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寂静无声, 楚七冰冷的话钻进左灵耳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寒风的关系,她打了一个寒颤。
简单的三个字, 让左灵明白了楚七对她的感情有多浓烈。
“吓到你了吗?”楚七轻笑。
左灵盯着自己的鞋尖。
说实话,有一点被吓到了,就像猛兽盯上了般。但是有迹可循的,楚七可是堵上了一切走到她面前。
“没有。”她说。
楚七笑了:“没有就好,我担心会吓到你。”
“嗯, 记得经常看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不至于,我的心理防线还是挺坚固的,我是第一个和你打电话说新年快乐的人吗?”
“是的。”她说。
楚七:“那我离发疯又远了一步。”
单单只是这样就能满足吗?
左灵余光扫到走到她身后的左燃:“先挂了。”
她没等楚七回复,直接挂了电话,熟念地勾起一抹笑:“哥?”
左燃低头看她:“待在外面不冷吗, 爸妈喊你进去, 要你早点睡。”
原来是爸妈让他出来喊她的, 左灵笑着说:“有点冷。”
她说完就进了屋, 左燃跟在她身后,随后也进去了。
全程的交流都很少, 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一直很普通。
她小时候看见别家的兄弟姐妹都是一起玩的, 而左燃很少和她一起玩耍,只有爸妈吩咐的情况下, 他才会耐心地陪她。
小时候就觉得左燃对她这个妹妹很奇怪,长大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左燃一直在忌惮着她。
老宅里不缺客房,左灵洗漱完, 就在房里躺下了。
被子有点潮, 近些天都没有出太阳, 她盖着,不知道是不是环境原因,有点睡不着。
左灵看着天花板,眼眸呆滞,反复琢磨着楚七在电话里同她说的话。
习惯这个词太可怕了,她已经习惯爸妈的安排了,以至于即使不愿,也很少抗拒。
手头没有相机,左灵忽然很想摸摸它。
是它给了自己勇气,忤逆了一次,同时也带来了爸妈的怒火。
左灵翻了个身,仔细回想着当时的心情,是来自灵魂的悸动,就像被什么冲击了一样。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脑子里想着太多事情了,左灵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手机在漆黑的夜里亮完又熄灭。
左灵关了静音,过年的消息实在太多了,不关静音会响个不停,不过他们都不睡觉的吗?
左灵拿起手机,解了锁,在一堆消息中,看见了一个大写的C。
几乎没有犹豫,她点开了聊天窗口。
C:睡了吗?
这条消息是十分钟之前发的,左灵莫名觉得楚七肯定会秒回,过了几秒钟她才回复。
左灵:没睡。
下一秒,窗口就蹦跶出了一条新的消息。
C:睡不着要我陪你聊天吗,打电话?
左灵睡不着,精神状态还是很疲惫的,她不太想打电话,和楚七交流会耗费她很大的精力,稍不留神就会被她勾走。
如果是隔着屏幕,聊天打字,会好一些。
左灵:不打电话。
左灵:可以聊天。
C:
C:有些不真实。
不真实?和她聊天不真实吗,可是距离第一次见到楚七已经过去几个月了,还会让楚七产生不真实感?
左灵:哪里不真实?
C:和你聊天不真实,包括不久前打的电话。
左灵:为什么?
她不理解。
C:说出来可能有些矫情。
C:每年我的新年愿望都是你,想见到你,盼望着和你说话,和你一起过年。
C:现在终于实现了。
C:有些恍惚。
左灵在键盘上敲字,敲敲打打又删掉,如此反复。
楚七的每一岁都在守望着,期待着和她见面,一步一步往上攀爬着,让全世界的人都能看见她。
可是她始终没有回应她的期待。
敲敲打打,任何话语都抵不过这二十多年的守望,左灵咬着下唇,按下说话键。
“以后的每一年你都可以对我说新年快乐。”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C:那我要贪心一点,再加一句。
左灵问:什么?
C:等我们在一起了,再告诉你。
她不好奇的,不管是什么话。
看见“在一起”三个字,心头还是跳了一下。
—
大年初一的早上,聚在一起吃了早餐,他们就返程了。
即使公司放了年假,但仍然有工作需要在放假时间处理。
回到家时,接近中午的时间,刚好,周善打电话过来了。
左母恰巧还坐在她旁边,不接是不可能的。
“周善找你看电影了?”
“应该是。”
左灵接了电话,轻轻咳嗽了两声。
周善立即就明白了,左灵身边有人,不能乱说话。
左母上了心:“怎么了,感冒了,真不知道你半夜一个人在外面吹冷风干什么。”
左灵指了指手机。
左母也不说话了,保持着安静。
“我买的是下午的票,还好买的早,现在都没位置了,下午我去接你。”周善说。
左灵:“好,我等你。”
周善挂了电话。
左灵打开电视,随便选了个综艺节目放着,让客厅不那么安静。
左母问:“你和周善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妈,我看电视呢。”她说。
左母一脸无奈:“行行行,你看电视吧。”
下午四点,周善开车过来了,游刃有余地和左母打了个招呼,送了礼,就带左灵走了。
左灵坐上副驾,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怎么感觉你心情不好?”周善笑着问。
左灵:“有吗?”
周善很肯定:“有,你都没有冲我笑一下。”
左灵轻扯唇角,扬起一抹笑。
“太假了。”周善毫不留情地击溃她。
左灵闻言,也不假笑了,而是冷漠地说了一个字:“哦。”
周善怎么看左灵都觉得不对劲,左灵不愿说,他再怎么问都没用。
车开到商场的地下停车场,里面的车太多,没什么空位,周善光停车就耗了十几分钟。
“要不要吃个晚饭,再看电影?”周善问。
左灵:“电影几点开场?”
“五点。”周善说。
可以说连买喝的时间都没有了。
周善也意识到了,懊恼地摸了摸后脑勺,带左灵去了电影院。
取票大厅里全是人。
周善在取票机里取了两张票,炫宝似的走到左灵跟前:“六排中间的座位,我厉害吧。”
“幼稚。”她说。
周善立即就卸了气,感觉左灵状态不佳,连话都不怎么想说。
“跟我出来有这么不开心?”
“没有,是我自己心情不好。”
左灵没有想说的意思,周善不再多问,检票后,他们进了影厅,没有一张座位是空着的,座位全都卖完了。
今年的贺岁档一共有三部电影,可选择的还是挺多的,网上的讨论很热烈,最受瞩目的就是楚七主演的《破解》。
左灵不怎么关注这些,但手机上经常蹦跶出来推送,多多少少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楚七主演的是一位市井小民,被卷入了一场悬疑案,发生的一系列搞笑又温情的故事。
他们买的这场不是首映,网上已经有很多网友在写影评剧透了,多为好评,但还是有挑刺的。
影厅里的灯关了,银幕亮了,广告过后,左灵看见了楚七。
她穿着路摊边卖的十几块的短袖短裤,四肢修长,小腿匀称,脸上的肤色暗沉,还有瑕疵,被特意丑化了许多。
从银幕上看见楚七和现实中看见她的感觉很不一样,楚七理应是遥远的星星,却离她的生活那么近,会诞生不真实感。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更低落了,还有些提不起劲。
周善对着银幕拍了张,发给了自己爸妈,这招还是跟左灵学的。
二十分钟后,电影迎来一段小高潮,是很搞笑的片段,成功让影厅里的大家哄堂大笑。
周善是为了任务才来看电影的,剧情实在太吸引人,他也看入了神,笑得很大声。
“你怎么不笑啊,多好笑啊。”周善乐呵呵地问左灵。
左灵根本没看进去,盯着银幕出神。
楚七的话对她影响很大,让她一直在不停地思考,到底是继续这样“乖乖”地生活下去,还是遵循自己的内心,去反抗。
“因为不好笑。”她说。
周善见她冷着脸,怎么都觉得不对劲:“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有一点。”左灵没否认。
“和我一起看电影不高兴?抱歉啊,我这不也是没办法,我爸妈就认定你了。”
她爸妈又何处不是呢。
左灵思索着:“就是被迫,这个词,忽然让我觉得很讨厌。”
银幕里的楚七满是伤痕,头发凌乱,脸被划伤,被蒙着脸的凶犯追赶着,每一秒都格外煎熬,观众直观地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危机感和压迫感。
周善理解了左灵的心情。
她不是讨厌和他一起看电影,而是驱使他们过来的原因。
他感觉到了左灵身上的变化,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再讨厌都不会表现出来。
往往改变都会有一个契机,不会无缘无故地这样。
“我爸妈从小就喜欢你,又漂亮又聪明还很有礼貌,小时候就开始有意无意地撮合我们,你没有表现出半点不高兴,一直以来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周善说的没有错,一直以来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不喜欢对方,却不讨厌,打着配合。
“我问过你,你说和谁结婚都无所谓,你没有喜欢的人,倒不如和我,我也是这么想的,和你总比和其他人好。”
“嗯,我以前确实是这么想的。”
周善捕捉到了关键词,他笑了:“你果然是有喜欢的人了。”
左灵焉了吧唧的,听到这句话精神一振。
她平复心悸的感觉:“没有。”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我从小到大喜欢的女孩,你哪个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挡了多少桃花。”
“不想知道。”
周善还真回忆了起来:“都知道我和你青梅竹马,怎么你的桃花就是怎么挡都挡不住呢。”
左灵直视着银幕,没有搭理他。
“不管有没有,你都不用顾忌我,等你毕业了,我们可能就要订婚了,所以要尽早说,叔叔阿姨那边有压力,我会帮你的。”
“谢谢。”这是左灵的真心话。
周善反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说的简单,其实很难。
不然他们就不会在着看电影,维系这么多年的关系了。
电影已经放了一大半,刚才还欢声笑语的影厅变得安静起来,剧情变得悲伤了。
黑暗中,左灵的手机亮了。
有人给她发了短信。
C:新年快乐。
C:在干什么?
左灵下意识地看了眼周善,他在认真看电影,完全投入在剧情里面,而她没有一次融入在电影氛围中。
她回复:没干什么。
莫名的不想让楚七知道。
C:我的电影上映了。
C:要一起看吗?
她已经在看了,但不是因为自己的意愿而来的。
楚七说的没错,她连拒绝的念头都没有,即使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她来是为了帮周善,也是在自己的父母面前做做样子,这样的话,是无法挣脱束缚的。
左灵深呼吸了一口气,敲字:你不是在b市过年吗?
她们分隔两地,怎么一起看电影。
不得不承认,比起周善,她更想和楚七一起看电影,但他们两个并没有可比性。
看见邀约,她单纯地生出了和楚七一起看电影的念头。
C:中午到的s市,要一起吗?
C:和主演一起看,这可是你的特别福利。
周围人都在小声地讨论着楚七,银幕上的她很有魅力,网上的风评也很好,这部电影可以说是大成功。
如果旁边坐着楚七,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大概会很奇妙。
C:不愿意吗?
C: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了。
左灵:今天?
C:嗯,想快点见到你。
左灵很佩服她能这么坦然地说出来,居然一点都不害臊。
不知道是不是影厅里的人太多,她觉得有些热起来了。
左灵:好,几点的票。
C:下场?我已经买了两张。
就这么确定她会同意,还能赶过去吗?
下场的话,时间岂不是很赶。
这个电影还要必要看下去吗,看完之后肯定还要和周善一起吃饭,拍照做戏给叔叔阿姨看。
周善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现在电影已经到了最大的高潮,他看的入神。
左灵上网查了一下,这场电影会在六点五十几分钟的时候结束,还剩二十多分钟,距离下一场还剩半个多小时。
太赶了。
左灵在犹豫,一直没有回消息。
她还没有和周善待在一起,半路离开过。
左灵纠结得扣起了指关节。
C: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左灵捏着手机,内心拉扯着。
她是想和楚七一起看电影的,可是现在的情形...
左灵咬着牙,拿着手机离开了座位。
偶尔遵循一下内心也没什么不好。
周善注意到她走了,连忙跟上,大长腿迈得很快。
影厅外,灯光明亮,周善三两步就跟上了她,走到她跟前:“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不想看了。”她说。
周善一愣,又笑了:“那我回去继续看了,你到家的时候给我发条消息,至少保持信息通畅,别穿帮了。”
左灵有些意外,点了头。
周善走了。
左灵也走出了电影院,身心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她给楚七拨了电话。
不到几秒钟就接通了。
“你在哪?”她问。
楚七笑着说:“我以为你不看了。”
左灵坐扶梯下楼:“不是说特别福利吗?”
她听见了楚七撩人的笑声,似乎很高兴,左灵有些后悔刚才说出那样的话了。
“是啊,特别福利,你在哪,我来接你。”
左灵发了定位给她。
“离我不是很远,怎么会在外面?”
“吃东西。”
楚七没多想:“你乖乖等着我,我马上到。”
“好。”左灵挂断了电话。
她乘扶梯到了一楼,人很多,没有歇脚的地方,外面很冷,商场里有空调,左灵门口的角落站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煎熬地等待着,又隐隐约约有些期待。
这算约会吗?
她其实已经开始被楚七迷惑了。
二十分钟后,左灵看见了楚七。
她恰巧从这个门进来,全身包裹的很严实,戴着黑色的针织帽,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打扮得很低调。
不知道为什么,左灵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一直在等待着她的出现。
还没等她出声,楚七就走到了她面前,递给她一杯热乎的奶茶,笑弯了眼:“走吧。”
手里的奶茶热热的,如果不是隔着纸巾,会有些烫手,看来是刚买的。
左灵跟上她的步伐,踏出门的一瞬间,寒气扑面而来,温度骤降。
上了车,身子才渐渐暖了起来。
楚七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赶不上电影开场了。”
她眉眼间分明都是笑意,分明就没有一点赶不上懊恼的意思。
“我再买两张。”左灵说。
她打开购票软件,最近的就是商场的这家了,左灵毫不犹豫就越过了,选了第二近的一家。
已经没有好位置了,要么是前两排,要么就是最后一排,无论哪种,看起来都挺累的。
“最后一排介意吗?”她问。
楚七笑意盈盈地问:“你是不是已经看过了?”
“看过?我为什么要去看。”左灵镇定自若地说。
她划着手机的手却有轻微的不自在。
楚七看了她几秒:“是我多想了,就买最后一排吧。”
左灵买了最后一排,刚好只剩两个位置了,正中间都不是。
她现在明白了周善买的黄金座位有多不容易。
—
到了电影院,还有充足的时间。
左灵不怎么想吃爆米花,问了楚七,她也不吃,就去买了一杯热乎的奶茶给楚七。
她手里的凉了一半,但还没喝完,不能浪费。
影院大厅里都是等待下一场检票的客人,在左灵看来是有无数双眼睛,被发现可就遭了。
“去外面?”她问。
楚七:“好。”
有中央空调,外面的走廊并不冷,左灵跟着楚七靠着护栏,偶尔喝上一口奶茶。
她察觉到楚七的目光,不知为何,会有些不好意思。
“看完电影可以一起吃饭吗?”楚七用的是商量的语气。
原本是该和周善吃饭的,和正常的吃饭没什么区别,走个过场。听见楚七的邀约,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她大概是想的。
“可以。”她说。
楚七弯唇:“是不是有点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就是在我面前乖了不少。”
左灵懂了。
她不该应的,现在反而被调侃了。
左灵不想说话了。
下一场正好开始检票,楚七精准地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笑着说:“走吧,兑现你的特别福利。”
—
她们进去的晚,里面已经坐了一大片的人,楚七拉着左灵往上走,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楚七松开了手,而手腕上还有残余的温度,让左灵很在意。
她好像已经开始接纳楚七了。
银幕上开始播放广告,没一会灯关了,厅内陷入了黑暗,很安静。
楚七凑近:“不好看可别当着我的面说。”
她身上淡雅的木质香给人的感觉很沉稳,同时又很温暖,太近了,仿佛被笼罩在了她的气息下,多呼吸一口都是奢侈。
左灵冷静地看着她:“如果是电影不好看,我不会说,如果是你演技差,我肯定说。”
看了上一场的她很清楚,楚七演技不差,电影也是大成功。
楚七笑了:“随你吐槽。”
电影开始,楚七坐正了,左灵松了口气,目光投向银幕。
厅内的人都在期待着会有什么样的剧情,小声地讨论着楚七以及她在电影里的造型。
左灵看的有些心不在焉,上一场看的也是兴致缺缺,两者的心情却很不一样。
她余光扫了眼楚七。
银幕映亮了她的脸,她仍然戴着口罩,勾勒出大致的脸型,鼻梁高挺,睫毛长长的,微微卷翘,一双眸子极为认真。
看自己演的电影,注意力竟如此高度的集中,左灵一开始以为她只是想和她一起看电影,现在看来并不是,她就是来看电影的。
“怎么光看我,不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