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男人放下腿,说了声“进”。

  “骆总,这是需要您过目和签字的文件,”助理将东西放在桌上,看到那副碎裂的眼镜问道,“需要帮您配备一副同样的眼镜吗?”

  男人目光落在碎裂成蛛网的镜片上,带着嫌弃和难以言明的情绪,随后他不在意地收回视线,懒懒开口道:“不,换成银色的。”

  助理应下了,以他们总裁的样貌,金丝银丝都能搭配完美。况且骆总平日一般不戴眼镜,只有在工作的时候用得多一些。

  助理没有多想,汇报完工作后,提醒道:“明晚七点在隆盛的酒会,您需要……”

  “推了,”助理的话被打断,男人直言道,“明晚我会去牧家二少的生日宴。”

  “好,知道了。”

  助理出去后,男人又靠了回去,他两手搭在扶手上,骨节分明如玉的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眼帘垂下,任谁也难看清他眼里的真实情绪。

  从醒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月,记忆一段段汇入脑海的时候,他也曾混乱过。

  他是谁?

  是霍深?裴延?骆铭?又或者邢湛?

  牧星朗……牧星朗喜欢谁?

  站在霍深的角度,他是喜欢他的,他的行为已经超出剧情中原版牧星朗的界限。他接受他的亲吻,他也只和他接过吻,在要离开时,他主动去找了他,他们上过床,彼此亲密地拥有过。

  这些喜欢抵不过他要回来的心思,但起码是喜欢的。

  那他喜欢裴延吗?

  他曾在混乱中拉着裴延跑出来,他的手握得那么紧,在之后也会任他抱住轻声安慰他。

  他们还去过各种情侣约会圣地,明明裴延之前差点要强迫他,他呢?才生了几天气就跟人和和美美了!

  骆铭也做出过类似的事情,他对两人的态度根本不一样,所以骆铭和裴延,他是更喜欢后者吗?

  但骆铭可以陪他一起去死,那一幕在他心里真的没有任何触动吗?

  邢湛,邢湛空有一副年轻的身体和纯挚的感情,这些的确能引起他片刻的侧目,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要告诉他一切吗?

  告诉他那四个人都是他,这样他还会喜欢他吗?

  他和霍深再接近也不是霍深,他对他来说就像一个全新的、熟悉又陌生的人。他可能不仅不会喜欢他,还会讨厌他,因为是他的存在让那些本该独立活在世上的人消失了。

  如果告诉他,他只是霍深呢?

  可即便他和霍深性格再接近,他也不只是霍深。

  他明明是他自己,不叫霍深,不叫骆铭,更不叫裴延和邢湛,他叫骆深。

  霍深、裴延、骆铭、邢湛只是他在不同环境不同经历下的不同性格体现而已。

  初二那年,他父母意外双亡,从此他被各家亲戚互相踢皮球。在那之前,他大概和邢湛差不多,冲动莽撞,但眼里总是黑亮而坚定。在那之后他就像骆铭,人生仿佛只剩荒凉和黑暗,所有东西所有人在他眼里通通没了意义。

  但他终究是不服输的,他不甘心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腐烂在阴暗角落。

  他脱离亲戚自己独居,比别人更加努力十倍百倍地去读书去赚前,他是聪明的,也是有运气的,系统的出现和他之后的一系列经历已经佐证了这一点。

  前期的艰难和困苦就像一场磨砺和考验,一步步走到现在,他已经是商界炙手可热的存在。

  这些经历让和霍深很像,没有家族做后盾,白手起家的他也比霍深走得更坎坷。

  在事业真正步入高峰前,他被人轻视过,鄙夷过,笑他是土包子,嘲他粗俗无礼。他介意过,也学过那些人的做派,甚至想如果自己一开始就生在富贵豪门,他是不是也会成为一个斯文矜贵的贵公子。

  现实里没有如果,穿书后却时让他体验了一把。

  裴延,他确实成为了他想象中的那类人。可惜,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是改不了的。

  他内里就是个混蛋,想要的不择手段也要抢夺,偏执、粗野,平时还能装一装,被牧星朗一激后,套在外面的那层躯壳立马崩裂开来。

  他对他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那是连当时的他自己也不可置信的地步。

  但是不管内里如何,裴延所表现出来的矜贵、清冷、克制等等这些特质都是他现实不曾具有的。

  所以,牧星朗绝不可以再想着裴延、喜欢裴延,他真正该喜欢的,只有他骆深。

  *

  牧星朗凡事想得开,但也不是真的没有心,为了避免自己沉浸在那些该放下的情绪里,这几个月他都在可劲地疯玩。

  车不能开他就去潜水冲浪,要不然就去跑几圈马,幸亏他还没有从马上摔下来的经历,要不然这项娱乐活动也得被剥夺。

  还有他的22岁生日,牧星朗是觉得他在那个世界已经过过了,这里没必要,但他哥那个霸道王者根本没和他商量,大手一挥,宴会帖子已经发出去了。还说他在自己门口都能撞车,必须得在家里大半一场冲冲喜气。

  牧星朗无话可说,他确实是大晚上一个人开车回家,想着没人就炫一下车技,没成想这一炫差点把自己炫没了。

  要不是给他检测过,他哥都怀疑他喝了假酒。

  生日宴办得大,人请得多了,自然而然就会演变成商业上的社交场,这些都交给他哥来应付,他就随便走走过场,但也不免喝了一些酒。

  等到差不多的时候,他溜到自家院子里刚找了个地方坐下,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向他走了过来。

  他真的很高,没有一米九也有一米□□,牧星朗坐在椅子上从下望到上。

  包裹在笔挺西裤下的腿修长,劲腰窄而有力,肩膀宽阔,虽然穿着西装,但没有打领带,衬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喉结凸出性感,当他视线落在那张刀削斧刻般的脸上时,愣住了。

  这是一个极其俊美的男人,乍一看去,能在他精致完美的脸上看出几分斯文气,但当对上那双漆黑幽深的眼时,又仿佛被某个黑暗中的大型巨兽盯住。

  牧星朗是有几分醉意的,即便男人盯着他越走越近,他的目光也没有丝毫要从男人脸上移开的意思。

  片刻间,男人站到了他面前,低沉好听的声音问道:“能坐吗?”

  牧星朗点了下头,男人走到他身侧坐下,牧星朗的视线也跟着他转动,反正一副打死也舍不得移开目光的样子。

  周身气息忽然变得低而沉默,男人侧过脸正面迎向他的视线,出口的嗓音好似更沉了几分,“你在看谁?”

  牧星朗歪了下头,老老实实给出一个标准答案:“看你。”

  他回答完才反应过来,男人是有些不高兴了。也对,是个人被这样盯着都不会高兴。

  于是他又多解释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盯着你看,你长得有些像我一个朋友,但你刚刚给我的感觉又有点像我前男友,他也和你一样,一生气脸就这么黑下来,声音也凶巴巴的,也爱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像要吞人。”

  “前男友?”骆深差点要被气笑,他转回脸,压抑住嘴角的嘲讽笑容,他是真不知道,之前还是他答应和邢湛在一起就让他当前男友,现在省了这一环,他依旧得了这么个名分。

  越过男朋友,直接成了前男友,没有人比他的待遇更差了。

  骆深有些烦躁,又有股将人抱进怀里揉搓一番的冲动,他手指动了动,极力克制住自己伸手的动作说道:“我不喜欢被人说像谁,希望你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你那个朋友。”

  “哦。”

  骆深觉得这声太过敷衍,侧过头去,发现青年又盯上了他……

  “你就那么喜欢看这张脸?”骆深感觉胸口仿佛塞了团棉花,令人憋闷。他沉沉注视着眼前唇红齿白,在哪里都极度招眼的青年,“为什么?就因为你那个朋友?牧星朗,你真的只把他当朋友?”

  牧星朗把视线收了回去,他就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长得有几分像裴延的人却能给他霍深的感觉。

  牧星朗:“你认识我?对,你是来参加我的生日宴,认识我很正常。”

  骆深:“不,我很早就认识你了。”

  牧星朗:“?”

  骆深:“你十五六岁的时候,骑着车在路边停下来吃冰棍,冰棍要化了你朋友还没过来,然后你问我要不要。”

  这并不是骆深编出来的,他确实早在六年前就见过牧星朗。

  他当时也就22岁,被人笑话土包子后,特意花大价钱买了身行头,戴着眼镜,装出一副斯文又彬彬有礼的样子去拉投资,最后投资没成,还听到人在背后说那老总卡他是故意等着他把自己送上床,那些人也同样不乏恶意地去揣测他。

  骆深当时很无力,甚至想过放弃,那种头上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笼罩的感觉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或许他们这样的人就是花一辈子的时间,也难以企及有些人出盛就在的高度。

  骆深从高耸的大厦里走出来,他低垂着头沿着小道走了许久,初夏的天气将他闷出一身寒,四季都是西装革履的人没有谁会像他一样走在炎热的道路上。

  骆深觉得自己当时狼狈得就像一条狗。

  他扯下领带,松了扣子,外套拧巴成一团随意抓在手里,在路边的长椅坐下后又把自己的袖子高高卷了起来。

  不伦不类,坐在那里仿佛陷入一片死寂。

  旁边有谁坐下他不管,直到一根单价近百的冰棍递到自己面前。

  骆深望过去,第一眼就觉得少年比夏日里所有郁郁葱葱的植物更富有生机和活力,霍深原本干涸沮丧的内心又冒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来。第二眼是他看出少年从头到脚到那辆山地车,所有东西都价值不菲。

  有钱人家的小孩。

  骆深得出这个结论后莫名问了句:“我这样的人,穿个西装都穿的不像样,在有钱人眼里是不是很可笑?”

  少年拿着手机和朋友聊天,听到问话随意看了他一眼答道:“不会,怎么舒服怎么来呗,等你成有钱人了,你就算这副做派出去也多的是人夸你豪放不羁。”

  只是很简短的对话,骆深却将少年的人和话都记在了心里。

  他说的没错,如今不管他穿什么、怎么穿,恭维他衣品的人层出不穷。

  “你忘记了?”见青年疑惑的样子骆深问道。

  牧星朗确实不太记得,他随意搭过话的人太多,对这个男人没有什么印象,“你叫什么名字?”

  “骆深。”

  牧星朗惊诧,“霍深?”

  男人开口更加字正腔圆了一些,“骆深。”

  牧星朗怔怔点头,心里泛起一股玄妙的感觉来,但他没有多说,站起身跟男人说了两句道别的话就准备离开。

  “等一下,”骆深也站了起来,视线落在青年脸上一错不错,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递过来,“生日礼物。”

  牧星朗看着钥匙上的标志一时忘了接。

  帕加尼限量版,霍深在海岛时也送了这样一份礼物。

  一个人身上的巧合真的可以有这么多吗?

  如果不是巧合,如果他也和他一样穿了书,那他究竟是谁?会是霍深吗?

  是的话为什么不直接说?试探他是不是那个世界的牧星朗?

  很有可能。

  想到这里,牧星朗心里突然变得欢快起来,他望着面前的男人,因为酒意覆了层薄雾的眼里像缀了几许星光。

  他问:“我是牧星朗,你是霍深吗?”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抱!

  总的攻大概就这样,看看大家还有没有兴趣,有兴趣的话我们就一起继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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