧心你会嫌我太烦。”
“拜托,你知道闭关之后第一眼能见到道侣是多令人羡艳的事情吗?”
“蛇君大人唯一该担心的应该是我知道你在外边风餐露宿几个月之后会不会心疼到当场晕倒。”
小狐狸哼哼两声,咬她的脸:“是不是想故意让我心疼?”
大蛇好似被泡进了温泉里,舒服得近乎想要喟叹,伸过手把太惹人喜爱的小狐狸拦腰抱起来,平稳地朝客栈走去:“是,想让你多爱我一些。”
她刻意去模仿小狐狸的腔调,然而才吐出两个字音整个脸颊便红透了,看起来没学到半点儿精髓,笨拙内敛得不像话,连她最开始编谎话想要缠上阿宝时的阴鸷和凶戾都丢得一干二净。
阿宝噗的一下埋在姜熹怀里笑出声,抖得几乎要从蛇女身上蹦下来,咳了又咳,才郑重其事:“晓得了,我以后定会更加疼爱你的。”
她的爪子可恶地覆上不该放的地方,话中暧昧缱绻、绕了十八个弯。
“那……今晚让我来?我肯定好好爱你。”
色狐狸见缝插针地给自己谋求福利。
姜熹眉梢微动,似应非应地发出一道不明的鼻音,低眸瞧去,怀中的阿宝仿佛以为这是同意的答复、正满意地把玩着她垂落在胸前的发丝。
大妖对此不做表示。
“阿宝!”
在回去的路上姜鹿云就给其余几人都传了讯息,防止她们等得焦急。这会儿一进客栈,姜雪青等人早就坐在大厅里等候了,妘棠虽未晋级、但身上气息十分扎实地稳定在元婴前期,而姚天姝则到了金丹巅峰、只差临门一脚便能晋升。
阿宝从蛇女怀里轻巧跳下,刚扬起笑容准备张开手接住每次都要如小圆球一样滚过来的小宝,就见她们的脸色瞬间沉下,连都已经往她这儿跑了两步的小宝都呆呆停住,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姜雪青的身形在原地消散,下一瞬就出现在阿宝眼前,紧蹙着眉伸手抚上她的头发,语气不复往日平缓:“出了什么事?是渡劫不顺利吗?为什么头发全白了?”
修士的容貌在筑基之后就会慢慢固定,除了修炼功法有异或阳寿将近,只有遭遇不测、熬尽心头血才会出现一夜白发的情况。
这满头白发触目惊心,叫姜雪青一下子想起了在秘境中看见的事情。
三个问题接连打下,让姜鹿云也不禁愣住,下意识回头去看姜熹:“我头发全白了?”
她摸了下自己的头,想起最后冲出来的时候那股子不对劲的情绪。
实在摸不出什么东西,手感跟黑头发的时候没两样,阿宝又查勘了体内运转着的灵力:“我也不知道,渡劫挺顺利的,好像没出什么事儿。”
姜鹿云见几人脸上都不好看,便笑了笑:“也许是进了洗髓池的原因?”
“现在也没不舒服的地方,可能过两日就黑回来了。”
小宝一声不吭地抱住她的腿,被阿宝拎住衣襟提起来掂了掂,嘬了口:“别担心。”
姚天姝捏着一张传讯符,难得没跟她斗嘴:“已经与九转山的嬴师姨说了,回了宗门就去九转山看看。”
姜雪青叹了口气,心疼地抚着阿宝的脸颊:“师尊过两日也要回来了,到时候我们立刻回宗门去让嬴师姨给你瞧一下。”
阿宝自是乖顺点头。
分开前妘棠倒告知她:“四方大会第二场比试的秘境任务是两位散修盟的前辈发布的,她们向门主发了拜访帖,指名道姓要见我们。”
“见我们?”
散修盟的前辈与她们没干系,四方大会第二场比试被裂痕秘境破坏,外边也没有流传出什么留影水幕,应当无人晓得她们在里边的活动,如今前来拜访又是为了什么?
阿宝背着手,突然灵光一闪,脑海中浮现出两道瘦弱的小猴子般的身影。
但这也说不过去,难道裂痕秘境还能改变现实之人的记忆?
姜鹿云的念头转了一圈儿,最终没对其他人说,只耸了耸肩:“见就见吧,有点期待了。”
上楼时姜熹牵着她的手,容她一摇一晃,忽然开口道:“出来后我去看过南域的史志,羌吴国早已灭国许久,并非因灾祸而亡,是由于最后一任帝王昏庸无能被他国攻占导致。”
“神君像与异兽鬼物确实存在横行过,但灭于第六代帝王、也正是我们见过的吴曼容手中。”
“容娘?这么说她后来成功上位了?”
“对,并且自她之后直到亡国,羌吴皆是女性帝王。据记载,她与她父兄、邪修周旋许久,最终将求救信送达东域,问天门、道玄宗以及玉衍派联手派出门徒前往南域帮忙清理灾祸,也顺势拔除了南域其余国家中窝藏作乱的几个邪修。”
姜鹿云眉头一抖:“我喜欢这个结局。”
国度兴亡更替是常事、也是规律,她不对羌吴最后因国君昏庸而亡做评价。仅就认识的吴曼容的经历而言,恰好是阿宝爱看的话本剧情。
她在秘境中送给吴曼容一把长刀,现实里容娘也确实握紧了自己的利刃、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了下去。
回房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镜子前看看自己的白发,姜鹿云转了一圈,还挺新奇,偏头问蛇女:“好看吗?”
其实不仅是头发全白,她的眉毛颜色似乎也变了些,脸上进结界前还有的软肉不晓得何时消减。若唇角抿直不笑,瞳孔色调又极浅,整个人竟显得有些冷清和淡漠。
坏了,怎么感觉跟那个人越长越像。
阿宝想起自己那个薄情寡性的情敌,有些不快地皱起脸,转头扑进身后蛇女的怀中。
姜熹安抚地揉揉她的耳垂:“好看的,怎样都好看。”
蛇女抬眸望向镜中,注视着怀中的人,心又有些坠落下去。
阿宝如今的模样……与上辈子更接近了。
这个想法才出,姜熹搂着姑娘的手就无意识地用了些力,似要把人按进自己的骨血里。
她冥冥中仿佛已猜到将要发生什么,却不敢深思,只怕如今的安乐都如幻影般被残忍地打破。
“是吗?我觉得这副模样如果不笑也能算是高岭之花,你爱这种吗?”
阿宝抬手捏住蛇女的鼻子,另一只爪子在小蛇身上蹂蹑,状似无意地提到此处。
姜熹才不上她的当,低笑着给出最佳答案:“我只爱你,你是什么样子,我就爱什么样子。”
姜鹿云故作惊诧:“不曾想蛇君的嘴巴这么甜。”
“真是油嘴滑舌。”
她指尖下滑,按压上蛇女的唇瓣,却被蛇女启唇含住:“都是阿宝教得好。”
姜鹿云可没什么定力,经不起蛇女的诱惑。当即抽出手指,换上自己的唇,轻啧:“若被我师姐听到,她又要说我好的不教、教坏的。”
闲下来的手藏在身后一动,特地让姚天姝帮忙买来的针对妖族的锁链便显露出来,趁着蛇女的眸中一点点被吻出情动的水光,阿宝飞速用锁链把她的手捆住。
唇瓣分离,姜熹微仰着喘了口气,眼尾处浮现薄红,有些无奈又羞恼地阖眸:“你怎么还有这个?”
上次的洞房花烛夜里蛇女就是被这锁链反复折腾,不受控制地摆出各种她无法接受的羞耻姿势。
光是一晚上阿宝就用了四五条,谁想到她居然还藏了。
小狐狸得意洋洋地在她身上盖章:“不多,也就百来个吧,可以慢慢用。”
百来个?
纵然是恨不得每时每刻都与她贴在一起的蛇女都觉得头皮发麻,稍稍挣扎了两下,放软声音:“阿宝,不用这个好不好,我不动便是。”
小狐狸假装没听见,自顾自地干事。
之前那晚她就怜惜姜熹,怕她难受想给她松开,结果才动便被蛇女反身压下。要不是姜鹿云谨慎小心、立马收紧锁链,那晚就不是她吃美味的大蛇宴,而是把自己洗干净送到大蛇嘴边。
在这方面,绝不能心软。
这是小狐狸的经验之谈。
蛇女求过一次,见她不理会,好似也死了心,乖乖地躺着任由她动作。
然而,阿宝背后骤然一凉,脑中的弦嗡嗡作响、瞬间起身想跑路,却被一只手攥住脚腕拖回蛇女身下。
无声无息碎裂的绳索随意洒落在地,未燃尽的冥火照亮蛇女竖瞳中幽深的笑意。
姜熹将她两只手都扣在头顶,指尖一勾,小狐狸手里偷摸摸拿出来的另一条锁链便被她抢来绑住阿宝的手腕:“同一招用上两次便不灵了。”
姜鹿云震惊,姜鹿云大怒,姜鹿云无语且好笑,抬腿踢她:“就为这个,你连冥火都拿出来了?”
会不会太离谱?
这一次,该轮到姜熹不搭话。
蛇女埋下头,开始享用自己的狐狸大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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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白玉才与那群老东西商议好天灾的后续事宜,结果一回客栈,就收到个大惊喜。
她瞪着阿宝头顶的白毛,手指摸了下桌面想找趁手的东西:“去泡个池子渡个劫就把头发给弄白了,姜阿宝,出息了啊?”
整个问天门上上下下,除了几个功法特别的,就只有常年闭关的老祖是白发。
现在好了,还多了她这个倒霉徒儿。
清川仙君霎时想起秘境中瞧见的惨状,又气又疼。
阿宝现在的模样与秘境中所见实在太像,宛如一道警钟,将她的神经全部调动起来,生怕一个转眼没注意,这小兔崽子就把自己折腾成秘境里那副模样。
“我头发都白了,你还要揍我!”
姜鹿云太熟悉她了,姜白玉眼睛一动,她就瞬间躲到蛇女身后,冒出脑袋谴责师尊。
清川仙君皮笑肉不笑地敲了敲桌角:“我看你挺精神的。”
小狐狸叽叽咕咕抬爪子抗议,大蛇低着眉眼、面上无甚表情,牢牢挡在她身前。
姜白玉看着这对小道侣,扶额叹息:“算了,收拾收拾赶紧回去,找你嬴师姨给看看。”
阿宝探头观察她的脸色,见她好像不想动手,便小心挪过去往师尊身上蹭,把脑袋贴上师尊的脸颊:“师尊,别担心,我没事儿。”
师尊不为所动,捏住她的下巴,仔细一看,眉头紧皱:“有没有事是医修说的,不是你说的。”
“头发白了也罢,脸上的肉呢?”
姜白玉走之前阿宝脸上还带些少年人的软肉,这才多久,竟瘦得摸上去只剩骨头一般。
“可能是我长大了,自己消掉的。”
师尊冷笑:“是吗?怎么看着没长个子呢?”
一句话,让阿宝破大防。
“师尊,你!”
“嗯?”
小狐狸拍椅背,大声喊:“你真讨厌!今天都不要跟你说话了!”
她灰溜溜跑回蛇女背后,中途被师姐捉住顺了下毛,还报复地咬了清川仙君最小的那个徒儿的鼻子。
师尊轻嗤,对她的幼稚行径视而不见,自顾安排着几人乘坐灵船飞回宗门。
姚祝余、妘瑾和姒琼珠三人在商议完毕后便立即赶回宗门,她们是各自领域的领主,对于天灾的事情皆要做出妥善安排,除此之外还要调动座下门徒前往南域凡人间救济,事务繁忙。
唯余姜白玉停留了片刻,把几个小的都平安载回去。
“你们结了道侣契?”
姚天姝听到这个劲爆消息的时候一口水差点卡在喉咙里,咳嗽了好半天才停住。
这才几天啊就签了道侣契,道侣契签下后可就不能反悔了!
妘棠扫了眼正给阿宝剥灵果的蛇女,没有姚天姝反应大,仅点头示意知道:“结契宴会上我会备好贺礼。”
毕竟是姜鹿云自己的选择,作为朋友,她也只有祝福。
“说到贺礼,我给姬师姐的贺礼还没准备好。”
阿宝咬过蛇女递来的东西,含糊不清道:“结契宴没那么快,我师尊和师姐因为我这个头发都要急死了,暂时不刺激她们。”
“也是,姜师姑要是知道,得把你挂到疏月天上去。”
姚天姝附议。
好像最近没什么事情可做,阿宝伸了个懒腰靠在蛇女身上,翘着腿思考回去看完医修之后到哪儿晃荡。
还有,她真的坐不惯这个船。
久违的晕船记忆在度过一个白天后翻涌而上,姜鹿云惨白着脸被蛇女抱回卧室,胸口恶心想吐的感觉一波接着一波,头里的脑浆仿佛已被摇匀,叫她恍惚间看见了盘旋在上空的星星。
她生无可恋地睁着眼躺在床上:“我说哪里不对呢,我师尊从哪儿弄来的灵船?”
这会儿还恰好到了域海。
姜熹将手放在她额头上,给她传送自己的灵力,想让她舒服些。小蛇安安静静地盘在她的头边,有一下没一下地伸出尾巴尖抚她的脸颊。
小狐狸朝大蛇伸出手,委委屈屈地要大蛇抱她。
蛇女当然不会拒绝,自褪了鞋袜上床,将阿宝拥在怀里,为她温柔地抚着背脊。
阿宝把一边没回本体的小蛇捏着尾巴拖到中间,又缩在蛇女怀里闭上眸休憩。
最好能一觉睡到问天门。
【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一个师姐了。阿宝……师姐!我不想赌……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们平平安安的……不要去管那些了好不好?】
【师姐……师姐!】
有谁正抱着她哭泣,应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这声音有些莫名的熟悉。
姜鹿云头脑胀痛,想抬手捂一捂,又觉浑身发冷,一直紧绷着挺直的脊骨与肩膀仿若脱了力般垂下,心口被挖去一大块儿似的空空荡荡。唇瓣一张一合,仅木然挤出一个好字。
她的鼻尖和眼眶既涩且疼,喉咙里泛着腥与酸,有些想哭,嘴角却僵硬地扯了扯,伸手拥住伏在膝上流泪的姑娘。
【……师姐答应你……我们都平平安安的。】
本神经质地攥得指骨发白的手恍然松开,几张捏得起皱的纸就这样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繁杂的阵法纹路一闪而过,被晚间的凉风卷得无影无踪。
【……师姐答应你……】
可你骗了师姐。
不久后,传到这间凄清院落里的,是姑娘的死讯。
如同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她也死在了裂痕秘境之中,连尸骨都没被找回。
喉中压抑了许久的血陡然止不住地翻涌而上,窒息感在那一刹淹没意识,姜鹿云下意识想抬手捂住,但腥红的血液自指缝间不断渗出,顺延滑落。她忘却现今的模样,只知道要去把那个年岁不大、人生才刚刚开始的姑娘寻回家。
方想起身,碎裂后重又愈合的腿骨使不上劲,便从轮椅上跌落在地,天旋地转间,身旁好似有人强忍着哽咽来扶她、唤她的名。
姜鹿云呆怔了许久,久到胸口那颗死寂的心也后知后觉地蔓延出撕裂般的疼痛,熟悉的寒意在骨髓中游动,将她满身的血液尽数凝滞冻住。
她用手在地上摸索了一下,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半点光也透不进。
阿宝好像听到了师姐的声音。
每次她从外边跑回家,师姐都带着小宝在门口等着,偶尔师尊也会在。
她最喜欢的小游戏不过是假扮成一朵云,混在漫天云雾中飘悠悠地飞回家,而师姐总能一眼认出。
小宝跟个炮仗似的冲过来,扑在她腿上,没大没小地喊她小名、就是不愿好好按辈分唤一声。
阿宝将这小兔崽子高高抱起来,千方百计地吓她,务必要让她叫自己一声二师姐。
师尊和师姐结伴走来,纵容地看她们胡闹,脸上都带着笑。素来别扭的师尊也难得软下语气,询问她在外游历的事情。
阿宝回了家,高兴得不得了,又蹦又跳,一刻也停不下来,被师尊捏住耳朵骂是个皮猴。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仿佛已经很久不曾见过她们了,她感觉自己很思念很思念她们,几乎想要哭出来,嘴巴不住地往外说着自己的经历,恨不得从早说到晚。
她不敢停。
然而,就在一瞬间,四周猛地安静下来。
阿宝的话也渐渐止住,茫然又惶恐地朝着身边望去,大雾弥漫,师尊师姐和小宝的影子都消失不见。
在一片眩晕与颤抖中,姜鹿云终于反应过来,她早就失去了师尊和师姐。
现在小宝也被从她身边夺走。
于是,铺天的恨意在她心口燃起,烧得她肝肺也融作一团,脖颈处青筋紧绷凸现。
执念在神识中疯长,如吸血的藤蔓刺入她的血肉筋脉,吞噬着所有神志,几乎让她入魔、让她发狂般想要嘶吼出来。
天灾。
天灾。
她恨天灾,恨所谓的裂痕秘境,也恨自己。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灭了天灾。
哪怕殉上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