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橙从顾司宴的魔爪下挣脱出来，边跑边护住头上的鹿角耳机：“救救救！”
顾司宴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眸色微冷，一副欲/求不满的表情。
训练室门口探头吃瓜的任小航和穆柒对视一眼，默契地往后退了半步。
路橙：“……你们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不愧是亲亲队友。
他只能继续往前跑，险些撞上刘阿姨怀里的大铜锅，被一把揪住领子：“小赤佬再乱跑，今天就炖你咯。”
顾司宴搭话：“他就是本期食材，生猛禽兽适合现杀。”
“呸，顾老师怎么敢叫别人禽兽？”
路橙在锃亮的铜锅边缘照了照镜子，总感觉自己的右半边脸被捏肿了，和左半边不是同样大小。
“是挺生猛的，”刘阿姨说，“你们今天不训练啊？晚上吃冰煮羊火锅，过来帮阿姨的忙。”
冰煮羊火锅。
听到这五个字，路橙旺盛的求生欲突然淡了。
他听任小航念叨了无数遍这个火锅，据说是当年全浦江市top1私房菜馆的秋冬特供菜品，一周只能预定一桌。
如果今天吃不到火锅，他的一些美好的品德美好的性格，甚至灵魂都会被毁了。
路橙乖巧地问：“仁慈善良的队长，我这两天为了研究怎么暴打TMC，都没有好好睡觉，能不能放假几个小时？”
顾司宴挑眉：“我不是禽兽吗？”
他当然知道路橙每天几点睡觉。
路橙把[练习003]当成赛博日记本，每天睡觉前都要发一篇洋洋洒洒的小作文，三分之一是游戏心得，三分之一是吃饭日常流水账，还有三分之一在骂顾司宴。
不论他回不回复，都必须道一声晚安再下线睡觉。
“禽兽多好啊，”路橙立刻改口，“切成片涮一涮，多加麻酱，我最喜欢了。”
队里除了楚琼林，饭量都不小。
刘阿姨备好的原材料都有好几公斤重，体力活交给顾司宴，路橙负责跑腿和偷吃。
“小路，这袋土豆拿去洗了。”刘阿姨吃力地蹲下身子，“我拿两瓶冰冻矿泉水。”
“不！”路橙怀抱土豆袋子，突然高喊道，“阿姨腰不好，还是我来吧！！！”
话音刚落，刘阿姨已经打开了冰箱冷冻室的门，望着满满一抽屉的冰冻矿泉水，陷入沉思。
她回头问：“小顾，这不是你经常喝的那个牌子吗？老贵的嘞。”
顾司宴点头：“嗯。”
刘阿姨尝试拔了一下，瓶子的底和冰箱的壁冻得难舍难分：“哪个小赤佬这么缺德，十几瓶矿泉水全放冷冻室！？”
路橙：“……”
小鹿不知道哦。
“没事，我喜欢喝冰的。”顾司宴说，“我来拿。”
他单手施力，滋啦一声，像是从冰上撕下来一块冻肉，路橙听着好疼。
刘阿姨骂骂咧咧地抱着两大块冰走了，顾司宴把玩着结满白霜的瓶子：“路先生，你说如果今晚，我把这些‘惊喜’都塞到你床上……”
路橙快要做噩梦了，不敢再听，像小土豆子一样滚进了厨房。
五分钟后。
他像一颗真正的南方小土豆，被顾司宴扔了出来。
刘阿姨手持锅铲，冲他虔诚地一拜：“小孩子不懂事，碎碎平安，灶神爷莫怪。”
路橙：“……嘤。”
不就是打碎了一瓶醋和三个碗吗。
还把带水的西蓝花直接扔进热锅里，差点炸了顾司宴一身油。
忙活到晚上六点多，大铜锅终于上桌了。
客厅里支起过年才用的大圆桌，冰水煮着鲜嫩的羊肉粒，羊肉卷、土豆片、冻豆腐和其他各色配菜围绕铜锅摆了三圈。
路橙抱着超大size的冰可乐，给一队和青训生们每人都倒上了一杯。
邵经理率先举杯：“今天我们之所以坐在这里聚餐，是为了庆祝路橙选手加入KG。”
路橙：“……”
这台词怎么怪怪的。
感觉下一秒就要被可乐泼头。
邵经理继续说：“祝他今后的人生发光发亮。”
路橙感动得流泪猫猫头：“谢谢大家。”
楚琼林比他先哭了，泪水滴进麻酱碟：“对不起，这火锅……太有家的感觉了 。”
顾司宴涮了一筷他心爱的西蓝花，问：“以前在TMC没有？”
楚琼林：“当然没有。”
大家正以为教练要回忆一段宫斗血泪史，楚琼林感慨地说：“TMC太穷了，夏季赛前连房租都付不起，我们聚餐一般都吃麻辣烫。”
众人：“……”
楚琼林端起高脚杯，优雅地抿了一口冰可乐：“还是人傻钱多好哇。”
===
饭后，邵经理悄悄把路橙叫去了会议室。
路橙刚就着羊肉汤嗦了两大碗土豆粉，还沉浸碳水的快乐里，面前忽然被放了一沓几十页的白纸黑字。
“你的选手合同，”邵经理说，“有什么问题，我们今天就商议解决。”
路橙小心翼翼地捧起这沓分量感十足的纸。
十五分钟后，沉默。
三十分钟后，沉默。
快一个小时过去，邵经理把朋友圈、微博、网文更新都刷了一遍，闲到脚趾抠地，忍无可忍地问：“小路，看完了？”
路橙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说：“看完了。”
邵经理：“看明白了？”
路橙很有自知之明地摇头：“不太明白。”
邵经理：“……”
路橙本来就晕字，读到第二页就困了。
之前被SRG狠狠坑过一次，他对合同这种东西严重过敏。
邵经理眼底闪烁着一丝希望，问道：“你有监护人吗？”
路橙不服气：“我成年了！”
最后一丝希望悄然破灭，邵经理开始胡言乱语：“要不让你老公帮你看一下？不行，你们还没领结婚证。”
怎么就扯到领证了，路橙赶紧打断他的奇思妙想：“要不我签了吧。”
他笑出一对小虎牙，说：“我相信你们。”
邵经理不得不承认，干了这么多的竞圈人贩子，这一瞬间他苍老的心脏被击中了。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拐卖儿童的坏叔叔，他翻到合同的其中一页，给路橙划了重点：“别的废话就不说，我们一定严格遵守联盟的基本规定。”
“这是你的月基本工资，比赛奖金、直播分成和商务代言我们到时候再说。”
“反正花的是三个冤种股东的钱，心疼有钱男人是不幸的开始。”
邵经理压低嗓音，做贼似的补充道，“所以KG绝对不亏待任何一位选手，包括煮饭阿姨。”
路橙绷紧脸上的每一块肌肉，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这、这是月薪？”
邵经理心头咯噔一响，尽量温和地解释道：“底薪必须参考选手的潜力和以往大赛的成绩，你算是半个新人，所以没法给你发太高的工资。”
路橙眼里泛着泪光。
邵经理的心都要融化了：“没关系，这期合同只签到明年1月世冠赛结束，到时候叔叔一定帮你争取！”
路橙：“呜呜呜——好多零！！”
路橙：“原来拥有零是这么幸福的感觉。”
邵经理：“……？？”
“很多吗？你队长比你还多一个零，”邵经理问，“悄悄打听一下同行机密，SRG以前给你多少工资？打八折，还是五折？”
路橙怨念地答道：“少一个零。”
“卧槽，一个月2000！？”邵经理心中的打工人怒火熊燃烧，“SRG简直黑奴窝！”
路橙点头：“就是就是，迟到早退不叠被子还要扣钱！”
说到SRG，邵经理想到另一个问题，把合同往后翻了几页：“叔叔相信你不会违约，但江湖规矩，违约金我们还是要协商一下。”
路橙惊恐抱头，生怕看到一个天文数字。
结果只有一句话：“退还50%已支付的基本工资。”
他真情实感地点了个赞：“人傻钱多，良心企业。”
他双手接过邵经理递来的黑色水笔，郑重地在合同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货真价值的小学生字迹，一笔接着一划，稚嫩而认真。像是签署了一份告别过去的宣言，愿从此发光发亮。
合同一式两份，邵经理收好其中一份，看样子比路橙更激动：“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你是少爷带回家的第一个辅助。”
路橙：“……？”
这话对，但又好像哪里不对。
KG的上一任辅助Peace比顾司宴资格更老，绝对不可能被少爷带回家。
可他也不是顾司宴带回KG的啊！
路橙试探着问：“少爷是不是好久没这么开心地笑过了？”
邵经理一想到那些破事儿就头疼，抓紧机会抱怨：“当然了！你知道那时候顾司宴硬要帮你出头，撤微博热搜差点把我累死。他还说不差钱，还想多说几句。”
路橙的脸色一瞬间变了：“让我来KG打辅助，是顾司宴的主意？”
他越想越不对劲：“微博上那些话，也是顾司宴本人发的？”
路橙死命攥紧合同的一角，指尖微微发白：“你骗我，他根本没有装微博。”
邵经理逞一时嘴快，这才察觉惹了祸，猛地一拍额头，想把自己就地拍晕：“我喝醉了，刚才说的都是胡话。”
路橙：“你喝的明明是可乐！”
刚才一巴掌力道过猛，邵经理颤巍巍地迈起可乐醉步，朝门口艰难地挪动。
路橙一把拦住他：“叔叔既然醉了，那么酒后失言把真相全都说出来，一觉睡醒全都忘了，不是很合理吗？”
邵经理：“……”
似乎有点道理。
路橙又威胁他：“再不说，我就要叫你哥哥了。”
邵经理：“……别！”
岂敢与钮祜禄氏对食，他命没了。
“我喝醉了，我喝醉了。”邵经理闭上眼睛给自己催眠了一会儿，咬牙说，“是他硬要把你拉来KG打辅助，是他强行在微博帮你证明清白。管理层看不下去了，要求他把微博卸了。”
“一切都是皇上的错，请不要为难我这个大内总管！”他现在急需一把速效救心丸。
路橙茫然地站在原地，问了一个蠢极了的问题：“司鹿不是假的吗？”
“一个两个都是这毛病，”邵经理露出无奈的姨母笑，“你为什么不去自己问问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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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是不可能问的，打死都不可能去问的。
路橙签完合同，就地留在会议室，跟队员们开了一个小型的训练赛复盘会。
散会之后，等顾司宴彻底走没影了，他悄咪咪凑到楚琼林身边，小声地问：“妈妈，司鹿是假的吗？”
“嗑到了就是真的，”楚琼林给他了一个CP粉头的标准答案，“帮妈妈拿一下录音笔。”
楚琼林每次复盘会都会录音，第二天反复听几遍，帮助自己整理思路，发现一些遗漏的细节问题。
录音笔是一根银白色的金属小长条，分量轻巧，但录出来的音质比手机好很多。有一回任小航在会议桌底下偷吃薯片，被楚琼林留下了罪证。
……录音？
路橙晃了晃脑子里咕噜冒泡的水。
他似乎忘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楚琼林见路橙站在桌边发呆：“怎么啦，不舍得还给妈妈，想自己带回去听一听？”
听一听？
路橙：“卧槽！！！”
今天晚上他约了小颜哥开麦！
路橙抓住录音笔，原地起跳：“妈妈妈妈，能不能借我一个晚上！”
楚琼林一愣：“可以呀。”
录音的每一场会议路橙都参与过，不存在不可告人的秘密。
路橙闪现开大，冲出门去：“谢谢妈妈，妈妈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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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父，小路什么时候来哇？”
严春和宿醉刚睡醒，张开血盆大口，冲着怀里的小奶猫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哈欠。
微信电话里，顾司宴冷漠地答道：“不确定。”
严春和：“那我能不能先吃个夜宵？”
“不能，”顾司宴说，“你的人设是动物医学专业男大学生，台词我已经帮你写完了。”
他又叮嘱了一句：“待会儿让你的猫也叫几声，多一点氛围感。”
严春和磨牙霍霍，把厚达二百多页的台词本摔得啪啪响：“你让我当打工牛马可以，不许欺负我的猫！小猫咪永不为奴！”
顾司宴没搭理他，忙着回复楚琼林的消息。
[归琼楼]：不好意思，会议录音有人借走了。
[归琼楼]：难得有人比你更卷。^_^
[Yan]：?
[Yan]：copy一份给我？
[归琼楼]：那你自己去问小路。
顾司宴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跟楚琼林确认道：“他是不是把你录音笔拿走了？”
[归琼楼]：对呀，怎么了？
[归琼楼]：难道你们晚上有什么奇怪的play？
[归琼楼]：copy一份给我？^_^
顾司宴：“……”
确实是奇怪的play。
录下严春和的声音，寻找小颜哥play。
“吾儿，计划有变。”顾司宴的语气里掺杂了些隐秘的疯狂与偏执，“路橙刚签完合同，已经是KG的人了。”
“就算我今天坦白，他再恨我，是不是也已经跑不掉了？”
===
路橙咻地掀开被子，确认顾司宴没埋冰矿泉水炸弹，才抱着膝盖坐到了床上。
冷静，小路。
一定要冷静，成败在此一举。
他感觉自己此刻像一个么得感情的杀手，启动《王者荣耀》，打开录音笔的高清录音模式。
【[鹿鹿子]邀请您组队排位·5v5王者峡谷】
【[练习003]进入了房间】
路橙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哥哥，晚上好！”
[练习003]：晚上好，小路。
“哥哥，我今天2：0打爆了TMC！试训过啦，合同也签完了，顾司宴那个死男人都不得不夸夸我。”路橙费劲地说完开场白，实在是装不下去了，“所以，你是不是该……”
[练习003]：开麦是吗？
路橙的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这次[练习003]没有东拉西扯，没有找其他借口，直接回应了他的要求。
[练习003]：我可以开麦。
[练习003]：但如果我做错了事，你能不能尽量原谅我。
[练习003]：不要恨我一辈子？
路橙心跳都快骤停了，犹豫着问：“哥哥，你做错了什么？”
[练习003]：对不起，我骗了你。
“你骗了我什么？”路橙快急死了，“难道你是中年秃头大叔，还是五十岁离异带两娃？”
那也没办法。
网恋有风险，出事自己背。
他突然大叫：“你你你——不会是那个什么缅/北诈骗集团的吧？”
不对啊，小颜哥从来没开口向他要过钱。
路橙脑海里冒出了另一种可能性：“或者，你其实是我认识的人？”
他的眼眶不自觉地泛红：“如果你早就认识我，还存心要骗我。对不起，我不会原谅你。”
[练习003]没有继续打字回复，几秒钟后，他头像旁的麦克风图标亮了。
那头的网络似乎不太稳定，小颜哥的声音被拉长扭曲，完全失真变形：“小……路……”
路橙：“哥哥，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对门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顾司宴急匆匆地冲下楼去。
路橙本来就精神高度紧张，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死男人搞什么呢！
等他再低头看屏幕时，游戏界面右上角的wifi居然信号消失了。
一时间，KG俱乐部别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嚎：“卧槽，谁特么把网线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