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响捏下手刹，电瓶车叮呤咣啷地停在浦江市公安局大门前，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仿佛再多驶出去五米就会当场散架。
严春和手脚并用地滚下后座，一脸菜色地蹲在路旁干呕，换来的却是无情嘲笑：“好菜，电瓶车都晕。”
这辈子第一次坐电瓶车的严少爷默默比了个中指：“你小子，呕——”
他奉顾司宴的御旨，到浦江轮渡中心，接韩响来市区做笔录。没想到韩响直接连人带车出现：“市区外卖多，顺便接几单。”
严春和为难地看了眼自家的大G。
除非把电瓶车五马分尸，拆成零件，否则没法塞进后备箱。
可要是让韩响骑着电瓶车，在后头追大G，对兄弟也太不讲义气。
韩响拍了拍后座，问他：“上来？”
严春和：“哈？”
他鬼使神差就上去了，亲身体验了一把外卖小哥的生死时速。
一路擦边闯了十几个红灯，遇到减速带就连蹦带飞，吓得他只能抱紧韩响的腰。
值岗的保安发现鬼鬼祟祟的两人，提着警棍对严春和吼道：“诶诶诶，哪来的醉鬼，上别处吐去！不要污染市容环境！”
他又睨了睨韩响的黄袍，语气稍放缓了些：“外卖搁保安室啊，电瓶车不要骑进去 。”
“好嘞，大爷。”韩响熟练地回答。
严春和：“怎么他对你态度就这么好？”
“我这身衣服，”韩响说，“出现在哪里，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韩响花了一个半小时做完笔录，出来的时候，严春和窝在接待大厅的不锈钢椅子上，表情深邃而忧伤。
他本以为严春和在苦恼什么千亿并购案，毕竟有钱人唯一的烦恼是无法挣到更多的钱。
结果凑近一看，是再熟悉不过的界面——《王者荣耀》。
韩响：“……”
他在渡轮上刚打完的最强王者，已经掉回了星耀二。
“老板，农活就交给我来干吧。”韩响说，“每次返工都是要加钱的。”
“我没打过星耀局，对面太残忍了！”严春和为自己辩解，“星到掉时方恨少。”
韩响敏锐地捕捉到了商机：“要不要代练王者百星？输一百局，归来仍是王者。”
走出公安局的大门，严春和悄悄地说：“路老登坐牢是逃不掉了，讨要薪水属于附带的民事诉讼。我怕你来回跑，帮你找了个律师，去见见他？”
顶着质疑的目光，他梗直脖子：“信我，我是学法的！”
韩响：“我和你的老师，一定有一个是瞎子。”
电瓶车叮呤咣啷地载着两人，继续往前开，停在了一家几百米开外的高档茶楼。
迎宾服务员困惑地眨眨眼：“我们茶楼没有外卖服务。”
韩响笑了笑：“姐姐，我来消费。”
消费是不可能消费的，韩响走进三楼走廊顶端的包间，一个年轻男人坐在茶桌后，修长的指尖捏着一柄颇有年代感的紫砂壶。
韩响：“你是律师？太年轻了吧。”
顾司宴答：“律师待会儿就到，我想先见韩先生一面。”
严春和蹑手蹑脚地爬上榻榻米：“哥们儿，你真是职业选手？你居然不认识我义父？”
“我很久不看联盟比赛了。”韩响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悲，别人的成功更让我心痛。”
顾司宴自我介绍说：“作为KG队长，我代表路橙向你道谢，提供证据将他的人渣父亲绳之以法。”
“卧槽，路老登是小路的爸爸？”韩响后知后觉地说，“你们是小路的朋友？”
严春和：“哦豁。”
张口就是“小路”，两人关系不一般。
顾司宴即答：“我是，他不是。”
严春和：“……？？”
倒也不必分得这么清楚。
“早说呀，我就不骗……啊不，收你那么多钱了。”韩响嘴上不好意思，脸上依然嬉皮笑脸，“小路终于逃到KG去了。”
古董紫砂壶“砰”地摔碎在地。
顾司宴抱歉道：“不好意思，手滑。”
他转头对严春和说：“三楼没有服务员，你去一楼叫个人吧。”
严春和：“？？？”
他眼花了么。
明明是顾司宴自己把茶壶推到地上的。
父命大于天，严春和不情不愿地出门跑腿。
顾司宴突然一字一顿地念出一个游戏ID：“[SRG. Warning]，好久不见。”
韩响的笑意凝固了，半晌后，他自嘲地勾勾嘴角：“宴神，谢谢你记得我。”
“首秀就超神的天才射手，出道半年因病退役。”顾司宴无心迂回，直指要害地说，“我帮路橙问一句，病是不是与洛言冰有关系？”
“你没有资格帮路橙做这件事。”韩响答道，“除非他本人亲自来问我——”
严春和再度推开门，满屋子茶香间夹杂着一丝诡异的气氛：“你们……怎么了？”
顾司宴礼貌一笑：“没事，张律师快到了。”
他尽地主之谊，把包间让给了韩响和律师，拎着严春和下楼。傻儿子有些恋恋不舍：“我能不能留下来旁听？跟律所元老复习一下法律知识。”
顾司宴拍了一记他的脑门：“没发烧，怎么突然干起正事了？”
“切！”严春和说，“你才不干正事，小路直播了都不回去看？”
顾司宴不屑：“不就是直播嘛。”
他不仅能看到现场版，还下载了所有回放视频。
“啧啧啧。”严春和终于找回一点久违的优越感，压低嗓音神神秘秘地说，“今晚6点，星海0912，女装等你。”
顾司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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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服第一男瑶，二百万粉丝福利女装cos！】
路橙咬牙改完直播间标题，望着黑洞洞的摄像头，实在没有把它打开的勇气。
事实证明，在人脉方面，邵经理是专业的。
不仅帮他借来了女装，甚至还贴心地询问了一句：“瑶有那么多皮肤，你要那款的cos服？”
路橙随口答道：“朴素一点，原皮吧。”
打开cos服的快递，他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原皮，似乎是瑶所有皮肤里最清凉的一款。
路橙把暖空调打到28度，心如死灰地脱掉睡衣。
胸前缠几圈白色绷带打底，套上黑色皮革吊带小背心。下身是白色打底裤和黑色皮革短裙，堪堪遮住一小半大腿。
中间一截细白的腰暴露在冬日的空气中，冻得路橙连打寒噤。
谢谢策划，为瑶设计了一个黑色小披风。
小披风就是他最后的尊严。
路橙把粉色假毛揉吧揉吧，戴上定制款鹿角耳机。随衣服寄过来的还有一个内容满满的化妆包，他盯着七八支长得很像圆珠笔的玩意儿，陷入沉思。
凭他七进七出官方化妆间的经验，它们应该分别是眉笔、眼线笔和睫毛膏。
至于谁是谁，超出了网瘾少年的知识范围。
他选择全部放弃。
为了显得更有诚意，路橙说服自己抠了点粉色blingbling眼影，又挑出一支不那么死亡的芭比粉口红。
路橙笨手笨脚地戴上浅紫色美瞳，裹紧小披风，麻木地坐到电脑桌前。
预定的时间还没到，就已有十几万粉丝涌入直播间，刷过成排幸灾乐祸的弹幕。
【截图组准备！录屏组准备！你问我做什么，我负责把屏幕舔干净~】
【提醒主播，离6点还有1分钟，请勇敢地面对现实。】
【不勇敢也没关系，我有对鹿宝器——未成年退款。】
路橙：“…………”
这种感觉就仿佛离考试结束还有1分钟，但他剩下整整一面的数学大题看不懂。
不管了，早死早超生！
他交卷了。
路橙眨了眨浅紫色的眼瞳，说出了当主播以来最磕巴一次的开场白：“大大家，晚，上好。能能能听到我，说话，吗？”
【你在cos瑶还是格格巫？把披风解掉，有什么是我们花钱不能看的。】
【相信妈妈，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第一次穿裙子，主播有什么感想？】
“感想？”路橙试图以说话掩盖尴尬，挑了一个看似正经的问题，“腿好凉。”
弹幕老师听到他过于接地气的发言，直接集体崩溃。
【闭嘴！！！乖乖当个哑巴美女。】
【主播的小吊带太涩了，明天怎么直视队友？】
【这么可爱，不怕被老公吃掉吗？】
“当然不会被队友看到了。”路橙莫名其妙，歪着头问，“房门反锁了，还用床头柜堵上了，有备用钥匙都进不来。”
他叉起戴碧玉手镯的双臂，骄傲地说：“你们不会以为我是笨蛋吧？”
用户[念念酱]发送了一条高能付费弹幕：
【儿子，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可以上平台看你的直播？】
路橙：“……”
路橙：“…………”
他爆发出一阵可云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把门给堵住了？
他要冲出去剪网线！！！
上回拍个茶里茶气的正经广告，都被翻来覆去地群嘲。这回已经不是社死了，骨灰都要被拿去蘸火锅吃，边吃还要边笑话他。
路橙赶紧掏出手机，点开KG战队微信群。
所有人都安静如鸡，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发。
很好，KG不会因为打完了小组赛就松懈，这才是职业选手该有的素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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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聊【就不告诉顾司宴】（5）
[Hang]：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Hang]：小路太可爱了，谁都别拦我，我要当一天妈妈粉！！！
[无敌法核Taste]：[图片]
[无敌法核Taste]：[短视频]
[无敌法核Taste]：[网盘链接+密码]
[无敌法核Taste]：自取。
[东山再起]：好人有好报。
[宋医生]邀请[归琼楼]加入群聊。
[归琼楼]：
[宋医生]：
[阿柒]：我有个小问题。
[阿柒]：为什么不在战队群里分享？
[Hang]：？？？
[Hang]：你猜猜队长想让你怎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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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司宴端坐在书桌后，绷紧背脊，眉头微蹙，像个专心听讲的学霸。
面前的手机屏幕上，播放着的网课《国服第一男瑶，二百万粉丝福利女装cos》。
屏幕右下角，路橙抖了抖头顶的小鹿角，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地说：“烦死了，你们平时都不嫌我声音难听的，今天怎么都癫起来了？”
他读了一条付费弹幕的内容：“因为主播的破嗓子配不上瑶瑶的美貌。”
“呵呵。”路橙微微一笑，“谢谢妈妈们的礼物，马上给妈妈整点高科技。”
他把《王者荣耀》界面最小化，在乱丢乱放的电脑桌面上找了一圈，拽出了一个文件名极长的压缩包。
【不要AI配音！不要AI配音！就要原生态！】
【前面的太看得起主播的智商了，还AI，笨蛋连变声器都不会用吧。】
“卧槽，你们不要瞧不起我。”路橙果断怼弹幕，“主播可是变声器熟练工。”
屏幕外，顾司宴神色一凛。
他从笔筒里挑出一支裂了道缝的圆珠笔，咔哒咔哒地一圈圈旋转。
“这是主播珍藏多年的高科技法宝。”路橙从压缩包里拖出一个exe文件，得意地介绍道，“森系甜糯软妹音变声器豪华加强版。”
顾司宴的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异样的预感。
粉毛少年调试完变声器的数据，清清嗓子凑近麦克风，笑容甜美地打招呼：“大家好，今天是妹妹路小橙代播。”
转笔声戛然而止。
他的呼吸也在这一瞬间停滞。
路橙毫无察觉地与弹幕继续battle：“这个声线耳熟？你们要求好高哦，软妹音免费变声器满大街都是，熟悉也很正常吧。”
顾司宴心想，是挺正常的。
两年前蝉鸣聒噪的夏天，就是这个声音在他的耳机里，喊出了第一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