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书延与万旌还有盟主一道, 尚且还没到关押采花贼的地方,便见前方乱作一团,随便抓了个人一问才知道, 原来是看守的人不慎被采花贼所伤, 不仅让他寻到了机会逃脱, 还被他挟持走了那户人家的小姐。

  此刻街上乌泱泱的人群, 全都是被此人惊动,出来帮忙抓人的。

  闻言,三人也变改变了行进方向,一道朝着前方那个人影追去,不料追到一半忽地便见此人放慢了脚步,追击者们尚且不知缘由, 只当他是被逼的无路可走, 纷纷上前将此人团团围在了中间, 要求他不要伤害人质。

  子书延看着这人,不由皱眉。

  万旌看他:“子书少侠也看出不对了?”

  子书延点头:“此人轻功不低,方才若不是刻意放慢了脚步,不会被这些人堵在这里。可是, 他为什么要停在这里?”

  “不仅如此,这个人虽然轻功远在大部分江湖人之上,却也算不上多么出神入化, 顶多便是与你我相当的水平, 说不定还比不过云汉。这样的轻功去当采花贼?”

  万旌轻蔑地笑了一声, 言下之意非常明确。

  子书延与万旌的想法差不多——这个人故意停在这里, 要么是这里有什么他要找的东西, 要么就是人。或者说, 他想要将这群江湖人引到这里来, 让他们看到什么。

  结合先前的事情,不难推测或许和云汉有关。

  除过云汉失踪的第一天万旌与子书延重点在云城搜查之外,后来便将重点挪到了城外,只将云城交给了盟主,因此不排除云汉后来又偷偷回了云城的可能性。

  而这人显然又与劫走云汉的不是同一个人,那么他的目的就很值得考量了。

  子书延正思量,便见采花贼像是抬头朝着什么方向看了一眼。子书延似有所感,也抬起头来,却只在一处窗口看到了一个隐隐绰绰的人形。

  人影一闪而过,很快隐没在了黑暗之中。天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

  可分明看不清,子书延却不知为何心脏猛地抽紧,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几乎只是一瞬,他便确定了窗口的人是谁。

  于是他再也顾不得人群中央的那个采花贼,转身便逆着人流朝那处阁楼走去,理也不理万旌在他身后的询问。

  而与此同时,站在窗口的云汉与面具人对视之后,慌忙便躲进屋里,再也不敢朝外看哪怕一眼。

  义父来找他,还找得如此声势浩大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诈死,平白把这个魔教教主之位让给他坐?

  他脑中一团乱麻,什么头绪都理不出,只觉浑身血液仿佛都在发凉,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恐惧包围着。

  夜晚的光线晦暗不名,这种时候连房屋中跳动的烛火都仿佛带上了可怕的意味,让这狭小的房间冰冷如同冰窟。

  云汉忍不住想要推门而出,推开了门却又看着漆黑一片,一点光亮都没有的走廊停下了脚步。

  他不能离开客栈,在这里至少还有高子靖留下的人可以保护他,出去了便是直接暴露在义父的刀刃之下。

  可是高子靖明明说过他的人都守在房间周围的,为什么打开门之后……他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云汉不敢细想,不敢去确认还有没有人在,只能告诉自己,一定是因为太黑了,他才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于是重重将门关上,靠着一旁的墙柱不住大口喘息,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咽喉。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朝着云汉所在的房间走来,一步一步,仿佛踩在他的心上。

  云汉紧紧握住了袖中隐藏着的短刃,眼神锐利地盯着门口处。

  下一瞬,木门轰然被人推开,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黑暗的走廊闯入房间。

  云汉二话不说,举起短刃便朝此人刺去,直逼心口,不打算给对方一丝活路。

  然而他太恐惧了,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手在不住地颤抖着,根本使不上力气。

  手腕猛然被人大力捏住,一寸也无法向前推进。就在云汉几乎要因为巨大的恐惧而惊叫出声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了起来。

  “云汉,是我!”

  是子书延。

  仿佛一下失去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云汉微微愣怔片刻之后,缓缓呼出一口气,而后猛地向前栽去。

  子书延的心都被揪紧了,忙上将人接住,上下打量一番,没有看出明显的外伤才略微松一口气,而后问道:“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人伤你?”

  子书延的出现仿佛让房间都亮堂了几分,云汉尚且没有从方才的恐惧中回神,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看到他这个样子,子书延心口阵阵抽疼,虽然很想知道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最终却也什么都没有说,只将云汉揽入怀中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回来了就好,不会再有事了。”

  云汉缓了过来,轻轻推开子书延,声音有些发闷:“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刚刚那个采花贼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我就发现你了。”

  果然,提到底下的那个人,云汉的眼神中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厌恶与恐惧。

  子书延让他坐下,半蹲在他面前拉过他的手:“所以你知道那个人是谁,是不是?”

  云汉不愿意多说。

  子书延放缓语气劝道:“今夜有这么多人见过他,尽管他带了面具,身形也与你相差甚远,大家日后便都该知道你和采花贼没有关系了。你不用害怕,告诉我他是什么人,他有什么目的,我一定护好你。”

  他眼神真挚,里面流淌出的关切显而易见。

  云汉看着这样的眼神,张了张嘴,险些就要忘了自己先前是如何作死惹子书延生气的。

  可他及时悬崖勒马,什么都没有说。

  不管之前他怎么闹,那都是小打小闹的把戏,子书延会生气,却不会因此而与他彻底断绝一切关系,甚至把他划归到敌人的范畴之内。

  但是魔教教主的身份一旦捅出去……云汉不敢去想,子书延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

  或许会觉得他和所有的魔教教众一样,杀人如麻,嗜血残暴,无药可救。

  毕竟魔教之中没有善类,而初到云城时,子书延对“新任魔教教主”的评价也言犹在耳。

  于是终究,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子书延皱眉,尽管眼下心情十分焦躁,却也依旧放软了语调:“云儿,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去保护你。你信我吗?”

  云汉眸光微动。却就在这时,窗外的喧嚣声忽地增大,间或夹杂着中年人撕心裂肺的哭喊:“不要伤害我的女儿!我有钱!我有的是钱!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声音太大,二人不得不被吸引了注意,来到窗边朝下看去,便见采花贼像是被人群逼得狠了,竟已经开始用刀在女孩脖颈上划出血线。

  女孩被吓得梨花带雨,却也不敢大声哭泣,生怕一个没留神激怒了劫匪,让自己遭罪。

  云汉抿了抿唇,忽地看向子书延:“我父母都去得早,没有来得及教导我应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你告诉过我。”

  一整年的逃亡之路上,无事可做时,子书延便会给云汉讲许许多多的江湖故事,教导他知礼,教导他何为侠义。

  “你曾说我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名震江湖的大侠,但很可惜,我不学无术,吃不了练武的苦,除了轻功尚且看得过眼,武艺实在稀松平常。但是,我没有做过违背你所教导的那些东西的事情。”

  子书延不知道云汉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不由微微一愣,心中忽地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忙便伸手想要抓住云汉。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云汉的轻功何止是看得过眼,瞬息的功夫人已经从窗口窜出,直冲向人群正中的采花贼而去。

  他的足尖从人群上方掠过,被踩过的人甚至一丝一毫的感觉都没有,只看得到一团黑影从自己头顶闪过。直到云汉落地,才惊觉这竟是个人。

  不由暗自心惊,不知江湖上何时出现了这号人物,能有如此出神入化的轻功,他们却竟无人知晓。

  面具人见云汉过来,扬唇一笑,掌中白光一闪,刀刃便要朝着那女孩心口刺去。

  云汉盯住了这人,如此近距离地和此人交锋,心底竟意外地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恐惧,唯有鱼死网破的决心。

  女孩看到刀刃,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发出了恐惧的尖叫,她的父亲也跌坐在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云汉丝毫不慌。因为他知道,以自己的轻功,完全有余地在刀刃伤到女孩之前阻止采花贼。

  他知道采花贼是来找自己的,这个女孩无端被牵连已经很可怜了,不能再让她搭上性命。

  还有那些分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采花贼所污的女子,她们本都是无辜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于是,云汉毫不留情,一掌当胸击中采花贼,施展噬魂邪功。

  霎时间,采花贼身体僵硬,手中刀刃滑落在地,不由松开了对女孩的钳制。女孩终于嚎啕大哭起来,跌跌撞撞扑进了自己父亲的怀抱。

  轻微的疑云从云汉心头划过,总觉若真是魔教教主,不应该这么轻易被自己所伤。可这种时候,他不敢松手,只能一直汲取对方内力,直到眼前之人彻底失去反抗之力,轰然倒在地上。

  他这才松一口气,忙上前一步,揭开了对方脸上的面具,而后愣在原地——不是寇博心,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云汉懵了,忙去检查此人的后颈。前任教主还活着的时候便是终日戴着面具,云汉不知道他的长相,但是知道他后颈上的两颗小痣。

  然而,这个人的后颈上什么都没有。

  不是他的义父!

  云汉瞪大了眼睛。

  难道……他猜错了?他伤错了人?