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城不像春城，季节变化得明显，说降温就一晚上降了十几度，让人猝不及防，连忙从衣柜里翻出棉被和皱巴巴散发着木香的棉衣。
杜莹早上起来翻了好久的衣柜都没找到一件合适的衣服，去年换季的时候丢了许多，想着今年再买过些款式的衣服，结果工作太忙完全把这事忘了。
她一边锲而不舍地翻着，一只手不停地给老板打电话请假，怕因为迟到扣全勤，结果打了三四个电话对面都没人接。
“是不是被昨晚的大风刮跑了？”杜莹给季晓发完消息解释自己可能会迟到的原因后把手机扔在床上，认真找起衣服来，嘴里还不忘诅咒对方。
终于，她在衣柜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件她去年很喜欢的淡黄色羽绒服，喜欢到恨不得供起来的那种。
“我去年怎么会喜欢这种丑东西？”杜莹试穿了一下，发现这件衣服有些紧，抬手时胳肢窝会卡住。
不过她别无选择，总比棉被去上班的好。
终于她在上班打卡的最后三十秒打卡成功，而且因为庆祝动作过大，她感觉腋下有点凉快。杜莹连忙摸了一下开线的羽绒服，决定今天不会再抬手，并且购物软件立马下单秋冬装。
刚进办公室就见同事在抱怨打卡机故障，明明没迟到却还记缺勤，迟早有一天砸了这个破机器。杜莹听到这话，心里为自己的幸运暗爽。
杜莹她们办公的地方与酒吧和赌场截然不同，明明是在隔壁，却像不在同一栋楼似的。酒吧的人多从后面的巷子进，赌场的客人多从负一层上来，有专属的电梯，而她们这些搞文书工作的人比较少，直接从正门进也没什么事，而且这样在外界看来这栋楼里的交易“很正经”。
要不说大隐隐于市呢！刚来时杜莹这样评价，多少带点讽刺意味。那时候的她还没适应自己作为季晓下级的身份。
季晓怎么会听不出来，按电梯楼层的手停下：“既然你都说我们是‘大隐’了，那你一定对我们公司有所了解了，电梯你来按。”
由于负责的两家店经营差异大，季晓规定她们对外都称这里为“公司”。所以季晓来到这个新环境和之前的也没太大区别，当然她也没想到电梯会有什么猫腻在里面。
“我来就我来，架子就摆上了，我之前都没让你给我按。三楼是吧……”杜莹拿着更高的工资，做这点活她也认了，于是微微弯腰自信地找按键，几十秒后电梯门开了。
“真是好大一堵墙——怎么回事？”杜莹转头问抵着拳头笑的季晓。
“我也不知道，我平常不走这条路的。”季晓抬头一本正经地回答，摊摊手显得很无辜。
于是杜莹不死心地在四楼和二楼徘徊，又换了一个电梯继续试，都无法到达三楼。
结局就是，她迟到了。
“为什么新同事还没到？”
“不知道，老板再也没来，消息也不回。怎么办？”
“不知道，歇会儿吧，这样偷懒的机会可不多。”
办公室里的人一哄而散，他们这来的新人很少，大家都是老板亲手挑进来的，所以关系比较融洽，还会像这样给新人开欢迎会。
两位被议论的主人公最终还是下了电梯。杜莹看了同事发来的消息，说她已经迟到了，会扣奖金的，气得杜莹把手机甩到季晓眼前确认。
季晓瞥了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手机上的时间：“是啊，我们迟到了。”见杜莹松了一口气她想了一下又补充道：“迟到了你会扣钱，我是老板，我会扣你钱。”
杜莹因为刚刚那句“我们”本来幸灾乐祸想着能拉个垫背的，又被季晓后面那句点醒，气得咬紧牙关问道：“那请问老板，我们该怎么去上班呢？”
季晓见杜莹吃瘪的样子心里暗爽，之前在杜莹那个公司的时候就老被她怼，挖了那么多人，这个是最难搞的，所以每一次回怼成功都让她觉得是一次胜利。
“所以说要虚心请教嘛，你教我的。”季晓回想起与杜莹见面的第一段对话就是杜莹让她学会虚心请教。边想着这些边走进刚开始那个电梯，季晓按着电梯门的开关，招呼着杜莹进电梯。
“说的好像你学会了一样。”杜莹小声吐槽着，在季晓“啧”了一声后迅速走进电梯。
“先去负一楼。再从负一楼的另一个电梯上三楼，二楼和三楼之间有专属的楼梯。你记住，去三楼的电梯只能从负一楼进，待会下电梯左拐，别乱看，带好你的工牌。”季晓一边带着杜莹走一边指着她胸前的牌子交代。
整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杜莹再次对自己的新工作的合法性产生了怀疑，可后来几个月她确实发现公司是正常运营的，就是老搞得神神秘秘的。
接下来杜莹完完全全地照着季晓的指示做，但防不住故意找茬的男人故意撞她身上。幸好她被季晓拉开，不然那么一个高大的男人倒在她身上，她不知道会被撞飞多远。
季晓的手臂很有力，手臂肌肉线条在发力时很流畅，应该是练过的。杜莹被拽走时心里这样想，稍后就看见季晓一脚踹在那人腹部，抵消对方冲过来的力。
此时一位着制服的年轻男人从右边的门出现，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后连忙弯着腰跑到季晓面前：”不好意思老板，今天客人太多了，一个没看住给他跑出来了，我这就给他拉回去。“说罢此人麻利地拉着地上人的手臂拖向刚刚出来的那道门。
“小徐。”季晓不轻不重地朝那位年轻男人喊了句，见对方的身体突然抖了一下，她继续笑着说道：“这种事我希望以后不会再发生，吓到客人怎么办。”
“是是是，我拿性命保证一定不会再有这种事了。”他加速了手里的动作，很快就带着人消失在了门后。
季晓刚开始是将杜莹护在身后的，此刻松开拉着杜莹的手向左边的通道走，还回头笑着让她跟上，全然不见刚才的冷漠。杜莹总觉得这人刚刚的笑有些阴森，是自己从没见过的样子，可她来不及多想就被催促着连忙跟上季晓的步伐。
刚刚那个年轻男人将地上的男人拖进门后就把他扔在地上说：”擦干净你的狗眼看清楚，穿西装的和带工牌的，在这里都是你惹不起的人物，特别是那个穿白西装的，是咱们老板。在这里，哪天你这条胳膊在马桶里出现，都是见怪不怪的。你第一天上岗，还算幸运的，老板没要你身上的什么东西，下次再把事情搞砸，你那医院里的爷爷可得吃土了。”
地上的男人神志不清地答应着，爬到角落靠着墙根睡着了。
“该死的，今天忙的要死，你还在这睡！”主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小许趁他发现之前连忙拖着地上的人进了卫生间。
穿过一条灯火通明的走廊就来到了一扇巨大的玻璃门前，透过这扇门隐约能见到里面的人在打闹。
杜莹想参与进去，下意识伸手上前，结果摸到的是厚重的玻璃门。有些尴尬，她回过头看季晓是否注意到自己愚蠢的行为，却发现她刚发完消息收起手机，抬眼与杜莹对视。
“走吧，都在等你呢？”说罢季晓上前拉开门走进去，杜莹紧跟其后。
“欢迎入职……”迎面冲上来的是一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可爱女生，手里还拿着礼炮，见到是季晓，她收回了灿烂的笑，回头小声问同样被扫兴的其他人：“怎么是老板？”
季晓刚想开口训斥她的无礼行为，杜莹就已经出现在众人眼前，霎时间办公室的其他人穿过季晓涌向她们的新同事，独留季晓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是，搞清楚是谁给你们发工资啊！”季晓的威胁声被欢呼声淹没，显得苍白无力。
杜莹被众人拥着随手找了个椅子坐下，这种热情与她以前的工作环境截然不同，以前大家都是要死不活，怨气冲天的，这里倒是完全相反，光是同事之间的和谐欢快的氛围就足够她惊掉下巴。
不过老板是她的话那倒也能理解。杜莹穿过吵闹的人群与不远处季晓对视，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笑了笑，随后参与进了身边人提出的”吃火锅还是铁锅炖“的团建话题中。
季晓揣摩了一下杜莹的那个笑，没明白，随后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至于迟到这事，后来季晓也忘了，况且那天打卡机是坏的，所以就没记任何人迟到缺勤。
思绪回到当下，杜莹很好奇季晓为什么还没来，时不时就朝门口看。
下一秒玻璃门打开，季晓穿着薄外套，一脸疲惫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又在大家的注视下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经过白茶的时候看着她说了句：“带着东西进来。”
白茶利索地从桌底下掏出一个箱子紧跟其后进入季晓的办公室。那箱子应该是医药箱，但比一般的医药箱要大，也更重。但白茶个子很小，刚来的时候杜莹问过她为什么要带着这么一个不合常理的东西。
当时白茶自信地甩了甩头，俩麻花辫差点甩到身后的人脸上，她依旧抬头挺胸自豪地说：“重吗？还好吧，老板说我这么小的个子能拿这么大的东西很厉害哎。”
被误伤的那位同事，大家叫他老蔡，是这里唯一的技术人员。听了白茶的话，他扶了扶眼镜，回头给杜莹解释解释：“别看她个子不大，这里除了老大她最能打。”
杜莹忘不了当时自己吓得差点跌落椅子的，而其他人见怪不怪地继续工作的场景。
出了自己办公室门，杜莹发现办公室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她小心翼翼地移到老蔡旁边打听，老蔡的在这的资历最老，有事问他准没错。
“老板受伤了？”杜莹悄悄问。
“嗯，看样子伤的不轻。上一次这样还是去年她经常不见人影的时候。”老蔡放下手机，抱着手臂看向季晓办公室。
“感觉对我们是件大事。”杜莹再次提出自己的见解。
“嗯，搞不好我们都会失业。”老蔡一脸淡定地说出这句令杜莹胆颤的话。
“啊？我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啊！老板挂了谁给我发工资？”她这一嗓子吸引了一整个办公室人的目光，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想到其他人也只是嘲笑她，随后恢复各自的工作，办公室里没了刚刚的死寂。
杜莹压低声音继续问：“不是，你们都不担心吗？”
老蔡食指抬抬眼镜郑重回答道：“那可是我们老板，你进得来这说明你一定见识过她的本事了。而且白茶祖辈都是学医的，她医术精湛，不会有事的，你放心。”接着他放松下来继续说道：“我们担心也没用，干着急罢了，不如先把手头工作做好。”
说完这话老蔡想喝水，发现杯子里是空的，就在杜莹崇拜的赞叹声中起身去休息区装水。
“叮咚”一声，老蔡的手机亮了，杜莹被这声吓到，下意识扫了一眼——是某招聘网站的登录验证码。杜莹看了看休息区气定神闲的老蔡，还是决定亲自去确认季晓的安危。
于是她敲响了季晓办公室的门。
“老板，我是杜莹。我……”
回应她的是季晓的惨叫声，杜莹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打开门冲进去。一进门就和里面的两人面面相觑，白茶给季晓手臂缠绷带的手下意识用力，把季晓疼得咬紧另一只手臂。
“关门。你进来干嘛，看我笑话？”片刻后季晓恢复淡定说道。
“我……担心你。”杜莹说这话的时候是发自真心的。因为她上一次见季晓这龇牙咧嘴的样子，还是去年她替杜莹挡住那个疯男人扔来的酒瓶的时候，杜莹当时说要给她包扎，她说不用，回去会处理。
原来是回来给白茶处理。
季晓本以为杜莹会看热闹似的出言嘲笑两句，没想到对方竟然那么认真地说担心她，这让她也不得不认真回应：“没事的，习惯了。”
白茶听了这话突然猛扎绷带，季晓猝不及防地叫起来，随后一脸疑惑地看向她。
“什么习惯了？我虽然一直都备着这些，但也架不住你三天两头地受伤。老板，好好照顾一下自己的身体吧！”白茶苦口婆心地说道，随之站起身出去，嘴里还念叨着：“不知道以前没我的时候，老板你过得是什么苦日子。唉——”
“我发现公司里的人性格都挺有特色的。”杜莹说着这话，走上前查看季晓的伤势。
季晓也不觉得冒犯，还把缠满绷带的手臂伸过去，便于对方观察，嘴里也没闲着：“你也是公司里的人。”
杜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便不把这话当回事，而是小心翼翼捧着季晓的手臂仔细查看。
“打架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