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如果放在还是大启朝,但凡有人对皇帝口出不逊,污蔑抹黑,发配边疆是常事,秋后问斩也不是没可能,虽然嘉熙年间这样的事鲜有,但也没人敢如此做。

  当然,这里是21世纪,杀人放火是犯法,喻澄是她的臣子,她有义务看管好她。

  于是季昭便从拐角处出来了。

  童薇和唐歌都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个季昭,本来就被吓得颤抖的小心脏又抖了两下,她俩在心里尖叫,虽然季昭看起来可爱,完全是萝莉模样,似乎也不会徒手劈砖,但是看着为什么比喻澄还可怕啊啊啊!

  季昭只看她们一眼,便径直朝门口走去:“回吧喻澄。”

  喻澄称是。

  大步追上她。

  被晾在原地的童薇攥紧了拳头,她以为季昭昭会怼她,或者是对她放狠话,又或者怎么也得对她冷嘲热讽两句,却万万没想到季昭昭居然会无视她!

  她猛地转过身,喊道:“季昭昭!”

  季昭顿住脚步。

  等了会儿没听到下文,她蹙眉:“明天还要早起,有话快说。”

  童薇气得咬牙,她往前走了两步:“你到底在拽什么?你以为你还有下次录制吗?你那个叫季京的表哥你还记得吧?我今天都听见了!他跟负责人说了,要是你不退赛就要撤资!”

  表哥季京?

  季昭在脑海里搜寻了下。

  她啊了一声:“记得。”

  前面说了,季昭昭是季氏家族最不受宠的一支,从小父母双亡,因为季家家主——也就是她爷爷重男轻女,觉得季昭昭克死了他的儿子儿媳,所以对她不管不问,也就季昭昭家底殷实,一个人把自己拉扯长大了。

  后来,季昭昭十六岁被叫到本家学习经商,就跟这个表哥不对付。

  季京此人,善妒心眼小,把厌女刻在骨子里,经常陷害季昭昭,导致季昭昭在本家学习的一半时间都在关小黑屋写检讨,还给季京取了个外号叫鸡精,被季京发现后,两人打了一架,季昭昭便被赶走了。

  季京能力不怎么样,但架不住他们爷爷爱男,以至于季京现在旗下公司无数,已经成了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

  这要让他得逞了,她还怎么出道翻盘?

  季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赞许地看了童薇一眼:“没想到你还有点用。”

  童薇愣了下,眼看着季昭和喻澄消失在黑漆漆的楼道里,她才反应过来跳脚大喊:“你什么意思啊!你以为我在给你透情报吗?我在幸灾乐祸!幸灾乐祸你懂不懂啊!”

  唐歌小心翼翼地提醒她:“她已经走远了。”

  童薇:“……”

  气死了!

  /

  季昭和喻澄下到了三楼。

  喻澄问:“陛下心中已经有决断了吗?”

  季昭不语。

  喻澄又道:“喻望孟也许可以帮忙。”

  季昭问:“喻望孟是谁?”

  喻澄:“喻澄的父亲。”

  季昭:“……”

  她无奈:“父女关系如何?”

  喻澄回忆了下:“骄纵。”

  季昭:“那在外人面前提到他不要太过生疏,以免被人发现端倪。”

  喻澄:“是。”

  “至于那个鸡精,”季昭说:“我得再想一下。等会你先沐浴,沐浴完就睡觉,养足精力再来保护我,听到没?”

  喻澄虽然很想拒绝,但还是说了句:“遵命。”

  陈杏子和沈一灿都睡着了,她俩的睡眠质量好,在那么多镜头下也睡得毫无压力,等季昭沐浴完,309最后一盏灯也关了。

  季昭平躺在床上。

  先前在宫里,寝殿里总要点着根蜡烛,终夜不灭,她嫌扰她睡觉,趁宫女睡着,偷偷下床吹灭了,那一觉睡得格外好。

  也像这样安静,她在黑暗里可以尽情地思考。

  思考思考着,渐渐有了主意。

  也渐渐睡了过去。

  再醒是被吵醒的,也不知道声源在哪,总之从四面八方传来,声音之大之嘈杂,让她的起床气达到了极点,再仔细一听,这歌是节目的主题曲。

  叫什么五奶我废特。

  裴佳解释说是永不褪色的意思,也是呼应这届选秀的slogan——热爱永不褪色!

  季昭闭了闭眼,她坐起身。

  节目组发的A班班服是粉色的,短袖长裤,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她的枕头边,还有……季昭盯着带黑色蕾丝边,形状十分一目了然的内衣,有点一言难尽。

  在她们那个年代都穿肚兜,虽然布料用的也不多,但也简单便捷。

  这个——裴佳叫它bra,她穿得却很费劲。

  要这样那样,再这样那样,麻烦的要死,季昭盯着它看了会儿,就听到斜对面的下铺陈杏子说:“摄像机都遮住了,可以直接换衣服。”

  季昭颔首。

  她问:“喻澄呢?”

  陈杏子重复:“喻澄?”

  她跟边刷牙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沈一灿对视一眼,往前坐了坐,反问季昭:“你跟喻澄的关系很好吗?”

  季昭:“挺好。”

  陈杏子啧啧摇头:“她五点就起了,忙里忙外,给你叠衣服,给你牙刷上挤牙膏,喏,”她抬抬下巴,示意季昭看桌子:“她给你带的早饭。”

  季昭扫了一眼,都是昨天早膳时她夸过说好吃的。

  喻澄确实用心。

  陈杏子:“她对你可真好啊。”

  季昭决定先不穿bra了,她翻身下床,套上拖鞋:“这是她应该做的。”

  季昭从小被服侍惯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过现在也就喻澄一个,之前在宫里,光是伺候她起床的宫女就多达十个,她觉得束手束脚,现在就一个挺好。

  她刚洗漱完,喻澄就回来了。

  主题曲还在放着,通过音响传遍庄园的每个角落,练习生们听着听着也习惯了,权当BGM,该干什么干什么。

  季昭坐在窗边的桌前,欣赏着窗外一望无际的庄园景色,问喻澄去做什么了。

  喻澄说:“回……我去晨练了。”

  季昭看了她一眼。

  喻澄穿了身灰白相间的运动服,长长的发在脑后扎起高高的马尾,露出一整张干净漂亮的脸,她的鼻尖沁着细小的汗珠,眉宇间颇有大将军英姿飒爽的范儿。

  季昭满意:“坐。”

  喻澄坐下。

  季昭问:“吃早饭了吗?”

  喻澄说:“刚刚在下面用过了。”

  她看向季昭的床铺,被子没叠,睡得凌乱,一看床的主人睡相就很不好,若是放在她军营中,影响军容军貌者,杖三十,在这里……

  她走过去帮季昭把被子叠好,看到班服还放在枕头边,唯一凌乱的就是……她眼神闪躲了下,问季昭:“衣服不好穿吗?”

  “嗯?”季昭哦了一声:“有点难穿,你等会给我穿下。”

  喻澄舔了舔唇:“……是。”

  “你俩这是……”已经吃过早饭又匆忙回来叠被子的陈杏子和沈一灿听着这段对话,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陈杏子打趣:“喻澄,你也太区别对待了,都是一个宿舍的只给昭昭带早饭,太偏心了吧!”

  沈一灿只是意味深长地说:“卖姬虽然会得到一时的关注度,但长期的走下去还是要靠实力。”

  季昭喝了口豆浆,头也不抬:“谁说的,她还有她爹。”

  沈一灿:“……”

  等室友都走了,季昭把窗帘拉上,随手把睡裙脱了甩到脏衣篓里,拎起枕头边的bra,小声抱怨:“你有没有发现这个特别难穿?你会穿吗?”

  她作势要掀开喻澄的上衣,喻澄没躲,就任由她掀开薄薄的一层运动衫。

  “是姜黄色的,”季昭摸上去,边缘的蕾丝花边她很喜欢,那是她从未用过的花样,虽然复杂但却并不让人觉得繁琐,皙白藏在其中,朦胧里更衬得漂亮:“怎么比我的软啊?”

  喻澄道:“我行李箱里还有。”

  季昭摇头:“尺寸又不一样,这东西比肚兜事多了。”

  她说着把长发撩起来,把自己递给喻澄,背过身去:“晚上不脱又嘞得难受,早上又穿不上去,扣子那么小,还是在背后,着实为难人。”

  “确实如此。”喻澄心不在焉地接了句,她帮季昭穿上,垂下眼,看有几缕未被撩起的发丝在指间穿过,轻柔丝滑,她的指尖颤抖了下,用最快的速度扣上扣子,道:“好了。”

  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发现的轻哑。

  季昭调整了下角度,套上A班粉色的班服:“还是不穿最舒服。”

  她侧过脸:“你还不去冲个澡换衣服?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代时间是24小时制,她们初来乍到,对时间还没那么敏感,不过诧异于时代在进步,科技在发展,伟大的钟表发明节省了许多事。

  喻澄说:“离集合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从今天开始,她们就要进行主题曲练习,会有导师来给她们上课,包括舞蹈和声乐,其余时间就要靠自己练,时间排得很满。

  尤其是A班,时间赶任务重,等到终于下了课,饭点都已经过了。

  倒是裴佳牺牲了午休时间,给季昭守住了最后一份饭菜,在A班其他人嫉妒的目光中,季昭吃得心安理得,顺便吩咐喻澄去便利店的时候给她带罐可乐。

  裴佳说碳酸饮料令人快乐,她决定试试。

  等人都走后,裴佳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昭昭,你是什么时候跟喻澄这么熟的?”

  季昭夹了土豆丝放在碗里,就着吃了口米饭,答非所问:“我让你留下来,是有事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裴佳轻易地被转移注意力:“什么事?”

  季昭:“跟我详细说说关于及时娱乐的事情。”

  本来季昭还担心裴佳怀疑她,却没想到裴佳直接自己解读了:“询问员工意见加以整改是不是?没想到你还是个好老板啊!我觉得咱们公司吧,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太少了?”

  “人太少?”

  “对啊!就我和你两个艺人,你还兼总裁,还有法务财务,法务我早看他闲得没事干了,都跑出去接私活了,至于财务,他每个月的任务最重的就是收房租吧!”

  “收房租?”

  “对啊,我说咱们公司收房租也能赚钱吧?那可是全市最好地段的写字楼的一层半的房租哎!到底什么时候给我发工资?”

  现代社会人多房价贵,市中心的房子更是寸土寸金。

  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季昭昭虽然在季家不受宠,但也是有钱人,流动资金不多,但是资产却很多,怪不得说把资产变现可以保她后半辈子无虞。

  季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没问题了。”

  “不是,”裴佳不死心:“我有问题啊!我的工资工资工资!”

  季昭喝了口蛋花汤,说:“你现在来公司还不到三个月,三个月后才会一次性发完所有工资,不过三个月也才六千,等回宿舍我先支给你。”

  裴佳伸出手:“等等!”

  季昭抬眼:“嗯?”

  “三个月六千,一个月两千,”裴佳的眼神里渐渐失去了灵魂,她像游魂般站起来,嘴里念叨着:“一个月两千,两千……两千……我是好廉价的劳动力啊呜呜呜,我要收拾东西回家!两千……两千……”

  喻澄拎着袋子走进来:“可乐。”

  她听觉敏锐,听着裴佳的念叨,问:“她怎么了?”

  季昭摇头:“不懂。”

  短暂的午休后,又是训练。季昭昭的底子好,唱歌不成问题,问题就出在边唱边跳上,季昭抠分解动作抠了两个时辰,才整个顺下来。

  节目组的人也是这个时候来叫她的。

  那会儿大家正在休息,A班八个人相处了一天也都混熟了,围在一起边喝水边聊天,工作人员推开门,喊道:“季昭昭,出来一下。”

  喻澄第一个站起来:“何事?”

  季昭拉了拉她的衣角,让她扶起来:“没什么大事,你在这等着,不要轻举妄动。”

  她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君令不可违,喻澄再担心也只能呆在原地,听其他练习生调侃:“不是吧?就这么离不开?”

  本来是逗趣的话,能被剪进去的话说不定还能当个队内CP粉头子,受CP粉爱戴,也能投自己两票。

  却没想到喻澄嗯了一声:“离不开。”

  这边练习生在震惊卖姬的尺度,那边季昭路过B班却叫上了正在偷懒的裴佳,裴佳小跑跟在她身后:“怎么了怎么了?准备退赛走人了吗?”

  当然没人回答她。

  季昭选择带上她,原因无他,谈判么,一个人去气势虽然也足,但如果带个下属立在身侧会更对手压力,至于为什么带裴佳而非喻澄……

  喻澄给对手的压力会太大,不利于谈判,事后反悔的概率大。

  工作人员带着季昭和裴佳一路出了练习室楼,顺着庄园的鹅卵石小路径直走向小溪边的木头平房旁,说了句:“主办方的人在里面等你。”

  “主办方的人?他本人为什么不来?”季昭没动。

  工作人员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下,心想季昭昭这是知道主办方想干什么了?她解释道:“他可以全权代表主办方的意见,你可以跟他谈。”

  季昭点点头,推门进去。

  木屋面积不大,陈设也简单,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面向溪流的窗子旁放了张两人座的沙发,沙发下铺着地毯,地毯上支了张小圆桌,摆了束花。

  是百合花。

  办公桌后面坐了个戴圆眼镜的小个男人,见到季昭进来,正要招呼她,季昭就已经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了上去。

  裴佳立在她旁边,像个吉祥物,瞪着双大大的眼睛,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季昭翘起二郎腿:“我知道你找我什么事。”

  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也瞪圆了:“你、你知道?”

  季昭气定神闲:“跟我商量退赛的事情,对吧?让我想想用什么理由,”她啊了一声,“坠楼后身体没恢复,只能遗憾退赛,对吗?”

  圆眼镜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会退赛。”

  季昭往前坐了坐,胳膊放在桌子上,她眯起眼睛看着圆眼镜:“我知道季京给你们下的最后通牒,如果他真的撤资,违约金他要赔吧?”

  据她了解,这种违约金都不高,而主办方更不会因为这点违约金就得罪投资方。

  季昭伸出三个手指:“但是你们有第三个选择。”

  圆眼镜彻底被她的节奏带走了:“什么?”

  季昭坐直身子:“我有一个公司你们是知道的,及时娱乐,就算现在公司不景气,但底子还在,如果资产抵押,少说也有千万,你还缺季京的钱?”

  圆眼镜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你、你就不怕别人说你是皇族?”

  季昭眉头微皱:“我本来就是皇族。”

  裴佳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弯下腰,用手捂住嘴巴,小声解释:“选秀里的皇族就是指有背景有后台走后门的练习生。”

  季昭哦了一声:“那在别人的眼中,本来就是。”

  裴佳愣了下:“什么意思?”

  “我和季京关系不好,那是我们的家事,外人只会觉得是我的兄长赞助了这个节目,我也自然而然地成为大家眼中的皇族,所以,是季京还是我,本质不大。”

  她把话题拉回正轨:“怎么样,主办方,稳赚不赔不心动吗?”

  圆眼镜点点头。

  心动是心动,但是——

  他怎么连个名字都没有啊!谁叫主办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