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过去,米花中央医院。
琴酒闻言,仔细打量起降谷。对方的右臂好端端的,不存在任何因中弹造成的扭曲。
保险起见,他还是用力捏了捏,手下的肌肉瞬间紧绷,降谷涨红了脸,“你……”
“抱歉,认错人了。”
琴酒的话像桶冰水兜头浇下。
越过降谷的肩膀,琴酒看见走廊尽头悬空的大屏幕,上面显示的时间居然是他所处时代的七年前!
“……”
琴酒浑身有伤、没伤的地方蓦地痛起来。
他捂着肚子往回走,尽管脚步踉跄,周身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降谷沉默地跟在后面,不明白对方突然发什么火。被认错成别人的明明是他好吧?
两人回到病房,皎洁的月光从窗户投射到地上,有种寂寥的美感。
“你和人打架赢了吗?”琴酒突兀地问。
“嗯?”降谷下意识思考对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然后回想起自动贩卖机的玻璃上倒映过他脸上的肿胀,“算是吧。”
降谷得意地笑了下。
话音刚落,琴酒一言不发地撩起他的衣服下摆,小麦色腹肌上巨大的乌青露出来。
琴酒狭长的眼眸眯了下:“这样可不能算‘赢了’。原来你还有这么废物的时候。”
起先,降谷在奇怪对方怎么知道他肚子上有伤,接着注意力被最后半句话吸引过去。虽然琴酒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也没能逃过降谷敏锐的听觉。
一股无名怒火从他胸口陡然升起,降谷脸色骤沉:“不好意思这位先生,从刚才开始你就在说些冒犯的话。难道我们费劲千辛万苦救了你的命,你不该说声谢谢吗?”
琴酒检查降谷伤势的目光慢悠悠转到对方脸上,看了几秒,苍白的嘴唇轻启一条缝,勾唇笑道:“是我求你救的吗?”
“……”
排除小时候因为混血长相欺负他的那帮孩子,降谷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没遇到过这么无耻的人。
他咬着牙愤愤地盯了琴酒一会儿,沉默地转身出去。琴酒扶着门,看他不知从哪儿借来的抹布,正蹲在地上尽责地清理罐装咖啡留下的污渍。
『果然善良、有原则之类的无聊词汇更适合波本的底色。』
琴酒独自回到病床,旁边的椅背上挂着件天空蓝的警服,上面沾满的血污已经渐渐转暗。
“切。”
*
降谷擦完地板,心情也跟着平复。他不该因为银发男人的三言两语愤怒,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做,比如“查清对方的身份”和“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警校”。
他调整表情,走回病房,床上又一次空空荡荡。
『不会跑了吧?』
降谷正想着,房内自带的洗手间门打开,琴酒一脸冷漠地出现在视野,说的话却让降谷一点儿都“冷漠”不起来。
“地擦完了?那帮我脱下裤子,我要上厕所。”
“……”
饶是降谷那被无数人盛赞的大脑也宕了下机,“你说什么?”
“我说,帮我脱下裤子。”
“……你自己不会脱?”
琴酒的表情很不耐烦:“你没看到我右手成这副鬼样子了?而且我背上也有伤。”
这倒是真的,帮男人做手术的医生说他背后中了三枪,幸亏抢救及时,否则凶多吉少。
但帮一个成年男人脱裤子也太……
降谷勉强定了定神:“所以你现在是在求我?”
琴酒一下听出这家伙是在call back自己刚才说的话,狠狠皱了下眉:“你想干什么?”
降谷勾唇,笑容是不加掩饰的恶劣:“我觉得求人不该用居高临下的语气,你觉得呢?”
“……”琴酒闭了下眼又睁开,“请你、帮我脱下裤子。”
短短一句话,琴酒说得无比生硬。降谷懂了,面前的男人平时习惯骄傲,心里因此升起股微妙的成就感。
好像有点趁人之危,他赶忙收敛,若无其事和琴酒进了洗手间。
嘴上答应是一回事,真正做又是另一回事。
虽然降谷和松田之前合力帮琴酒换了病号服,但是……
他思考一下,示意琴酒直接面向小便器,他站在身后,双手伸过去帮忙解开松紧带。他的身高略矮于琴酒,低头时为了看得更清楚,下巴正好抵在对方的肩窝,金色的发梢有一搭没一搭扎着琴酒的侧颈,很痒。
琴酒忍了会儿说:“你能不能快点?”
“别催,要催你就自己弄。”
说话间,白色的布质松紧带解开。降谷拽着琴酒里外两条裤子往下拉,期间不自觉紧闭双眼。
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他故意语气嘲讽地说:“接下来你总会自己解决了吧?还需要我扶吗?”
至于扶哪里,降谷不说,琴酒也懂。
琴酒没回答,侧过头,降谷紧闭的双眼和浓密颤动的睫毛跃入视野,他轻嗤一声,大发慈悲放过对方。
不一会儿,降谷的耳边水声潺潺。他视觉受限,听觉就格外敏锐,这声音不断敲击他的鼓膜,令他面红耳赤,想催促对方快点、再快点。
“你一直这么闭着眼,不怕被我偷袭吗?”
降谷本来很快的心跳骤然漏了半拍,他欲盖弥彰地转移话题:“我们在你身上发现了警官证,那个不是你的吗?”
“是。”
“骗人,我刚叫你濑户,你过了几秒才有反应。你的真名是什么?”
琴酒默了下,不得不承认波本选择的问话时机很巧妙。他现在从表面被对方圈在怀里,实际也是种制约,以现在的身体状况很难逃脱。
“我的名字是……”
琴酒的话刚起头,门外传来松田疑惑的呼唤:“降谷零,你在哪儿?”
原来这是波本的真名,还挺朗朗上口。琴酒饶有兴致地想着,降谷长臂一伸,“啪”地关了灯。
狭小的空间顿时陷入漆黑,宽厚的手掌用了点力捂住琴酒的嘴:“不想被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就别说话。”
琴酒其实无所谓,但背后说着威胁的降谷好像很惊慌。他很惊讶,即便转换了时空,该死的通感依旧如影随形,像刚才他肚子痛,现在的心跳也远超正常的频率。
黑暗里,琴酒的嗅觉被扩大数倍,降谷手心残存的咖啡味钻进鼻腔,这些刺激神经的分子让他快速兴奋,比起安分守己更想把事态搞糟。
他顺从本心,张嘴狠狠朝降谷的虎口咬下去,耳畔掠过声压抑的痛呼,对方反射性松手。
这稍纵即逝的声响照样也被松田捕捉,“降谷,你在里面吗?”
松田边问边朝房间里走,厕所的磨砂玻璃上映出个模糊的影子。
正当降谷犹豫要不要回答时,嘴被突然堵住,上面的触感潮湿而滚烫。
“!”
银发的男人在亲他!
这个骇人的认知让降谷的头一下炸开。他降生于世二十二年,别说恋爱,连手都没牵过,现在居然被一个陌生男人强吻!
降谷下意识想推开琴酒,混乱中或许碰到了对方的伤口,耳畔掠过很轻的吸气声,门外的松田明显也听到了,此刻已经开始尝试转动门把。
“咔咔、咔咔。”
“降谷,你在里面的话吱个声啊?”
降谷置若罔闻,他不敢推了,免得对方又搞出什么动静。不知是被亲的,还是眼下的情况过于惊骇,他大脑有些缺氧,恍惚中甚至觉得这样也行,正好有个借口不搭理松田。
不知过了多久,一秒或一个世纪,得不到回应的松田嘟囔着走了。一等对方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降谷立刻推开琴酒,他“啪”地开灯,满脸愠色:“你刚才什么意思?”
琴酒的脸泛着微红,不在意地擦擦嘴,表情淡漠:
“没什么,你的心跳声太烦了,我需要做点事来转移注意。”
“?”
降谷狠狠瞪了琴酒一眼,转身出门。
“等等。”男人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麻烦你帮我穿下裤子。”
“……”
*
片刻后,松田无功而返。他回到病房,意外看见琴酒和降谷,一个躺着,一个姿势僵硬地坐在椅子上。
“你刚才去哪儿了,降谷?”
降谷瞥了眼双眼紧闭的琴酒,面不改色说:“他说伤口痛,就陪着一起去问医生能不能在点滴里加止痛药。”
“啊?”
『这种事你去不就好了?还要拖这个中枪的人一起?』
“那么说,他已经能醒了?”
松田进门,嘴角挂一抹势在必得的笑,他低头打量几秒床上的琴酒,对方的嘴唇似乎比他之前见到的要红润不少,看来医生的药很有效。
『看来今晚就能问清自己“死没死”的事。』
降谷看松田一直盯着琴酒的脸,脑海中闪过对方病号服下又白又直的双腿和他之前刻意避免去看的部位。
一想到自己的遭遇很可能在松田身上重演,降谷不太舒服,大义凛然地梗着脖子说:“算了,看你哈欠连天。今晚都我守吧。我喝过咖啡了。”
“啊?”
松田表情呆滞,他进门到现在打过哈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