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五班有个人被校园欺凌了，放学堵在小路打，被打的那胖子都进医院了。”
“啊，真的啊？那几天通报批评的那几个人就是打人的喽？”
“八九不离十，对方都进医院了，学校怎么不给这几个傻逼退学？”
“上面有人吧，没想到我们这小地方也乌烟瘴气的。”
谢烟在食堂听着隔壁桌的女生讨论这个，头一直往那凑，落晓雨淡定地劝她收敛点，别丢人。
等那两个人走后谢烟才出声问：“校园欺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都闹这么大了，很好奇学校会的处理方式。……我记得那人好像姓梁，名字没听清。”
谢烟想起有天在校门口看到的一群人，彼时他们正对着黑暗角落里的人拳打脚踢。她可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但那里是她的必经之地，只好匆匆跑过。
可好奇心让谢烟还是忍不住往里瞥了一眼，正好与倒在里面的人四目相对，乌黑的眼眶兜着充血的眼球，眼底是求助与希望，但谢烟不敢多看，就急忙离开了。
如今这人被打得进了医院，那个眼神就经常浮现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也没听清。”刚刚落晓雨看起来一本正经，其实为了听清隔壁的声音，她一口饭嚼了快十分钟才咽下。谢烟被这句话拉回现实，连忙转移话题：“运动会你打算报什么？”
“打算报个裁判员，对体育我是一窍不通。你肯定报长跑吧，听你说过这是你强项。”
谢烟点点头，认真扒着饭。察觉到对方没什么聊天欲望，落晓雨也不多说，安安静静地吃着。
越到年底人们越是忙碌，学生也不例外。自运动会后，落晓雨加倍学习备战半期考，在周二值日完回到教室后脑袋晕乎乎的，觉得脚踩棉花。
“是不是得流感了，我看这几天网上说有个传染性强的病毒在春城传播，你该不会染上了吧？”尤文捂着口鼻退离落晓雨身边。
趴着睡的谢烟闻声抬起沉甸甸的脑袋，皱眉看向动作夸张的这人。尤文是刚开学时谢烟看见的嘲笑落晓雨的那群人里，笑得最突出的那个，笑得很吵。
落晓雨虽然脑袋一阵阵的眩晕，但还是嘴硬着：“我可能是这两天读书太晚睡了，睡一觉应该没事了。”
谢烟起身找副班长要了假条，跑前跑后地帮落晓雨请好了假。假条到落晓雨手上时她差点没抓稳。
“还好吗？”谢烟悄声问落晓雨，因为是在上晚自习，落晓雨道谢后就自顾自离开了。
不放心的落晓雨还是觉得该去看看医生，但是附近的诊所都关门了，医院也很远，她只能买测试盒回家自测。正巧家里今晚没人，落晓雨胡乱收拾了一下就等着第二天的检测结果。
“什么，你真得了？离我远点。都叫你注意点了，怎么还是得了，可别传染给我，快回家吧！”尤文连忙远离落晓雨，其他人听闻也连忙闪开正在收拾书的落晓雨。
教室后门的人也听见尤文喊的这句，反复确认道：“不是，你来真的？”
这人平常和落晓雨玩得比较好，落晓雨笑着回答：“是啊，要回家读隔离读一周的书了。放心，死不了。”本以为对方也会玩笑似的回句话，可出乎意料的是，对方言语里满是嫌弃。
“那你从前门走，别从我这走。”说罢这人自顾自玩着手机。
出校门走后门是最近的，她还知道落晓雨打算从后门走，怪“体贴”的，落晓雨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收书的手顿了顿。
谢烟被尤文等人的大动静吵醒，翻身看了眼收拾书的落晓雨打算继续睡。
等等，收拾书？
谢烟弹起，落晓雨只当她也要像其他人那样，避瘟疫一般跑开。只见谢烟一脸惊讶地问：“你要走了？没有你我怎么活啊，上课没人和我讲话我很孤独的啊！”
落晓雨收住失落的泪水，红着眼冲谢烟笑道：“没办法喽，你要好自为之哦。”
谢烟看着红着眼的落晓雨愣了一下，又看了眼隔的老远的尤文等人，想起刚刚尤文喊的那句话，理解了大概，随即叮嘱落晓雨道：“照顾好自己，等你回来。”
“好。”落晓雨哽咽道。
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只不过被网络夸大了危害罢了，否则学校也不会允许她回来收拾自己的东西再走。昔日和她有说有笑的朋友，此刻一脸嫌弃与恐惧，刻薄地冷嘲热讽着，这让落晓雨心中酸涩无比，很不是滋味，就像一直以来的真心喂了狗。
好在谢烟还在她身边，关心她的身体，还说些肉麻中二的话。
像落晓雨初见她时那般开朗和细心。
放寒假前一天，落晓雨邀请谢烟来她家玩。落晓雨老家过年时在祠堂有很多热闹的民俗活动，每年都有人慕名而来，络绎不绝。谢烟这么爱凑热闹的人大概率会喜欢。
到时候她们可以在她家先歇会儿，然后绕小路经过一条条老街，闻着土砖瓦房的气味，跨过门前的小沟渠，欢声笑语地到达老祠堂，在拥挤的人群中紧紧拉着对方的手。
然后……
“谢谢你邀请我，但是我那段时间在老家，去不了。明年吧，我也很想去你那看看。”谢烟很快就拒绝了。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落晓雨脑中的幻想突然破裂，眼神闪烁着掩饰自己的尴尬：“啊，是吗，那好吧。那明年再来吧，反正每年都是那样的，明年的应该和今年差不多。”
“好的。你可以到时候拍照给我看，如果方便的话。我明年一定会去的。”
“好。不来你就是猪。”落晓雨答应的果断。
十二个月的寒来暑往，由高二进入高三，生活明显变得压抑起来，晚自习放学后仍亮了很久的教室，坏了很久都没修的楼梯间的灯，怨气冲天的课间跑操，昏昏欲睡的早读课，永远爆满的女厕所，以及旁边永远都烟雾弥漫的男厕所。早起的日出，傍晚去食堂路上的晚霞，宿舍熄灯后架起的台灯。
每一天都平平无奇，每一天都在等待高考那天的来临，每个人都渴望着高考结束后的酣畅淋漓。
新的一年又将到来，谢烟兴致勃勃地准备赴落晓雨的约，在家换了一套又一套的行装，精心打理发型，精致地谢鑫都看呆了眼。
“你谈恋爱了？”谢鑫靠在房间门口看着谢烟来来回回地忙碌着。
“什么，谁谈恋爱了？”谢鑫爸爸拿着锅铲在厨房门口闪现，厨房择菜的谢鑫妈妈的头也探出来，夫妻俩同步打听。
谢烟无语地放下手中的风衣外套扫视这三人：“谁谈恋爱了，我去找我朋友玩，女的，想什么呢！这件风衣搭我这双靴子怎么样？”谢烟穿上风衣站好给另外三人看。
“可以，你的头发可以卷一下，刘海弄边上。”谢鑫认真地提出建议。
“再配个耳饰，你前段时间买的那个就不错。”谢烟妈妈捏着下巴想着搭配。
三人的目光聚焦在谢烟爸爸的身上，他举起锅铲解释道：“看我干嘛，我哪懂这个，我就是个臭做饭的。”随后再次转战厨房。
四人大笑过后谢烟取了那副耳钉，卷好了头发，落落大方地准备出门。
“好，那就这样。出门了，晚上不回来吃了！”谢烟丢下这句就出了门，谢鑫爸爸有种“女大不中留”的感觉，明明女儿只是和朋友出去玩。
“愣着干嘛，站着吃饭更香是吗？”谢烟妈妈发话，谢烟爸爸连忙坐下吃饭。
“刚刚我领导给我透露，我估计要升职了，到时候就要去夏城总公司工作了。”谢烟爸爸放下手机激动地说道。
谢鑫和他妈妈都很淡定地夹着菜。
“应该的，你每天累死累活的，再不升职我都想劝你辞职了。对了，你和女儿说没？”谢鑫妈妈放下筷子问道。
从小到大出于父母工作岗位变动的原因，谢烟和谢鑫已经转学三四回了，父亲此次升职就意味着他们又要转学了。明明姐姐挺喜欢这个学校来着的。
“不着急，等她回来再说吧。”谢鑫爸爸回答。
坐了近一小时的车，看着高楼消失在身后，映入眼帘的是明亮翠绿的山峦，再往里走些就是炮竹声连连的村庄。
当谢烟站在路边，冷风把她卷了很久的长发吹乱时，落晓雨驾着小型电动三轮车出现在路口拐角处。开车的人想挥手打招呼又怕车不受控制连忙抓紧把手，滑稽又愚蠢。
“美女，一个人啊，来去我家玩啊？”落晓雨一个帅气的掉头停在谢烟面前，自顾自演起来。
谢烟笑得灿烂：“帅哥，那你要带我好好玩玩啊！”
总有人懂你的奇奇怪怪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就这样，落晓雨开“敞篷车”载着谢烟进村，在村口迎着一群大爷大妈探究的目光拧紧了油门。
被这么多人盯着，谢烟虽然心里是不自在的，可她却忍不住想说两句，于是她咧开嘴朝那群人笑着挥手：“新年好！”说完又觉得这样怪怪的，连忙收回手。
这一嗓子给双方都整懵了，落晓雨吓得忘记用力拧了下油门，谢烟身体突然向后倾，幸好手是抓紧车的，不然就下去了。
缓过神的大爷大妈们也向着个陌生女孩道着“新年好”，随即迅速开始讨论起她的身份。
“我的天哪，你的社交能力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都不敢多看他们一眼，他们会把你从上到下都分析一通，顶级情报分析员。”落晓雨恢复正常速度继续行驶，笑着说。
谢烟也忍不住笑：“我脑子一热就这样了，没想到他们竟然回应我了。你看，大胆点，你会从陌生人那收获到快乐。”
“你对她们也是陌生人。”耳边的风呼啸着，落晓雨提高音量说道。
谢烟也凑近落晓雨耳边喊：“是的，我只听得到他们对我说‘新年好’，我们都很开心。”
冷风吹不凉单纯炽热的心，别人的言论不过尔尔，自己的样貌和身份由自己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