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的练习生越来越多。

  大多穿着睡衣睡裙,初醒的模样大同小异,尤其是短发,没做造型的时候支楞八叉地往各个角度倒着,时不时响起几声抱怨:“我困得下一秒就要昏迷了。”

  裴佳也接二连三地打着哈欠,叼着包子,丧气的话含糊在唇齿里:“也没说要熬夜早起啊,这也太坑了,我受不了了,昭昭我们要不退赛打包回家吧?”

  喻澄确定了。

  裴佳叫的是“昭昭”。

  以下犯上,成何体统!

  喻澄看向季昭:“昭昭?”

  季昭对裴佳动不动要回家的行为早就习惯了,揪了口面包吃,往喻澄那边倾了倾身子:“怎么了?”

  喻澄:“她叫你昭昭。”

  “对啊。”季昭看了化困倦为食欲的裴佳:“她之前总叫我季总,太张扬,让她改掉了。”

  喻澄缓慢地点了点头。

  原来也是恩赐。

  她登时觉得裴佳顺眼了不少。

  季昭问裴佳:“你是说,是有人把你们叫醒的?”

  “可不是嘛!”裴佳再次打了个哈欠,眼泪直流:“选管说等会我们要把宿舍收拾干净,拎着行李箱出去补拍进宿舍的画面,还要收掉行李箱里无用的东西,不然我、我能睡到太阳下山。”

  “选管?”

  “就是选手管理员。”右手边刚空出来的座位又被拉开,宋江江端着一碗胡辣汤一屁股坐下来,回答了季昭的问题,旋即惆怅,巴巴地看着季昭:“没在同个宿舍,遗憾啊!”

  季昭深有同感:“挺遗憾。”

  宋江江眼前一亮:“你也遗憾啊!”

  季昭说:“是啊,你还得多费点时间来我这里拿衣服,我住309靠门下铺,脏衣服在篓子里,你记得来拿。”

  宋江江:“……”

  裴佳好奇:“什么衣服?”

  宋江江恨恨地咬了口肉包子,看向喻澄,冲她伸出手:“认识一下,我叫宋江江,A班的,托您的福。”

  喻澄没动,只看着宋江江伸出来的手,眼中划过一抹警惕。

  她这是什么意思?

  藏了暗器?

  警惕立刻化为杀气。

  太过明显的杀气,就连宋江江这个生活在文明世界的现代人都能感知的明显,只觉得周身一凉,下意识的想缩回手。

  季昭:“握手。”

  杀气化为乌有。

  喻澄几乎条件反射地握住了宋江江的手。

  季昭:“晃。”

  喻澄晃了晃手。

  宋江江:“……?”

  她这辈子还没这样交过朋友,实在一言难尽:“说实话,你俩到底是在玩什么play啊?”

  季昭笑了笑:“没。”

  她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把每根手指擦了一遍:“我用完膳了。”

  喻澄站起来:“那我们回去。”

  季昭嗯了一声:“你们慢用。”

  喻澄往旁边让了下,让季昭先走过去,长长的餐桌似乎望不到尽头,季昭走得不疾不徐。

  她穿着的是睡裙是原主的,原主品味一般,但架不住原生条件好,一条庸俗的碎花裙也能穿得让人眼前一亮,明明个子不高,睥睨的气场却高傲,眼尾点了小小的泪痣,更添了几分古典温婉的气质。

  让人忍不住向她行注目礼。

  就这么看着她快走出餐厅时,她的脚步忽地一顿,正正好停在童薇的身后,童薇连头都不敢回,以为她要发难,她却轻描淡写问了喻澄一句:“你现在的箭法怎么样?”

  喻澄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但既然问了,但必然是要答的,而且要答得让季昭满意:“百发百中。”

  果然,季昭满意地点了点头。

  意味深长地看了童薇一眼,再没有犹豫地抬步走了。

  压迫在头顶的压力消失后,童薇才意识到自己出了身冷汗,跟她同公司的、一向被她视为跟班的唐歌凑过来:“季昭昭是什么意思啊?她不会是在威胁你吧?”

  童薇攥着勺子的手抖了抖,面上却还撑着:“她敢霸凌我?”

  唐歌小声嘀咕了句“谁霸凌谁啊”,被童薇横扫了一眼,眼神立刻闪躲:“她们肯定不敢,再说了,敢的话正好拿住把柄让她们退赛!”

  童薇微微眯起眼,计上心头。

  而另一边。

  宋江江在吃饱喝足后,终于忍不住跟裴佳搭话:“佳佳。”

  裴佳眼睛微微瞪大,往四周看了看,才确定宋江江喊的是自己,一口气喝掉杯中的牛奶:“跟你熟吗就叫人小名?”

  “怎么不熟?”宋江江坐到她旁边:“你都看过我边青蛙跳边吹口哨了,还不熟?”

  裴佳想想也是:“你找我什么事?”

  宋江江压低声音:“是这样的啊……”

  裴佳也忍不住压低声音,凑近她:“哪样的啊?”

  宋江江:“你们季总是不是在跟萤火经纪的喻澄在谈恋爱啊?”

  裴佳:“……?”

  她开始思考。

  思考到一半,轻拍桌子:“完了这是爱豆失格,收拾收拾退赛回家吧!”

  宋江江:“?”

  /

  补拍任务给所有练习生折腾得不轻。

  首先她们要拎着行李箱回到大巴车上,再按顺序从大巴车上下来,一遍不行再来第二遍,再集体拖着行李走在偌大的庄园里,给观众们展现节目组的有钱,最后再拎着行李箱分批次上楼,仅仅上楼这里,就拍了将近两个小时。

  四五个小时折腾下来,所有练习生精疲力竭。

  “还是宋江江机灵,”季昭坐在床上,目光似乎是盯在立着的行李箱上,实在涣散,已经是累得没了灵魂:“让我们把行李箱里的东西取出来,拎着空箱子出去。”

  前世的体力也被带到今朝来,这点劳累对喻澄来不算什么,她听到季昭对宋江江的夸赞,深知不能因为君有偏爱而心生妒忌,嘴巴却十分诚实:“我可以帮您。”

  “能偷懒就要偷懒,”季昭抱着上下铺支撑的柱子,用口型问她:“藏好了吗?”

  喻澄郑重地点了点头。

  节目组规定,在录制选秀期间,为了让练习生们专心训练而不受外界干扰,要没收一切通讯设备和娱乐工具。

  也就是手机和平板电脑。

  季昭初来乍到,对这个时代还在探索中,主要工具就是靠上网,被没收了她俩就是瞎子摸象,所以上有政策,季昭下有对策——让喻澄把手机和平板藏了起来,至于藏在哪里,目前只有喻澄知道。

  季昭相信她的能力:“做得不错。”

  喻澄抿唇。

  她也深知不能因君夸赞而心生窃喜,但也控制不住地。

  她的唇角弯了弯。

  季昭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打量着一会儿怎么应付选管,现在整个宿舍都布满了所谓的摄像头,虽然工作人员说不会都剪进去,但每个人说话都小心了不少。

  喻澄更是对这无处不在的监视很是防备,时不时扫两眼摄像机,杀气十分明显。

  相比较她们的谨慎,同宿舍的两个室友都淡定多了。

  陈杏子用报纸叠了个小垃圾盒,靠在床上嗑瓜子,瓜子皮吐得啪嗒啪嗒的,边嗑边问自来熟地问室友:“你们吃不吃?马上要被没收了,运气好的话四个月都嗑不到瓜子哦,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被拒绝后,她遗憾摇头:“我很担心我自己啊!”

  “担心什么?”

  她的上铺忽然倒吊下来个脑袋,长长的头发垂下,吓得她的手一哆嗦,尖叫出声:“沈一灿!你想吓死我啊!”

  叫沈一灿的女孩撩了撩长发,直起身子,语气幽幽:“胆小鬼。”

  陈杏子咬牙:“我懒得跟你吵。”

  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在看向季昭的时候又是笑眼弯弯了:“昭昭啊,你要小心上面这个女人,她发起疯来吓死人的!”

  季昭好奇:“你们是同个公司的?”

  陈杏子摇头:“当然不是了。”

  季昭面露疑惑。

  “但我们经常碰到。”陈杏子抬脚踢了踢上铺的床板,扬声道:“是吧灿灿?是你们公司经常路演故意撞我们团的档期,跟我们狭路相逢,是吧?”

  沈一灿毫不留情:“滚。”

  陈杏子咧咧嘴:“你就怕给你剪进去?”

  沈一灿把被子叠成豆腐块:“我们都是来给皇族抬轿的,节目组怎么可能会愿意浪费时间给我说脏话镜头?”

  “皇族?”季昭和喻澄异口同声。

  什么意思?

  莫非我大启朝未亡?

  “这个意思就是……”陈杏子正要解释,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她赶紧掀被下床:“估计是选管带着follow pd来了,我的瓜子啊啊啊啊啊——”

  季昭和喻澄对视一眼,季昭不动声色地摇摇头:“先开门。”

  选管抱了个巨大的纸箱,里面已经有不少手机和平板电脑了,还有不少零食,都堆积在角落里,选看着十分可怜。

  选管笑眯眯地:“都交上来吧。”

  百密一疏的,选管不相信喻澄没带手机和平板电脑,她无奈:“你这借口前面都有人用过了,现在什么年代,怎么可能有人不带手机电脑?没有手机电脑谁能活?”

  沈一灿从上铺探出头:“果然节目组不给我们活路啊……”

  选管:“……”

  她清了清嗓子:“废话少说,交手机!”

  “我真的没有带,”喻澄站得笔直,她生得美艳,说话的语气再平静也带着勾人的意味,让人平白地乱了心神,再也听不出她的胡说八道:“我父亲说了,手机对身体不好。”

  选管嘴角抽搐了下:“喻、喻老师真这么说的?”

  喻澄点头。

  喻澄这个时代的父亲,娱乐圈三金影帝,身价过亿,在圈里是响当当的人物。

  有他“作保”,选管将信将疑,信了是没再追问喻澄,疑是把309能藏东西的地方翻了一遍,确定没有手机才走。

  等她走了,季昭才轻轻松了口气。

  沈一灿和陈杏子又重新躺下了,据说这是她们进组睡的最后一个整觉了,从明天开始就要进行主题曲的学习,学习时间只有三天。

  三天后,主题曲考核,重新进行分班,选出主题曲C位。

  季昭倒是有心让喻澄先睡,但喻澄哪里肯放心她单独出去,坚持要护驾左右,这个时代是没人暗杀皇帝,但危险却无处不在。

  “在哪?”季昭顺着楼梯往顶楼走去:“哪儿有为危险?”

  喻澄跟在她身后:“陛下你看。”

  季昭:“看什么?”

  喻澄:“这座房子年岁已久,木头梯子损坏严重,稍有不慎,便会有断裂的风险,底下是中空的,若人走在上面,断裂便会从高中坠落。”

  季昭:“……”

  “还有这灯,”喻澄又道:“据她们说这种叫水晶吊灯,重量高达五十公斤,一旦脱落,那么——”

  季昭打断她:“别说了,跟紧点。”

  再过了个转角,直通天台,节目组说是要在上面弄个空中花园,目前正在建设中,有不少施工用的工具和砖头。

  季昭问她:“你现在夜视能力相较之前如何?”

  喻澄四处看了看。

  她回答道:“无损。”

  季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功呢?”

  话刚落音,原本还好端端站在她面前的喻澄脚一点地,下一秒就腾空而起,须臾间便到了天台边缘的小房子上方,立在尖尖的避雷针上,她抱臂而站,风呼呼地吹过来,吹起她的长发,在月色中,眉眼愈发清晰。

  她扬声道:“陛下,无损。”

  季昭抬着头看她:“……你还准备在上面呆多久?”

  喻澄纵身而下,轻飘飘地落在季昭的旁边,眼中的喜色尚未褪去:“我可以继续保护陛下。”

  “看来我们前世的技能也带到了这里。”季昭往后退了退:“陪我过两招。”

  喻澄面露抗拒。

  季昭眉头一拧:“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不敢,”喻澄摇头:“只是陛下跟微臣过招从未赢过。”

  季昭身为皇太女,除了学习如何治国之外,也要习武,不求多精,但至少要自保。喻澄就是丞相给季昭找的陪练,陪练第一天,喻澄就把季昭打哭了。

  喻澄自然觉得自己冤。

  她知道那是以后的九五之尊,连碰都没有碰分毫,但就因为季昭近不了她的身,堂堂皇太女,居然坐到石椅上哭了起来。

  哭得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哭得她心都软了,凑过去哄她。

  然后……

  打住,回忆这样的时刻,是对陛下的不敬。

  季昭一听喻澄这么说,脸登时一黑,抬手握拳就要跟她过招,喻澄却神色一凛,侧了侧脸,低声说了句有人来了,便顺手接住季昭的拳头,脚步轻点。

  闪身进了拐角的隐蔽处。

  没一会儿,就有脚步声蹬蹬蹬地走上来,大力推开了天台的门。

  喻澄用口型说:“两个人。”

  “我真的受不了了!”一道熟悉的令人讨厌的声音传了过来:“本来我是公司毫无疑问的C位,喻澄那个废物靠关系进来不说,还抢了我的C位,她哪里比得上我?”

  “哎呀薇薇,”唐歌安慰她:“最后C位不还是你的吗?”

  童薇更气了:“那是她让给我的!装什么装,平时不是拽的不行吗?也知道自己是废物吧?但就这样的,居然给了她A,凭什么啊?!”

  唐歌也愤愤:“就是!凭什么!她喻澄是A我却是个F?”

  “还有那个季昭,”童薇咬牙:“算是什么东西?季家最废物最没用的穷亲戚,连给我提鞋都不配,信不信我用点手段就能让她退赛?”

  季昭在角落里听得昏昏欲睡。

  像童薇这样的小角色,她放放狠话是为了警醒看热闹的人,她季昭不是任人宰割会被欺负的主,但在这没人的地方,她连听都懒得细听。

  就隐约听见童薇先骂了喻澄又骂她,正骂得起劲呢,她忽然觉得后背一空。

  穿堂风呼呼地吹过来。

  是给她挡风的喻澄站了起来,她茫然地抬起头,用气音问:“干嘛去?”

  喻澄绷着张脸:“她们骂你。”

  季昭愣了下,心想骂就骂呗,以后骂她的人只会多不会少,要是每个都生气那不得气得再重生一次,再说了——

  还没想完,喻澄已经走了出去。

  季昭哑然。

  在天台上说人坏话的两个人似乎也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人,而且正是她们谈论的对象,看喻澄的脸色,应该是她们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全都听见了。

  唐歌吓得脸色都变了,下意识地看向童薇,童薇的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的,但嘴还硬着:“你怎么在这里?”

  喻澄沉默地看着她。

  看得她胆寒起来:“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喻澄,这里可没有你爸爸,要是你有丑闻传出去,遭殃的可是你父亲!”

  话刚落音,喻澄便抬起了手,就在童薇以为她要动手的时候,她绷紧五指,化掌为刀,一掌劈在旁边堆起的砖头上。

  童薇和唐歌的眼睛猛地瞪大,在她们的视线里,那些堆起来的砖头肉眼可见地裂一条缝。

  继而,四分五裂。

  唐歌:“我靠!”

  她颤抖着抬起手:“裂了……裂了……”

  童薇也不自觉地害怕起来。

  喻澄目光凌厉地看向她们,让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唐歌比她反应快,一瞬间窜到了她的身后,抖着声探出头:“劈、劈了砖砖砖就、就不要劈我了哦……”

  童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